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夜间,已经洗干净了的黑皮糯米团子正抱着自己的碎花小枕头站在门外,眼眸漆黑如墨。身后是黑沉如墨的夜色,与不时吹得花枝花叶花蔓簌簌而落的狂风。
“怎么了?”正换好纯白竹纹亵衣准备入睡的妃湫,难得好心大发慈悲的问了一句。
“床。”欧晃伸出手点了点最内里的方向,嗓音细细弱弱的,就像是一只才刚出生不久,连眼儿都未曾睁开的小奶猫。
听他那么一提醒,妃湫才猛然拍起她那本不大灵光的脑瓜子,更想起了如今这竹屋里就只有她房间里一张完好的床了。
老天爷似乎是听到了她极不情愿的心声一样,闷天打了个响亮的雷,一道白光闪过,几滴早春之雨应声而落。
妃湫那句本想拒绝的话,默默地咽回了嗓子眼,因为她有种预感,她若是当真说了个‘不’字,恐怕马上就会被从天而降一道雷,将她给劈得外焦里嫩,黑渣得不能在渣的渣渣了。
看了眼这早春夜里还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不点,又看了眼自己那张尚宽敞的大床。
许久,一咬牙一跺脚道;“那你随我进来。”
“谢谢师叔。”欧晃人进了屋后,手脚无措得不知要往哪儿放才好,脑袋微垂着,盯着自己那破了俩个洞正露出俩根脚趾头的破鞋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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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擦一下,不然容易感冒。”妃楸将竹编衣橱里头压放着的纯白软巾就那样随意扔在他前面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脑袋上,还不忘将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找出递过去。
免得这小兔崽子要是真的生病了,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她。
她感觉光是想想都头疼,师父怎的就想起来要将这麻烦扔给了她,简直是作孽啊!
妃湫见人许久不曾有动作,遂不满道;“你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到屏风后面换上干净的,不然容易感冒。”
见人不说话,她还以为少年是不好意思,毕竟信上已经说过了。她这小师侄现如今满打满算已有十一岁,有些该懂的男女大防还是知道的。
见对方还磨磨蹭蹭的拿着衣服发呆,妃湫语气加重几分道;“放心,我对你这种毛都没有长齐的黄毛小子不感兴趣,再说你这身无二两肉有什么值得我好惦记的,要是你不信,我出去等你换好衣服在进来。”
话音落,妃楸的脚步还象征性的往外多走了几步。
“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欧晃见外头正下着雨,而这个今天才认识的师叔说要出去时,连忙出声阻止。一张黑脸忽青忽白的,手指死死紧攥着那干净的衣服不放,却不在言语。
“哦,那你还不换上干净的衣服,难不成是真的想要感染了风寒在传染给我不曾?”少女双手抱胸,修眉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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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要是你生病了我可不会照顾人,顶多死后给你多烧点纸钱。”即使她生为医者,生性就需要救死扶伤,可她偏偏不想。
她从跟着师父学医之时就曾发过誓,这辈子她要是救人只救自己想要救的。至于其他的,哪怕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威逼利诱,也得要看她心情。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好…那个…还请师叔转过身去可好。”听着的人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说话的先红了耳根。
少年声弱得宛如蚊音,若是不细听就会被窗外风雨所掩盖。
“好,那你得快点。”妃湫转过了身,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脱衣声,微瘪了瘪嘴,卷翘的鸦青色睫毛半垂着,遮下眼眸中一片漆黑。
她整颗心配合着窗外呼啸夜雨烦躁不已,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让她给其他人带孩子,难道不知道自己霉运通天,她还真担心自己养着养着,将人给彻底养死了。
要是真的,那么到时候她要去哪里抓那么一只小兔崽子陪给师父。
猛然间想到什么,妃楸浑身上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伸手搓了搓不知起了多少鸡皮疙瘩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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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窗外风雨肆虐,室内烛火飘荡,即使蜡烛外边罩了盏水晶琉璃灯罩,里头灯芯依旧被吹得飘飘忽忽,忽明忽灭。
二人的影子倒映在墙边与绛紫色木板上,拉的细长而诡异,偶尔晃动一下,影影绰绰。
欧晃脱下了身上脏得有些难以入目的衣物,换上了带着淡淡花香的女子服饰。
余光透过屏风外看着那背对着他的女人,半珉了珉唇。他前面一直听师伯说师叔是个面冷心热,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女人,可是好像又有哪里对不上。
