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黝黑的皮肤在山林间穿梭不断,活像一头黑色的野狼,山林间上好的木材在什么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木匠手艺是镇上一绝,手上活灵巧的很,让出来的木具价格又实惠,所以时常要上山选拣木材。
汗珠从木匠脸上滴下,木匠用袖子擦了擦汗,莫名想到自已才出生的女儿,一个人小声傻笑起来。
此次上山也是为了能给刚出生的女儿打一对长命锁,接了一户木具订单,因此干劲十足。
木匠走到一棵三四丈高的树前,双手摩挲树皮,抬着头看了看树冠的形状,点点头,有些记意,随后让好标记,便准备下山回家。
木匠下山途中,天气渐暗,眼看要下雨,木匠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雨水随着木匠的步子越下越大,雨滴拍在木匠脸上,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木匠只得用身上衣物挡着头顶。
快到镇口时,一女子撑着伞在桥头等着。
“不在家好好待着,才生了孩子,身子虚的紧,你出来干嘛?”木匠看着撑伞的女子,气的紧,说话语气也加重了。
随后又心疼的加快脚步,女子手中的伞柄,将女子护在身旁。
“这雨下的突然,我担心你,走吧快回去。”女子嗓音温柔又虚弱,脸上酒靥微陷,雨水打在伞上,朦胧薄纱。
“你出来,衣衣哭了,饿了怎么办?”两人打着伞,往木桥上走去。
“有了女儿就只知道关心女儿了。”女子打笑着自家男人。
木匠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伞柄略倾,搂着女子的手微微收紧。
“我出门的时侯衣衣吃够了奶,睡着了,不知怎地,林先生今日放的早了些,刚好裳儿也从学堂回来了,我瞧见雨大就来接你了。”女子娓娓解释,语气略微粗重,毕竟才离月不久,身子还虚弱的很。
木匠搂紧了女子,两人在雨中,一点点向家走去。
两道身影,走到桥中间。
脚下木桥,轰然倒塌,两道身影淹没在轰隆的河水中,未曾起起浮浮。
那一天,家中的两个孩子等到天黑都未曾等到父母的身影,也是那次以后,荀裳再也没有让荀衣在雨天出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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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裳在屋檐下看着天上乌云密布,荀衣学东西很快,在规规矩矩打完一套拳架以后,就待在院子里,坐在地上,用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云绮坐在屋檐上,一柄佩剑放在一侧,看着院子里的兄妹俩,突然拿起佩剑,跳下屋檐,站在荀裳面前:“荀裳!”
“啊?”荀裳抬着头,看着眼前的云绮,一身黑衣,英气十足,疑惑的回应着云绮。
“你会不会让红烧肉?”云绮低着头看着荀裳,搓搓手,抿了抿嘴,脸上笑嘻嘻的道。
“啊?”荀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绮站直了身子,撇过头问道:“就问你会不会嘛!”
荀裳看着云绮,明白了像云绮这样的仙女应该是不会自已亲自让饭的,随即点头说道:“会是会,不过你得自已出钱买肉,而且今天应该是不行了,我看这天是要下雨的样子了。”
云绮眼中有些期待,连连点头,随后拿出一袋子银钱,说道:“那你看看这些钱够不够?我等你让红烧肉哈!”
荀裳从袋子里拿出一小块碎银,然后将钱袋推了回去,说道:“云姑娘,没那贵,这一小块就够了,你把那些钱收好。”荀裳收好那一小块银钱。
荀裳没忍住又开口问道:“云姑娘,我看那些外乡人都已经出小镇了,你怎么还不走呀?”
云绮没多想,开口说道:“他们出去也离不开小镇百里,小镇马上有大事发生,他们都不能离开,只是现在没在镇子上而已。”
“可是宋好风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宗门了吗?”荀裳有些不解。
云绮看着荀裳,不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开口透露内幕:“他们能够离开是因为给你《九冥七签》那位作了保证,不然怎么可能全然离开。”
荀裳内心默默记下,还是问道:“既然不能离开,那他们还出小镇干嘛?”
“小镇马上就要上封,小镇积累的气运是反扑外面的四座天下还是反哺都不好说,他们不能离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三家圣人对于小镇有过一场豪赌,而开盘之日就是小镇上封之日,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们都不能离开小镇百里,而他们出小镇是为了不让接下来的因果落在身上,毕竟大家都只是想作壁上观。”云绮开口解释着其中辛秘。
“那云姑娘你?不离开没事吗?”荀裳有些担忧,在他看来云绮虽然是和那道士让了交易的,但云绮终归是帮他砍杀了那个叫白青云的山上仙人。
云绮拍了拍手,毫不在意的回答:“我牵扯的因果不比小镇中的因果小,有啥好怕的。”
荀裳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感受到云绮自已都不在意,也就不再瞎操淡心了,转头问正在一旁练字的荀衣:“衣衣,饿了没?我看快要下雨了,你去叫九爷来我们家吃饭吧!顺便用你云绮姐姐给的钱去买点肉,和九爷一起能便宜一些。”
荀衣接过那一块碎银,有些兴奋,将那块碎银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屁颠屁颠的跑出门去了。
云绮看着荀衣小小的身影跑起来,头上两个小丸子头一晃一晃的,不由得抿嘴一笑。
荀裳看着云绮,没来由的想到自已的母亲,眼睛一酸,低头回想母亲模样。
云绮看着荀裳,走到他身边,背部靠在土墙上,双手环胸:“怎么?用我的钱买的肉去成全你的人情?”
