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个月,白氏每日变着花样的帮着黛玉调养,再加上充分的锻炼,黛玉孱弱的身体渐渐强健起来,全没了之前那幅病恹恹的样子,原先尖瘦的脸颊有了圆润的弧度,白皙红润的小脸透出健康的光泽,嫩的几乎掐的出水来。
王嬷嬷眼看着黛玉一天天好了起来,喜得笑逐颜开,眼角上的细纹聚在一处,如同一朵盛开的雏菊。
眼见到了芒种,按着闺阁规矩,这日应当祭饯花神,偏林家如今只有黛玉云瑶两个女孩子,便也只好作罢
“哎,你就不该把她们都拒了。现在就咱们俩,好好的芒种节,就只能在这里打捶丸。”沈云瑶一面击球一面嘟囔道。
“就咱们俩个不好?清清静静的。难不成你很喜欢那些人?”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人来陪黛玉玩耍,半个月前林家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扬州诸家官吏内眷的拜贴。
眼下贾敏不在了,林如海成了鳏夫,那些夫人太太不好上门,便将自家的小女儿推了出来,打着孩子的名义,叫女儿们上门同黛玉交流情感,以此来打探消息,顺便讨林如海的好。
能来林家的多数都是扬州世宦家族出身的嫡出女儿,黛玉也同这些人接触过几回,满耳朵听的都是刘知州的千金同赵通判的掌珠不太和睦,从来没有人同时请他们两人过府做客;戚经略的嫡女在外边拿庶姐当丫头使唤,连带带坏了经略夫人的名声;何节度使的女儿跟着节度使夫人进了一趟九王爷府,从此以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成为九王爷府的侧妃。
如此种种,全是八卦,更兼那些小姑娘小小年纪,对着黛玉的时候却总能保持住满脸的讨好谄笑,这与她们的年龄极不相称,瞧得黛玉头皮发麻。于是这次黛玉干脆叫白氏全部回绝,那些小姑娘她是一个也不想见。
白氏商贾人家出身,最是八面玲珑。沈君迁流放西南不上一年的功夫就成了西南第一大名医药商,这背后绝对少不了白氏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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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林如海同沈君迁两个出了门,府中内事一概交由白氏执掌,白氏见黛玉不愿接触那些人,简单干脆地用孝期不便玩乐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那些各怀心事的闺秀全部拒之门外。
“我当然不喜欢她们,我怕你寂寞。”云瑶一面说一面眼看着自己击出的小球缓缓滚入窝内,不禁欢呼起来,接着又得意洋洋的对黛玉笑道:“今天你可是赢不了我了,玩双陆我不是你的对手,击捶丸,哈,你可玩不过我!今日阿娘留的功课,你要帮我做。”
黛玉闻言不禁莞尔一笑:“云姐姐,你先别说大话,咱们玩的可是二十筹,你可还差两筹呢!”
有沈云瑶作伴黛玉哪里会觉着寂寞?这些日子她在沈云瑶的带领下,将古代闺阁游戏玩了个遍。从捶丸到击鞠,从九连环到打双陆,从翻花绳到抽花签,簸钱斗草,钓鱼投壶就没有沈云瑶不会玩的,她哪里还会寂寞?
“我只差两筹,你可差着整整十筹呢?这局我要是输了,你这个月的功课我全包了!”说着又击出一球去,小球直飞了出去,落点离窝穴足有半尺远:“啊啊,我力道太大了!”沈云瑶懊恼的说道。
黛玉接过球杆,早有丫头将球捡了回来,黛玉略一比量,将球轻轻击出,捶丸这个游戏有点像现代社会的高尔夫。
“云姐姐,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哦。”黛玉笑道。
“我就不信,差八筹你还能赶上来!”沈云瑶话音未落,只见黛玉击出的小球稳稳的滚落窝中,看的沈云瑶目瞪口呆:“你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凑巧!”
黛玉转过头来嫣然一笑,此时有风吹过,吹落满树琼花,雪白的花瓣如一阵香雪将黛玉笼在其中,这幅画面太美了,连沈云瑶都看的痴住了,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黛玉竟然连中八球,只要黛玉再进一球她就要输了!
