剥开翠绿外衣,将莲肉放入口中,入口清香带甜,就连莲心也毫无苦意,的确是品质新鲜上乘的嫩莲,这丝甜意在口中消散不去,一直陪伴着疏棠直到踏入晚香苑。
小泽做事利落,不多时便将疏棠需要的工具材料搜集完毕,遂疏棠准备今晚就需将小舟的改造图纸画出来,明日便去璟王府动工。
只不过这还是疏棠初次画这种东西,经验不足,只能凭借着脑中的灵感想象,并几本相关书籍在旁辅助,临时抱佛脚一番,期盼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书册纸张哗啦啦匆匆翻过,竹笔上下左右翻飞,数张纸被揉-搓成团丢掉,马上又有新纸顶上它们的位置。
已近亥时,屋外月色中天,屋内疏棠还在烛台旁顶着晕黄烛光埋头苦读。
小河已被瞌睡虫控制住了身体,被疏棠赶去里间睡觉,小玉年纪小小,倒是精力旺盛,现在还坚持陪着疏棠用功。
屋内除她二人已无旁人,疏棠要做自己的事,小玉左望望右看看,属实感觉有些无聊,便就着昏暗光线,单手支住小脑袋,凑近到疏棠面前,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阿姐不觉璟王殿下对你好似不一般?”“嗯?为何这么说?”疏棠未抬头,咕哝一句,蹙着眉仍在冥思苦想画纸上的一处细节。
“嗯,就是,感觉不一般嘛,他一个王爷,感觉平日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干,倒是总帮着阿姐,很奇怪。
”疏棠听这话才扭头挑眉看向一旁苦恼沉思的小姑娘,摇摇头道:“乱想什么,你年纪小没听说过他的事迹,他可不是一般的王爷,你见哪家的王爷能如此没有架子,反倒是一见面便能同你以同辈好友相处的?“璟王不过就是不喜权势,平易近人,接地气罢了,你见他身边的侍卫便知,就比如说小河,古灵精怪的,也能同他闹上几句,哪有什么你想的不一般。
”小玉闻言又在心里消化了一会儿疏棠的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在一旁小声嘟嘟囔囔:“可小玉就是看出来,在璟王殿下眼中,阿姐同旁人是不一样的”疏棠无动于衷:“行了,我看你在这胡思乱想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赶紧去歇息了吧,你在这坐着反倒耽误我时间,还有些细微之处,我马上填上便也去歇了,明日咱们还得早些出府。
”最后,也不知疏棠是写写画画到了哪个时辰,总之一-大早便顶着双黑眼圈,打着连天的哈欠,喊起来小河小玉,草草用过朝食,便抱着图册,乘上了马车,一路上疲意不减,频频点头,慌得小河只得坐在旁边打起精神看紧了她。
“阿棠这是昨夜未曾休息好吗?怎么这眼眶子黢黑,要不再小睡片刻吧,眼下时辰还早,不打紧的。
”容峋叉着腰,俯身低头盯着疏棠的眼睛瞅了许久,刚想脱口责备她不爱惜自己个儿的身体,又转念一想疏棠这是替王府办事,要不是他提出来让她承办赏荷宴,也不至于此,遂颇觉愧疚,心中怜惜之意泛起,便想叫她放松些许,切莫累垮身子。
疏棠却拒绝:“不妨事,只因我是头一回接触这类营造工事,万幸先前也曾见过几个木工师傅做活,又紧着寻了几本书来翻看,不知不觉便忘了时辰,咱们便赶紧动作起来,早早做完今日我便早早歇着。
”容峋听她如此说也只好同意,遂众人皆忙碌起来,疏棠同容峋修整小舟,小河小玉并其他几个侍卫们则要将昨日买回来的莲蓬剥子留壳,因着是要做灯的缘故,莲蓬外衣不可破损,是以算是精细活,便一人分得两三个莲蓬,去一旁慢慢安静地剥去。
容峋接过疏棠手中图册,边听她讲解边翻看,发现疏棠竟是想要将小舟改造成荷叶状的小船。
首先需得先拆除掉船蓬部分,只余下船身,再往上增添木板,将其修整成两头尖翘中间宽扁的荷叶形状,最后再描上绿漆,静置几日,待漆干后,便可投入使用。
“阿棠,你这点子真不错,回头再添置上各色鲜花,一定好看极了,公主还有那些贵女们见了,肯定欢喜得紧,到时候等你的花店开张,定是万人空巷,回头呀,说不定我想见你一面都难呢。
”疏棠莞尔,发自内心的欢喜,嘴角梨涡浅漾:“那便借阿峋吉言,咱们快开始吧。
”起初只是日光微露,渐渐的,金光便愈来愈烈,低头忙碌得久了,鼻尖渗出微薄汗珠,汗珠们凝聚在一起,逐渐变得大颗,熟透了便顺着鼻尖滚落在地,“啪嗒”一下碎在地上,又迅速被热气蒸发干净,一点儿存在的痕迹也无了,疏棠蓦然抬头,发现此刻当空旭日已是霸道地光顾着天空之下的每一处所在,再低头,破旧小舟也已经容光焕发,摇身一变,变成了荷叶小舟的崭新模样。
容峋起身准备去拿盛有绿色漆液的小桶,却被疏棠按下:“阿峋,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先试乘一下,看看有没有渗水的地方,最后再刷漆,这样应该比较稳妥。
