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至的黑暗吓了南昭一跳。她慌乱伸手往空气中一抓,恰好抓住一只胳膊。
自然是梁祈的胳膊。她没有急着放开——黑暗来得太快,她什么也看不见,虽然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些害怕。
对面的人原本拿着吹风机蹲在那里,在南昭抓住他的胳膊后,他除了拔掉吹风机,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两个人相对寂静着。片刻后,南昭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
才刷过牙的薄荷气息带着温暖的呼吸,让南昭耳朵到脖子都一阵麻痒。
她哆嗦了一下,手上不自觉用力。
对面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突然又在她耳边说了句:“怕痒?”
南昭:“……”
“别闹!”南昭冲他低声道。
他:“结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南昭:“结个大头鬼!”
他俯身过来,故意压低了声叫她的名字:“南昭。”
又性感又温柔,南昭听得心脏到身体都是麻的。她伸手去掐他,也不知道掐到了哪里,他突然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对面的虎子哥打开手机照射过来。
灯光下,那边三个人同时一惊。阳观更是发出一声我操的叫唤。
南昭顺着光照的地方一看,整个人傻了。她竟然掐在梁祈大腿上了。
她赶紧松手,一边去看梁祈的反应。好在对方一脸淡定,除了耳梢有些微的红,看不出其他异样。
小虎哥率先发生打破沉默:“我去看看保险丝。梁祈,电闸装在哪里?”
梁祈:“我去看吧。”
说完他起身,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没有直接站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小虎哥的手机光已经移开,但南昭还是看到他奇怪的举止,意识到什么,南昭的耳朵烧了起来。
等梁祈起身走开,南昭才发现远处的壁炉里还烧着木材,只是火势渐微,有点点星火放出来,反而将四周映照得更加黑暗。
南昭走到沙发边坐下。
过一会虎子哥又跑回来道:“家里线路没问题,估计是风太大都停电了。”
青竹闻言起身找来蜡烛点上,他们一行人围着沙发坐下。
“喝点。”青竹姐打开一瓶啤酒递给南昭,不给南昭接过来,梁祈将一瓶旺仔牛奶打开放南昭面前,说:“未成年别喝酒,教坏小孩。”
谁是小孩?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南昭心中愤愤。青竹却啧了一声:“小孩?啊,我也好想有个男人把我当成小孩来哄!”
南昭想梁祈的话应该就普通字面意思,此时被青竹姐这么一说,突然就多了点暧昧的味道。
那边阳观和小虎哥听了,故意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咦声。
南昭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耳朵一热,拿起面前那罐旺仔牛奶咕噜喝了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青竹还在煽风点火,回头问她:“小孩,好喝吗!”
南昭恨不得去捂她的嘴,这时候梁祈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风格:“别闹!”
“行行行,不闹你们家小孩!”青竹又说。
怎么就成他们家了?南昭恼羞,嘴上解释一句:“我不是小孩,啤酒给我!”
她伸手抓住青竹刚放酒桌上的啤酒,正要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过来,直接将她的啤酒劫走。
她回头瞪向梁祈。
对方目光懒散瞥她一眼,说:“喝醉了没人有功夫照顾你。”
说完,他开始喝她那瓶啤酒。
谁让人照顾了?南昭有些生气。
他却又道:“我带你出来的,我得对你负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沉哑的嗓子,哪怕只是阐述事实,也像是说某种情话。
“哎哟!”阳观和虎子哥刻意打趣的声音。
南昭感觉自己的今天似乎变得格外容易害羞,这会儿脸都要烧起来。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南昭确实是他带出来的,法律意义上,他对她的安全有一定的责任。
做人最重要的是不给人添麻烦,南昭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确实不会喝酒,便乖乖拿起面前的旺仔牛奶喝起来。
吃喝一阵,青竹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社交常玩的游戏引发阳观和虎子哥一顿嫌弃。
“咱们玩点不一样的。”青竹说。
“怎么玩?”
“只玩真心话,啤酒瓶,转到谁谁就说个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要是不愿意说,就一整瓶啤酒,第二次翻倍,往后类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这个可以!”阳观立刻道。
虎子哥也无异议。南昭不扫兴,顺应多数,她旁边那位大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游戏就这么展开。
第一轮摇到阳观,他直接喝了一整瓶酒。第二轮又摇到他,然后他说了个秘密:“我喜欢我家隔壁那个有男朋友的大姐姐!”
青竹跟虎子哥闻言,立刻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声。
阳观红着耳朵:“不准笑人!”