两个人整整一个月的功课啊,沈云瑶不禁哀叹起来。一想到要拿着一枚小小的绣花针在屋子里一坐一天,她便十分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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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正要击最后一球,天色忽就暗了下来,风又吹了起来,卷起一团团香雪,扑在两个女孩身上,有一滴雨落在了黛玉的额头上。
丫头们见雨上来了,哪里还敢耽搁,赶忙拥着两位姑娘回屋里去了,这比赛终究是未分出胜负来。
才进屋便听外面轰隆隆滚滚惊雷炸响,一道巨大的闪电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劈了下来,险些将天空撕出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向窗棂,听着实在叫人心惊,东园里的海棠琼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狂风骤雨,早落下了一地残红。
不上一刻钟的功夫,外面整个暗了下来,丫头们忙将屋里的灯烛全部点燃
林如海明天就要回来了,不曾想却赶上这样的鬼天气,这绝不是是什么吉兆。黛玉看着门外风雨交加,总觉着有些心慌。
屋内烛影憧憧,黛玉心中惶惶不安,沈云瑶也有些害怕,将头靠在了黛玉的肩上。虽说她比黛玉要大上两岁,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却总有些依赖黛玉,屋里一片安静,廊下空阶滴雨。
这时候沈家一个婆子捧了个食盒进来,对着黛玉云瑶二人福了一福笑道:“二位姑娘好,我家小爷叫我送些点心来给姑娘们吃。小爷叫姑娘们不必担心老爷,他这会子就出门,顺着官道将老爷迎回来。”
黛玉闻言这才微微放心。云瑶赶忙叫丫头将食盒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宋妈妈了,翠羽!拿五百钱来,赏宋妈妈打酒吃。”
那婆子忙道:“外面小爷已经赏过了,哪里还敢劳姑娘破费。”
二人见宋妈坚辞不受,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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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沈云飞不住的往东园送点心,从城南竹坡斋的糕饼到城北宁烟坊的蜜饯,还有城西八方楼的肉脯河鲜,城东韵禅寺的素斋酥酪等等,每日变着花样的送进来,扬州城内的各色小吃几乎叫他搜罗殆尽。
雪雁已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四个芙蓉水晶酥,还有一碟玫瑰雪花饼,一碟翡翠玉带糕,外带两碗花生杏仁酪,都是些口味清淡的东西,黛玉平素极是喜欢。
沈云瑶看着这一盒吃食摇了摇头叹道:“大哥哥也真奇怪,他明知我极爱甜的却总买这些清淡的东西来。”说完便看着黛玉道:“我瞧倒是你爱吃这些东西。”
黛玉见沈云瑶看着自己,也不知这是何故,只好笑道:“许是你哥哥怕你甜的吃多了,胖成个大福娃娃,以后议亲的时候没人要你!”
“好你个不害臊的林丫头,竟然打趣起我来了!”沈云瑶羞红了脸欺到黛玉身上,作势要拧黛玉的嘴。
黛玉赶忙求饶:“好姐姐,饶我这遭吧,原是妹妹说错了,姐姐就是真成了大福娃娃,那提亲的人也能把咱们家的门口踏破!”话未说完,沈云瑶已欺了上来,两个姑娘滚在一处,笑闹声声不绝于耳。
两个女孩笑过闹过,因着突降大雨带来的惶惶不安便也消解了不少,二人用过点心,黛玉便拿起了绣棚子,丝帛之上花了几点梅花,几个寿字纹,几个福字纹,黛玉这个月的功课便是用最基本的平针法将这几个图案填满。
缝纫,纺织,绣花这些工作几乎是一个古代女子的立身之本,即便世家豪门的女眷们无需亲自动手裁衣,那也必须精通此项技能,否则“不贤”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一般的女子是没办法承受的,这甚至会让家族蒙羞。
黛玉本身是不在乎外界评价的,但她不想连累了林如海也不想带累了林家,入乡要虽俗,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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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学学针线多掌握一门技术,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以后送礼的时候可以学着别的姑娘一样送两色针线过去,再不用为了选礼物而作难。
不从社交属性来看,刺绣的经济回报也是极高的,贾母的慧纹就是一位闺阁小姐的刺绣作品,那可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白氏的刺绣水准相当一般,但教黛玉和云瑶两个却是绰绰有余。
沈云瑶看黛玉要绣花便觉着无趣,一会儿缠着黛玉要玩儿双陆,一会儿又叫雪雁几个陪她簸钱玩儿。
黛玉少不得劝她道:“我劝你早些把这些东西做了,这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赶的出来的。到了日子你做不出来伯娘可又该罚你了。”
云瑶看了看自己那幅连动都没动过的白帛,不禁叹道:“哎,我最烦这个活计了,做什么咱们女子就要做这些?我只想像爹爹那样悬壶济世,哎,要是能做个女医者就好了。”
窗外大雨瓢泼而下,只听“哎呦”一声,黛玉本想出言安慰云瑶几句,不曾想一时不经意就叫绣花针戳破了手指,一点殷红的血珠从指尖上冒了出来。
黛玉那头还没醒过神来,忽听“砰”的一声,庭闲斋的大门竟叫风给吹了开来,狂风夹着骤雨卷着残红呼啸着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