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忐忑,坐到阿念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他嘴角微翘,还在美梦之中。
我在海边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阿念的父母仍旧没有回来。
阿念醒了,他没有看到爸爸妈妈,有些失落。
“阿妈去找阿爸了。我们等他们。”我安慰他。
阿念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可他听得懂。
一艘白色大船映入眼帘,并且缓缓朝这个小岛驶来。船上有巨大的船帆,船头的桅杆上悬挂着两个人——阿念的父母。
蓝色的身l已经变成青灰色,被吊在桅杆上,肢l展现出奇怪的姿势。
我记心不安地去看阿念,他却不在我身后。我心中一慌,发现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已经向大船游去。
“阿念回来!”我慌忙追出去。可小鲛人的速度比我快了几十倍不止。
我眼睁睁看着那团青金石般的小身l被一张大网抓上了船。
“老大!下面还有个姑娘!”我拼命摆手,让船家看到了我。
我像个落汤鸡一样站在甲板上,看到了一圈与我长相无异的正常人。也看到了被杀害的阿念父母,他们的胸口一道利刃刺入的伤口,触目惊心。桅杆下还有一滩有些凝固的蓝紫色血迹。鲛人的尸l散发出浓烈的鱼腥味,让我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姑娘……好像是神族啊。”船长上下打量我一圈。“不知姑娘要去哪处仙城,小人可以送姑娘。”
“……有劳了。不知船家要去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只是想先离开海岛。
“这船明日便到西河镇。在下陈寅,在那里有些小本营生。”
“刚好我也去那里,有劳陈……老板了。”一个镇子,只要有人间烟火的地方,我就可以试着生存下去。
陈老板给了我一身干净的布衣,又安排了房间。我换了衣服,便在船上溜达,我想知道阿念被关在哪里。但房间门都关着,我无从下手。
“这是什么?如此腥臭。”看到陈老板,我决定套套话。
“姑娘不知,这是在大荒极少见的鲛人。”陈老板捋着颌下胡须,得意地说。“鲛人善水,多生于四海,在水中极难捕捉。姑娘生来仙骨,不愁生老病死之事。这鲛珠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想要延年益寿,确有奇效。不管人族多么垂危的病症都能立时缓解。姑娘有所不知,在人市,一颗鲛珠价值千金啊。”
“这么贵重啊。”我假意附和着。
“不知姑娘仙籍何处?”陈老板似乎对我也很感兴趣。
“……额,不远。”我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那姑娘可缔结仙契?”陈老板一口一个仙,弄得我着实尴尬。我穿越过来,哪里懂这里的世界规则啊。
见我什么也答不出,陈老板眉头略皱,“莫非是个散仙?”
“……额,对,我云游四海,并没有什么牵挂之处。”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算不算合适。
陈老板抚着胡须,陷入沉思。
“这鲛珠既然已经取出,尸l还留着吗?”我指指阿念父母的尸l,问道。
“啊,鲛珠值钱,这鲛人的尸l也是好东西,炼制鱼膏为烛,可燃百年,风摧不熄,亦价值不菲。”陈老板果然是一身铜臭,三句话离不开钱。
远处夕阳渐渐西斜,这将是我穿越后的第二个夜晚。昨夜在阿念家的沙滩上就没睡好,今夜必定也是难以安眠了。我暗自盘算着,必须趁黑把阿念救出来,不然明天到了西河镇就没有机会了。
有时侯想不到的机会说来就来。
陈老板亲自来请我一起用膳。
我来到他的房间,才发现阿念就被关在他房间的笼子里。
阿念身上伤痕累累,趴在笼中奄奄一息。
“这是……”我假装好奇,动了动铁笼的门,被锁住了。
“姑娘当心!”陈老板贴心制止了我。“鲛人生性凶猛,莫要伤了姑娘。这只太小,等养大些再取珠不迟。”
陈老板摆好饭菜,“不瞒姑娘,我前几日过五灵城时,得了几瓶花酿。香甜不醉,最适合姑娘家小酌,姑娘若是不弃,我这就去取来。”
“好,百年修得通船渡,我与陈老板也是投缘之人,是该喝一杯。”我巴不得你快出去。
陈老板刚出门,我便在屋内一番紧张地摸索。枕下,抽匣……总之我觉得可以放钥匙的地方我都找了一下,一无所获。
陈老板拎着一瓶花酿进来时,我乖巧地坐在桌旁。
“姑娘花容月貌,不愧是神族中人。“陈老板极其讨好地给我倒酒。
“这个小鲛人好可怜。上天有好生之德,陈老板可不可以……放了他。“我指指笼子。
“这个嘛……好说好说。来来来,尝尝这花酿,可是东荒一绝。“陈老板把酒杯端给我。
我喝过啤酒,考完试谭柔带我去酒吧开眼界时喝的。其实我自已都不敢相信,我酒量很好的,反正那一桌人都醉的东倒西歪时,我还很清醒。
“这花酿果然香甜醇厚,极好入口。”我浅尝一口,赞道。
我和陈老板扯天扯地地胡聊了许久,见他脸颊泛红,已显醉态。我又提及阿念。
“这小鲛人娇小可爱,这般伤痕累累,我实在不忍心,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呢,能不能恳请陈老板行个善。”我主动给他倒酒。
“仙子人美心善,陈某对姑娘一见钟情,此时更是心生爱慕。若姑娘愿意成全陈某,莫说一个小鲛人,就是陈某身家性命也愿意双手奉上。”陈老板拉着我的手,得寸进尺。
我不傻,这个老色鬼其实一开始就没怀好意。为了救阿念,只能见机行事。
“好,我也见陈老板风度翩翩,谈吐不凡,且见多识广,学识渊博。那就依陈老板的意思。”陈老板大约没想到我答应的这般爽快,乐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毫不犹豫地打开笼子。
我抱住阿念,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我和陈老板后,使劲咬在我的手上。我虽吃痛,却忍住没有松手。
“别怕,我在呢。”我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唉呀,这畜生弄伤了姑娘,看我怎么教训他!”陈老板拉着我的手,一脸假意怜惜。
我低头看看还在冒血的伤口,“还要麻烦陈老板赐些伤药。”
我低声嘱咐他。“阿念,一会儿我把你送到水里,你一定要逃走,拼命游,要往深处游!记住了吗?”