”容峋一听眼睛发亮,有些跃跃欲试:“你说得对,是应该先试一试。
”又转头去唤还在闷头剥莲蓬的小泽同小江,“哎你们两个,先别剥了,过来帮我把这舟挪拽到塘里去!”小泽和小江则是仿若听到了救世神的呼唤,殊不知他们两个为着剥出个完完整整的莲蓬壳费了多大劲,大眼瞪小眼地剥到现在也才勉强剥了一半,容峋一招呼他们俩,二人便忙站起身飞奔过来,精神抖擞地撸起袖子为小舟挪位置。
待小舟挪至塘内,容峋先迈开长腿,跨进宽敞的舟身内,又回身伸手将疏棠也稳稳拉上来。
二人站好后,先是观察了一小会儿,发现并无漏水之处,容峋便提议再往塘中心划划,试验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烈日当空,晒得人属实睁不开眼,幸而周边荷叶连连,稍稍降下些暑气,二人便一人一只小桨,慢慢悠悠划到了塘中心。
玉荷榭里的这片池塘,虽说是片池塘,但占地却是相当宽大,二人乘着小舟,从岸边划到塘中心也是颇废了一番功夫。
疏棠朝食仅是匆匆用过,不过是对付了几口,再加上昨夜休息不足,今上午干的又全是体力活,此刻握住船桨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人也被日头晒得晕晕乎乎。
然,屋漏偏逢连夜雨,被水浸泡得久了,许是老化的缘故,小舟左侧与新加上的木板相连接的旧木板竟微微裂开几条缝隙,仅仅依靠着几根钉子颤巍巍地坚持着,万幸开裂的瞬间及时被眼尖的容峋注意到。
“阿棠,这儿咱们回去!”疏棠眼前有些发黑,又有密密麻麻的小星星在眼眶里撒欢,视线里仅能朦朦胧胧地看清容峋的轮廓,擦擦眼睛定睛去看,也只不过能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竖起耳朵想去听容峋说了什么,但耳朵却只能听见他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要回去的话。
——回去?回哪?不是刚上来吗?“阿棠脸色”“——咔嚓——扑通!”“疏棠姐姐!殿下!”“阿姐!”“”是木头板子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剧烈的落水声,随即从岸边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喊声。
落在容峋眼中,便是疏棠原本红润的小脸突然变得苍白,嘴唇泛上紫气,跟她说话她也不应,起身方想去探她,却不料一个眨眼的功夫,人便一个后仰,压断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旧木板,连带着半截船身坠入了塘底。
一切发生得太快,容峋甚至一只手里还拿着根船桨,保持着半起身的动作,眸光微微滞涩一瞬,被岸边的呼喊声一震,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疏棠以半昏迷的状态落入水中后,竟也未曾挣-扎,顺着水流的吸力便幽幽向塘底沉去。
又是一阵“扑通”声,容峋反应过来,扔下船桨便朝着疏棠落水的地方迅速跳下去。
万幸这只是方池塘,虽说占地广阔,但毕竟池宽水浅,加之有层层荷叶做挡,又营救及时,容峋跳下去没有几秒钟,便紧紧抓住了疏棠的手腕,拉近二人距离后又沉入水下将其托举出水面。
但疏棠本就体力不支,外加呛了好几口水,实在做不出一丝自救的举动,容峋只好再浮出水面,一手紧揽住疏棠腰肢,又将疏棠右手臂拉过肩头,一手带着二人向那条小舟游去。
此刻轻功最好的小泽也已掠至小舟上,容峋在下方将疏棠托举上小舟,小泽则在上方配合,终于将疏棠救起,又伸手将容峋也拉上舟。
容峋忙将疏棠放平,又示意小泽背过身去速速将舟划至岸边。
“阿棠?阿棠!可能听见我说话?”容峋边轻拍疏棠脸蛋,边趴在她耳边急声询问。
疏棠没有反应,容峋又呼唤几声,小泽背对着容峋,虽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自家殿下的急切。
小泽自然也替容峋为疏棠姑娘揪心,突然脑海中划过什么,踟蹰一瞬,又觉得人命关天救人要紧,握紧了船桨,结结巴巴:“殿下,这么喊没用的,我观旁人落水,都是,都是”“都是什么你快说!”“都是,都是要嘴对嘴吹气的!殿下,是否一试?算了算了算了,我也是瞎说的,殿下莫心急,我再划快一些,小江就在岸边,疏棠姑娘只要到了岸上就有救了!”容峋在听到“嘴对嘴”的一刻便有些发愣,盯着疏棠苍白的脸颊和泛紫的嘴唇,无心多想,咬咬牙,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儿,俯过身直面疏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