“不笑,不笑!”青竹说。
说完,又一脸好奇道:“那个姐姐有三十几了吧,我记得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她还抱过你!”
“那又怎样?”阳观的脸红得像熟透的小龙虾。
南昭坐在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这游戏玩这么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第三轮转到虎子哥,他喝了一瓶啤酒。
第四轮是青竹。她直接分享了秘密。说她曾经无知,因为一个贱男人打过胎。
接着又是虎子哥。他也选择分享秘密。他读书时因为喜欢一个女生,跟对方的男朋友决斗,结果还输了。
大家都十分尊重规则,一点也没把其他人当成外人。
……
啤酒瓶旋转,说好的秘密分享,结果更像是一场将藏在自己心里的某个芥蒂释放出来的交流。
好难,啤酒瓶终于到了梁祈那边。南昭带着些微的期待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结果看到隔壁那位毫不犹豫拿着面前的啤酒瓶一饮而尽。
没劲,南昭想着。
接下来几轮啤酒都在虎子哥跟梁祈之间打转,这两个一个没有秘密,一个不说秘密,于是就变出了两个人对着喝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青竹看不下去了,最后拿起啤酒瓶,说:“再转一次,这一次不管到谁,不准喝酒。”
说完,她转动啤酒瓶,好巧不巧,这一次瓶口对准了南昭。
“可算到你了,南昭!”青竹感叹一句。
南昭遵从游戏规则,加上有了前面青竹跟阳观的坦诚相见,她也没有隐瞒。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曾经我亲手将我爸送进监狱。”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同带着点惊讶看向了她,连她旁边的那位大神眼底都有些微的打量。
南昭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始说起这段往事。
轰隆,外面响起雷声,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
二月十七号,南昭的十岁生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那时,市里的郊外正好新建了一家特别大的游乐园,她跟宋南枫借着她生日,吵着要去玩。
南昭爸爸被吵的没办法,只好带他们去。
南昭爸爸负责开车,南昭跟宋南枫坐在车子后面。
那个时候的宋南枫还没有现在这样讨厌。他会给南昭准备生日礼物,在车上时,甚至还在为南昭唱起生日歌。
南昭被他逗得咯咯笑着,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所谓乐极生悲,事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他们听到了砰一声闷响,整辆车都震动了一下。
南昭跟宋南枫吓了一跳,赶紧往车前看去,看到车窗玻璃上有丝丝血迹。
“一条野狗。”南昭爸脸色惨白地说着,快速将车打了一个弯,往一边开去。车速快到让人震惊。
南昭其实看到了他爸撞的是什么。她当时吓蒙了,在她爸将车转弯时,忍不住回头去看,眼睛却被宋南枫遮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那天他们没有去游乐园,而是直接回了家。
一回家南昭爸就开始洗车,南昭直接被宋南枫拉回房子。过了一会,南昭爸回到屋子,嘱咐南昭跟宋南枫,无论谁问起,都要说他们一直在家。
南昭不敢说话。她当时脑海里全是那个画面,之后的好多个夜晚,她一直做梦,梦里一个人全身是血的跟着他们回家,然后找南昭偿命。
她一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好。一个月后,她在回学校的路上看到了一则启事:环岛郊外的路上发生一起车祸,一个男人被撞死,肇事车辆逃走,因路段没有监控,所以无法掌握其线索,现受害者家属寻求好心人提供线索。
南昭只看一眼就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一切。她直接当场吓哭,抓着那则启事一路跑回家。
这之后几天,南昭每天回家的路上总是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每天回家的路上她都能看到一个女人在贴那则启事。那天,她终于没忍住,上前跟那个女人搭了话。
那女人以为她只是个好心的学生,还夸她懂事,又说希望自己家小孩长大同她一般。
说着说着,女人就哭起来。一边哭,她一边向尚还只是个初中生的南昭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女人身体不好,家里就她老公一个劳动力。老公是工地上做苦力的。那天工地打了电话来说有活,他老公带了她做的饭盒早早就出了门。结果她等到半夜,老公没回来,却等来警察的电话。
警察说路段没有监控,所以无法知道凶手。还说她老公被人发现时还没断气,那段路太偏了,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说到这里,她就开始拼了命的哭。一边哭,还一边用力抓着南昭的胳膊。
南昭不知道是被她吓到了,还是被抓疼了,也跟着哭起来。恰好有一名警察路过,以为南昭碰到了坏人,过来询问情况。
南昭一看到警察就慌了,让对方不要抓她爸爸。
她其实只说了这一句话,但敏感的警察在询问那个妇女的事情后,还是抓到了一点什么东西。
半个月后,南昭爸爸被抓进去,很快就因为肇事逃逸判刑。
那段时间,宋玉梅跟宋南枫都不愿意跟她讲话,后来宋南枫甚至都不回家。
邻居们起初会说她是个好孩子,慢慢又开始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连亲爹都能亲手送进监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一年后,南昭确诊抑郁症。