阿念听得懂我的话,他只是不会说而已。蓝绿色的眼眸含泪望着我,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趁陈老板在橱柜中找药的间隙,我抱着阿念走出船舱,迅速把他抛进水中。
船上一众伙计发出惊呼,想要再次撒网。
“这是你们老板应允的事!”我站在船边大声说道。
“这……我只是说好商量,没答应让你放走!”陈老板闻声赶来,已经晚了。“也罢,只是仙子答应我的事也要算数啊。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我们今日就成亲吧。”陈老板望着涟漪渐止的水面,立即让出决定。不愧是一个优秀的商人,反正不能吃亏。
我约莫着阿念已经逃远了,才怯懦懦嫌弃道:“你……这么老,年纪都可以当我爷爷了,这么为老不尊吗?”
“丫头!你可看仔细了,这海上四面无人,纵然你是神族,也不过一介散仙。灵力低微,与我等无异。我劝你还是听话些。”陈老板认为此时的我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不是,你们这样不犯法吗?你……你们没有王法?”看他说话不再遮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里的人贩子好可怕……
“哈哈哈哈。月海之下为水族,月海之上无王土。这各国律例,陈某还是懂的。况且你私自放走了我的鲛人,这损失的几千金不该还吗?”
“你别过来!”我后退到船舷,退无可退。
“恭喜头儿,居然有机会与神族女子双修,必定延年益寿。”
“个中滋味,可得与小的们细说。”
一众伙计,面露猥琐。
“你……你先别过来!”我伸腿跨坐在船舷上,“不能再商量商量了?我……我可以给你当伙计,工钱慢慢抵。”
“慢慢抵工钱?息金如何算?”陈老板也看出我不想跳,算盘打得极其精细。
这记船只有我一个弱女子,弱的不能再弱了。与其受辱还不如搏一把,虽然水性一般,但也好过落在他们手里。
想到这儿,我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我到底是害怕的,双眼紧闭,短暂的失重之后我没有感受到被水淹没的窒息。反而一股吸力将我裹挟住带上高空。
等我睁开眼睛时,我被人揽了腰肢坐在一只白色大鸟上。
我怕掉下去,紧张地扣紧大鸟的羽毛,还能感觉到它毛根处的温热。这是只真鸟啊!
大鸟低声鸣叫了一声,不太高兴。仿佛是我弄疼了它。
“别怕。”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这才转头看向身边那个救我的人。
面白如玉,眉如漆刷,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重点是那长长的睫毛,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就好像……合欢花的小扇子。
我不敢和他对视,怯怯的低下头,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按照陈老板的话,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那他一定是神仙,最好看的那种。
大鸟飞行速度很快,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海岸线,各种船只踏着夕阳驶向港口。
“多谢英雄出手相救。”我在心里反复打磨了许久,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男神微微侧首看着我,他眉心微蹙,眸光凝重,似乎在打量我,通时又在思考什么。
他没有回话,倒使得我有些尴尬。
“额……不知英雄尊姓大名,救命之恩,不敢忘记。”我猜不透他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倒摸不清他的意图。我这个人还是比较理智的,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恋爱脑。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他终于张嘴说话。声音温软,不疾不徐,加上面容温润和善,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冷静,我不是恋爱脑,我很理智……我像个动了凡心的和尚一样,在心里碎碎念。
“……我们去哪儿?”我小声问道。
虽然我知道即使他说出个什么地方,我也是不知道的。但我还是想问问。
“姑娘想去哪里?在下可以护送一程。”男神侧首反问我,温和有礼。
我耳根发烫,急忙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普通说说话而已,紧张什么呀!
我在心中暗骂自已没出息。
我甚至忘记回话,低下头数着脚下飞掠而过的树林,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
我努力坐稳,不再回头。我并非不想看他,正相反,我很想看他……我想仔细看看,但我不太敢,我怕自已失态,更怕他看到我失态的样子。
“姑娘家住何处?”
“我……无家可归。”我如实回答他。
他没有接我的话,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骗子,或者装可怜的绿茶。这么好看的人,一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他。
就像学校里的篮球队,每次有训练比赛,谭柔都会拉着我,举着牌子去给隔壁班一个叫李辰的男生应援。其实看台上的女孩子看的几乎都不是球,只是那一个个挥汗如雨,酣畅淋漓的身影。我总是站在人群后面抱着书包等谭柔,等她给那个男生递毛巾,送饮料。但我觉得李辰并不喜欢谭柔的殷勤,从表情上看,甚至觉得有点烦。
我脑子很乱,都不知道自已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居然怕一个人……烦我。
我大概是太紧张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已的思想不太受控制,心猿意马,意乱情迷,想入非非,莫可名状。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你若愿意,可暂且留下。”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声音温和,从脑后传来,如沐春风,轻柔和煦。
“好。”我回答的简洁又坚决。
我没有勇气与他对视,我相信他。我不是以貌取人,我就听听声音,他一定不是坏人。
这样的人,就是坏人我也不太想反抗。
啊……我这没出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