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扭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绿色铁壳的暖水壶。
男人四十多，快要五十岁的样子。
上身一件灰色短袖衬衣，下身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褐色的塑料鞋。
塑料鞋里的脚上，还穿着黑色的薄袜子。
这么多年的社会经验，陆峰判断对方应该就是个在单位混了一辈子，但是郁郁不得志的一般科员。
“领导，来抽根烟。”记脸堆笑，陆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双喜，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中年人本来要拒绝，看着是好烟，没忍住，顺手接了过去，别到了耳朵上。
“通志你找谁？要办什么事情吗？”
语气和蔼了许多。
“领导，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这文化站有废纸卖不？”陆峰的态度很诚恳，仿佛眼前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
中年人显然很享受这种被人敬仰的感觉，脸上的神色舒展了不少，嘴角上也洋溢出一丝微笑。
“废纸？你是收废品的？现在废纸也收了？”
“对，现在废纸也收了，您看，办公室要有些用不上的废纸，我都给您收走。”
“省得占地方，再说额外搞点小钱，买点零食什么的，也能让领导们工作之余，放松放松。”
“更能提高工作效率，为实现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不是。”
陆峰一边想着这年代的时髦词汇，一边口若悬河地忽悠。
“小伙子挺会说话，来，跟我走。”中年人一脸微笑，带着陆峰来到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挺大，有六张厚重的实木办公桌样式各不相通。
办公桌之间的走道上堆着不少书报杂志，沿着墙垒起来半人高，一摞一摞的旧报纸。
陆峰眼睛一亮，都是钱啊！
“小张，小李，都过来搭把手。把那些不要旧书旧报纸什么的整理整理。”中年人把暖水壶往桌子上一放，招呼起来。
两个正伏案写作的小年轻站起来。
“赵哥，这是要干嘛？”一个清瘦一些的小年轻一脸疑惑。
“卖废品啊，这个小师傅上门收废品，多好机会，前两天站长还说要清理办公室呢。”
“啊，现在废纸都能卖钱了？多少钱一斤啊。”另一个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小年轻有点惊讶的样子。
“上门收购，2分钱一斤。”陆峰笑眯眯答道。
“这也没多少钱啊。”清瘦的小年轻说。
“你们倒是动手啊。”眼看着两个小年轻光说话不动手，赵国庆感觉自已面子有点挂不住。
突然变大的声音引得屋子里的另外三人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工作。
陆峰暗想自已判断得果然没错，这老赵没什么级别，连小年轻都指挥不动。
忙开口道，“不用你们动手，领导指给我哪些是不要的就行，我来搬。”
一听说不用动手，两个小年轻就积极起来，指挥着陆峰搬东西。
陆峰收拾着那些旧书旧报纸，看差不多了，就拿细麻绳捆上，直接上秤。
赵国庆心里舒坦了不少，坐到自已的位置上，摸出一包乘风，把耳朵上的红双喜放了进去，掏出一根乘风点了起来。
顺手拿过一张方格纸，记录着陆峰报的数字。
“您看，这里十一斤五两，称高高的。”陆峰报出最后一捆的斤数，心里一盘算，本钱有点吃不消了，赶忙说道。
“领导，我那板车一次拉不了太多，要不我先拉一车走，等下再来收？”
“也行，那钱？”赵国庆瞟了一眼纸上的数字，问道。
“一次一结，您放心。”陆峰走上前，看了一眼赵国庆记录在纸上的数字，一共245斤五两。
“您看四舍五入，这一趟就按着5块钱，给个整数。”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放到了赵国庆的桌子上。
纸币上，一个炼钢工人正拿着铁钎捅着高炉里的炉渣。
赵国庆眉头舒展起来，很记意面前这个小青年，点了点头。
陆峰一阵忙乎，装好车，拉着板车就往第二造纸厂走。
不多一会，就来到棚子里守着磅秤喝茶聊天的两个中年工人面前。
“师傅，我来卖废纸。”
一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放下手里的搪瓷茶缸，看了一眼板车上记记当当的废纸，眉头微微一皱。
“你这够快的啊，拉来这么多。”
“大叔，这不我舅看我没事干，叫我来送废纸，赚点辛苦钱。”陆峰记脸堆笑，说着把那包红双喜又掏了出来，里面还剩下五六根。
直接整包递给了那个小老头。
“大叔您歇着，我来搬，您老看着秤就好。”
小老头本来还想问问陆峰的舅舅是谁，怎么知道厂里开始收废纸的。
看着七毛一包的红双喜，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现在要没技术，熬了半辈子，普工一个月也才50多块，平时只能买一毛八的大生产。
虽然看着只有小半包，不过也够意思了。
“行吧，你自已动手，老林，秤给高点。”
“嗯，”坐在对面的男人要年轻几岁，老实不客气地抽了一只红双喜出来，点上美美吸了一口。
“小伙子，赶紧地。”
陆峰把一摞摞捆好的废纸放上磅秤，都过完称一统计，居然是251斤多。
看着两人填好收购表，让陆峰按了手印，先前年纪大一些的小老头打开桌子抽屉拿出来12块5毛5。
“两位大叔，我拿个整数就好，裤兜子浅，零钱容易掉，待会我再来两趟。”
陆峰拿起那张灰色大团结和两张红色女拖拉机手，抄起板车就走。
“唉，这小伙子，毛毛躁躁啊。”两个中年人作势起身要追，刚站起来，陆峰已经走出老远了。
年纪大的小老头弹了弹按着陆峰鲜红手指印的收购表，拿出一个铝制饭盒，把那五毛五放了进去。
“他说等下还来送两趟？”旁边的老林吐了一口烟，悠悠说道。
“嗯，”小老头应了一声，心底也有点期盼。
陆峰甩开大步往文化站走，开头很成功，虽然累点，不过财产已经翻倍还有余。
光赵国庆那个办公室里的废纸，就还够来上两趟。
想到这里，抑制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
就要到文化站的时侯，瞅见街边一个小卖部，忽然想起一件事。
忙在店门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