宋玉梅开始知道南昭不对劲时,一直说她是报应,矫情,故意装可怜。
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坚持让宋玉梅将南昭送到医院诊断的是宋南枫。这些年,一直让南昭去治疗的也是他。
可是,南昭好多次的发病也是因为他。
南昭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南枫对她的冷暴力转化为行为暴力。
她记得自己初三被他打到住院,也记得宋南枫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她曾经拿到刀让他滚出他的房间,他却将她的头按在墙上,让她赶紧去死……
这一切过于狗血。而南昭只跟他们讲了她爸爸被抓进去的经过,至于后面那些,她选择忽略。
哪怕是爸爸被抓这件事,除了心理医生,她也未跟任何人说过。
或许是今晚这个气氛太适合,也或许只是今天她经历的那些让她急于想要寻求一点安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她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可此时将一切说出来,又像是将一个压在身上的重点短暂卸下来了一会,她暂且获得一口喘气的机会,松懈了一下。
肩膀一紧,青竹揽住她的肩膀。
她不习惯这样的触碰,很自然僵硬起身子,但没有推开对方。
她听到青竹说:“感觉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你,不过你要知道,你做的没有错。”
“是的。”阳观道。
小虎哥也冲她点点头。
他们都是温暖的人。
南昭自然无法百分百笃定自己这件事有没有做错,但还是谢谢他们的态度。
至少,他们没有嬉笑或是讽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咔哒,梁祈开了一瓶啤酒。
在南昭看过去时,他却将那瓶酒放在她面前。
南昭一脸疑惑看着他。
他则又开了瓶酒。
他慢慢嘬着酒,也没解释自己的行为。
南昭疑惑时,听到青竹说:“怎么,小朋友又能喝酒了?”
他闻言回头看向南昭。漆黑的眼睛里是南昭从未见过的柔光,宛如万里寒冰深处突然开出一朵小小的太阳花。
他将手中的啤酒轻轻撞在她面前的啤酒瓶上。他对她说:“小朋友偶尔也要放纵一下。”
南昭一时忘记反应,只知道傻傻看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外面台风不断,屋子里的欢笑声继续。
未来,南昭也许会忘记,在那个台风肆虐的日子,他们在那个屋子里待了几天,但每一次午夜梦回时,她总是会想起那小红房子的壁炉里,柴木燃烧的哔啵声,以及那个男孩回头对她说的那句话。
若不是他,她都忘记了自己还可以当个小孩,更无法偶尔放纵自己。
说是他让她在未来蝇营狗苟的人生能够努力维持一点纯真也不为过。
甚至,每当有人说她的画作缺失灵气时,她都会找个小小的屋子将自己关在其中。
她会努力去回想那个男生,想对方黑色上挑的眼睛,想那人说话时语气里的懒散,想对方捏着啤酒瓶的骨节分明的手。
似乎,就是从那几个夜晚过后,他们的关系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变化……
而此时此刻,南昭要将这一切放下,往前看去。
像一部给自己拍的自传电影,她按下了加快速度的按钮,直接跳过了自己的十年青葱,来到了自己二十五岁的光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在这一年,她做了一件在所有人看来都有点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抛弃了自己好些年的光环,去到中国东边的一座小岛支教。
肯定有人会好奇,她在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这里已知的是,她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
她萌生去东边那座海岛,是因为那天她在医院出来时,恰好读到了一首诗。那首诗叫《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诗里有这样一段话:“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
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此时此刻的南昭,就是穿越大半个中国,穿过枪林弹雨去见一个男人。
或许还会有人好奇,从那个小红屋的台风之夜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南昭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事实上,这之后不久,南昭就因为参加学校的艺术班去了北方,再回来已经是第二年的初夏,等到秋天时,南昭便彻底离开了海市。
也就是说,若要具体算来,她跟梁祈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所以,为何自己会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也是她此行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夕阳西下,海面闪烁着金色的磷光。白蓝色的渔船正要离岸,船夫在船头喊一声:“还有没有人,待会没船上岛了。”
话音刚落,南昭便提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她妙曼身姿,留着一头瀑布卷发,踩着的黑绒红底高跟鞋,冲着船夫轻轻一招手,说:“等一下,我还没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