“你换好了吗?”本来这个点她都应当上床歇息,早早和周公梦游了,谁曾想她忘记了如今的她可不在是孤家寡人而是拖家带口之人。此刻更是困得连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泪花,显然是困到了极点。
“马上就好还请师叔稍等一下。”小小年纪的少年总爱故做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那你快点,换好了就赶紧滚过来睡觉,明天可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妃楸说着话时,忍不住伸长身子拉了个懒腰。
一头及腰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荡,于半空中勾勒出一副完美的山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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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师…师叔…”少年显然想不到她会如此大胆,更应该是那么饥不择食的那么快就要对自己下手了。手指不安的搅动着,半垂的眼帘下遮住一片漆黑森冷。
“你睡不睡,不睡我可得先睡了。我可告诉你,现在竹屋里就只有我那么一张床,你要是不睡你就只能自己打地铺了。”话音落,妃湫整个人便是困得不行的模样,直接一头扎进了温暖的棉被中。
她才不理会他半分,爱睡不睡,不睡正好没人和她抢床。此时此刻对她而言,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更不曾注意到身后的少年将袖口中露出来的匕首悄悄地收了回去,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
欧晃在原地站得腿有些麻了方才僵硬的动了动,缓慢的往床边移动,一张苍白的唇半珉着,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漆黑的森冷幽暗。
冰凉凉的刀子于暖黄色的朦胧灯火下散发着丝丝缕缕寒意。
锋利的刀面温柔地紧贴着熟睡中妃楸白嫩的脸颊处,只要自己在往下滑一点,或是力度在大一些。那么身下之人马上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而这里除了他外,在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说实在的,这个提议一度令他全身上下的细胞与毛孔都在叫嚣着需要鲜血的浇灌。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人是那女人的师妹,若是自己杀了她,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而欧晃这个人和妃湫一样,生平最怕的无非就是‘麻烦’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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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外一道闪电凭空亮起,倒映出室内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拉长的纤细影子,倒影在竹墙上,形成一道诡异狰狞的模样。
而这一晚上,妃湫睡得并不安稳。一整晚都有一种自己被那种黏糊糊,阴森森,吐着腥臭蛇信子的毒蛇给缠绕上了,就那么一圈圈将她给缠住,给人一种窒息而亡的错觉。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了,又那么的真实得令她一度怀疑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以至于就连今日起得都比昨日早,脑袋昏昏沉沉的刚想下床,伸出去的手无意间摸到一个温热的,带着呼吸的软绵绵东西?
昨晚上的记忆也在一瞬间回笼,妃湫嘴角僵硬的扯了扯,又揉了揉乱糟糟的鸡窝头,起身下床。
欧晃是在枕边人睁开眼前便醒过来了,毕竟在陌生的地方,还是睡在一个昨日才新认识的女人床上。想来天底下没有几个男子会睡得着。
即使女人现在还是少女,而少年还是孩童的模样。
“师叔,早。”收敛起脸上的讽刺,欧晃随即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就跟那种脸上吃了一整块蜜糖糕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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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谢谢师叔收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还有谢谢师叔的衣服。”少年稚嫩的脸蛋上虽是带着笑,可那笑意深沉不见底,宛如一汪幽潭。
就连他脸上的笑也是,你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毛骨悚然之感。
“早。”妃湫揉了揉眼睛,不理会枕边人,径直起身换衣。
“师叔早上要吃什么,师侄给你去做。”
“你先把你脸上的眼屎擦干净在和我说话。”妃湫打了个哈欠,脸上满是浓浓的,不加半分掩饰的嫌弃之色。
遂转身外出,她觉得这小师侄好像有那么几分不爱干净。等下吃完饭得命令他晚上要是不洗脚不许进她房间,不洗澡不许上床,吃饭之前必须洗手。
啊,她这个该死的洁癖,好像更严重了!
先前妃楸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与眼神,直令欧晃大早上强装出的笑意直接龟裂开来,整张脸僵硬得扭曲,掩盖在天青色竹纹牡丹桂花绸面下的五指成爪,紧扣着床枕才不令他过于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