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纾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安柊相处了。

    也许是电话里的那几声质问让他感受到了危机，他在姐姐面前说的那些话、发的那些誓听起来并不敷衍。她听出了愧疚与真诚，但这也是问题所在。

    关纾月又因此陷入怀疑与内耗，她不应该心软的。心软意味着走回头路，她拒绝承认自己没出息。

    于是上车后，她开始装睡。回避安柊略显生硬的搭话，也逃避自己动摇的内心。装着装着她就真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安柊的臂弯里，被他抱着走进家门。

    安柊也发现她睡醒了，他低头温柔笑笑。

    “再睡一会儿吧，等下饭做好了我叫你起床。”

    幸好及时清醒了。

    关纾月不敢想象，如果安柊直接把她抱进房间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吃也不睡，你放我下来。”

    她蹬着腿，在安柊怀里不停扑腾，扭动得像一条离开水的泥鳅。出于安全考虑，安柊抱紧她就近走到沙发边，将她稳稳放下。

    客厅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关纾月的表情，但那些浮躁的动作就是情绪表达，安柊知道妻子此刻心情复杂。

    他搂住她的腰缓缓跪下，膝盖触地时冰凉，妻子的体温滚烫。他将脸颊紧贴她的大腿，也强行牵住那只撑在沙发上的手腕，让小小的手掌落在自己耳侧。

    “电话里没有说完的话，我们现在说清楚好不好？我会向你阐明一切。老婆…我真的不希望你伤心…”

    可是她已经伤了好久好久的心了。

    关纾月的鼻头开始发酸。

    她无法让指尖触碰他的头发，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收手，可是装可怜的安柊好狡猾。他用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背，手指交错扣在她的指缝间，无论无何都要让她摸摸他的头。

    就像他们结婚至今做过的每一步决定一样，他让她参与了选择，但选项通常只有他决定好的那一个。

    超级过分。

    “行。”关纾月咽下憋屈，缓缓开口，“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可以站在你的立场说实话，但我不允许你美化任何一个让我伤心过的动机。”

    “好…你问吧…”

    安柊答得干脆，但提问对于关纾月来说却没那么容易。

    在花坛边、在病房里，每一次迫切地向外寻求答案都会让她的泪腺失控，她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哭鼻子。

    关纾月咬破了下嘴唇，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她警告自己，如果沟通带来的伤心还没有冒血的伤口痛，那就不许哭。

    沉思片刻后，她把血珠吞进嘴里，向安柊提出第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一连串问题。

    “安柊，我是你别在包上的挂件吗？还是说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我的想法不重要吗？为什么你总擅自做决定？买房时，你说选址折中是为了方便给你妈养老，怎么不说也方便我回老家看小霖？备孕时，你按照你公司的淡旺季安排时间，怎么不考虑我花店是否忙得过来？还有现在，你决定去美国前，问过我的想法吗？”

    问题抛出后，潮热的泪水瞬间濡湿她的裙子，他哭着说了好多次对不起，道歉声密集得让关纾月难以喘息。她伸手去抹那些泪，却给了安柊一次躲在她手心爆哭的机会。

    “对不起…月月…让你难过真的很对不起…可我从来都没有忽视你的想法…选这个楼盘的根本原因就是这里离你从小生活的家近…我认为这是基本的思维所以觉得没有说出口邀功的必要…”

    “关于备孕…如果按照你花店的工作节奏来…我想你会过度担心店里离了你不行…可是休产假是你作为员工的权利…我不希望你太焦虑…所以才故意避开这一点…只要我不说…你就不会想到…更不会焦虑…对不起…是我自私…”

    “去美国的事也是我太心急了…难得的好机会落到我头上…我急于给你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所以才…可是月月…你为什么不说呢？只要你说你不愿意去…那我们就不去了…”

    什么意思？

    他擅作主张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替她思考问题，只告诉她一个会让人多虑的结果，搅乱她的心绪后还问她为什么不拒绝？

    缺乏沟通意识的并非她一人，关纾月不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没有明确表示拒绝，也不认为自己告诉他自己不愿意去美国就能解决目前的矛盾。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吧安柊。”

    她使劲抽走了自己的手掌，将满手眼泪涂抹在了沙发上，起身要走。

    “美国的工作对你至关重要，你面试也通过了。如果我说不想去，你就要放弃这机会吗？你有骨气吗？如果你日后后悔没去美国，是不是还要怪我当初不愿意跟你去？机会是你争取来的，你值得往高处走。但对不起，我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姐姐也生病了，你别想带走我。”

    “不会的…月月…我不会怪你的…你听我说…”

    安柊抬起头，脸颊湿了一片，瞳孔周围通红，望向关纾月的目光十分可怜。他向前挪动着膝盖，双手也揽住了她的后腰，阻拦她离去。

    “我们团队主要业务在大中华区…公司会在上海设办公室派人常驻…目前还没决定人选…但我得知这个事情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和月月你商量…我是真的担心你到美国后会不开心…如果能够留下那当然是最好的…薪资待遇按照美国的标准支付…而我也只需定时去上海办公…其余时间可以居家或自行安排见客户…月月你不想去美国我们就不去了…我向公司申请留下来…今后有任何问题我都不会自作主张做决定了…一定会和你一起商量的…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秘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只有你了老婆…”

    “真的吗？真的不会再有秘密了吗？真的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

    关纾月迅速反问，安柊也坚定回答。

    “真的…”

    “那…那如果我出轨了、我和别的男人搞到一起了、我还把他带回家带到我们床上去、我做了对不起你对不起婚姻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她说这些话时浑身发抖，背脊发怵，从头到脚都在紧张与恐慌中变得冰冰凉凉，唯独胸口持续发热。

    安柊将脸紧贴那里，不停点着头。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月月…我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今后我们三个就生活在一起…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只要你感到幸福我也会很开心…我爱你…不论如何我都爱你…”

    关纾月壮胆提问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是想测试一下安柊的忠诚度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安柊不原谅她，那他刚才所说的都是空话，他的糊弄和她的不忠正是离婚的好理由。

    如果安柊会原谅她，那她也可以选择再次信任、修复感情、争取平衡这微妙的三角关系。

    但什么叫“已经调整好心态了”？

    什么叫“已经”？

    关纾月推开安柊的脑袋，震惊地与他对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