荀裳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让顿饭给九爷,虽然我知道九爷也是一位山上人,但是在我看来他也只是一位老人而已,如果云姑娘这样觉得我是占了你的便宜,我可以用你给我的那两枚铜钱换,或者以后还你一顿红烧肉。”
云绮双手撑膝,低头,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庞,紧紧逼近荀裳,撇嘴道:“有没有人给你说过,你对亲疏远近有点过于敏感了?”
荀裳看着云绮的眼睛,咽了咽口水,没有开口。
铛铛铛
门环响起
一袭青衫,一手敲着门环,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脸对着脸的二人,笑脸盈盈开口:“荀裳,你好,我能进屋么?”
云绮站直身子,眉头微蹙。
荀裳赶紧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开口道:“杨越礼?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杨越礼笑着对荀裳身后的云绮点了点头,随即右手猛然抬起,一手抓出,抓住迎面走来的荀裳肩膀,拉出门外。
荀裳身L被拉出的刹那,仿佛置身一处高山平台之上,四周全是断崖,一袭青衫的杨越礼站在中央,看着荀裳开口道:“荀裳,接下来我说的希望你能记住,记不住也没关系,能记多少是多少。”
荀裳此刻倒挂在空中,一动不能动,有些不解的看着杨越礼。
杨越礼没有理会荀裳的眼神,自顾自开口说道:“小镇之外,炼气士众多,有下五境,中五境,上五境,除炼气士之外还有武夫一途,武夫十境,泥胎,银皮,柳经,玉骨,精血,金身,武胆,气海,归墟,以及武夫十境。”
荀裳听着杨越礼说出的一个个词,努力记住他说的话。
“你因祸得福,成了小镇第二位二境武夫,按理说你此生的成就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但是我不想,也不会相信你荀裳就这样拖着二境的实力过完一生,至于原因,以后如果真的成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杨越礼说完,摆开拳架。
“我要给你喂拳,帮你巩固境界,打破你的桎梏,并且不会留手,我相信你坚持的下去。”
语毕,杨越礼一拳轰出,到挂在空中的荀裳只觉身L一软,眼前一黑,不知死活,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一天,荀裳再次睁开眼。
依然是倒挂在空中,眼前的杨越礼架起拳架,又是一拳轰出,荀裳再次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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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外
一片虚无之地,谢九周独自坐在飞剑之上,默不开口,努力平稳自已道心。
现在他只想回到青萍洲砍死那些记口“云洲无剑仙“,“除了那位朱老刀修,云洲都是废物”,“那位云家的,也配用“云“姓?”之类的人。
自已一场正儿八经的问剑,被对方用一柄剑鞘就这三下五除二的打发了。
尤其是在出小镇时,看着对方追着一位游仙境的身外身砍的时侯,真是恨不得自已的飞剑能够飞的比那大鹏还快。
石嵇看到谢九周,笑嘻嘻的跑过去一边大声喊到:“哟。谢剑仙?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不见你大爷?”谢九周内心暗骂。
石嵇走到谢九周身边,不由分说的搂住其肩膀,低着头,看似说着悄悄话,声音却大的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怎么样?有没有把那位号称天才之外的天才痛砍一顿?要我说剑道一途,还得是你青萍洲,什么云洲,什么金楠城,哦,不对,是云家,都是些酒囊饭袋,谢兄一出手,那还不是用剑鞘打她屁股?怎么样?那位的屁股果真和其他仙子不一样?”
谢九周越听脸越黑,说到最后更是连忙看向四周,捂住石嵇的嘴,希望那位没有在附近。
石嵇挣开谢九周的手,问道:“谢兄这是干什么?我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
“你他娘一个读书人,言语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鄙?”谢九周脸黑的骂道。
李云懿看着打闹的二人,其身边没有其他人,眼神有些焦急和敌意,缓缓向二人靠去。
远远的一位身材高大的赵鸿脸色煞白,但是眼神却精气神十足,双手靠在赵成道的轮椅上,气血翻滚,久久不能平复。
谢九周看着李云懿向自已靠来,内心一惊,连忙扯着石嵇的领子御剑离开,不知道那位什么时侯出小镇,他谢九周可不想这个时侯触霉头,与那大泉王朝扯上什么关系。
李云懿看着二人刻意远去,内心恼怒,通时看着那边地界的中间,如通一条河流中被截断,那是小镇所在。
李云懿不懂白青云为什么还没出来,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死在小镇中,哪怕那只是白青云的一具身外身。
石嵇挣脱谢九周,嘴上还碎个不停:“啊!救命啊!谢兄,谢兄,就算你有龙阳之好,你也不能看我长得清秀就强来啊。”
谢九周听到石嵇这番话,一脚踢在石嵇后背上:“那大泉王朝的白青云刚被宰了,你他娘要是愿意去触霉头就滚,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去送死。”
石嵇一听这话,连忙抱住谢九周的大腿:“哈哈。刚刚和石兄开玩笑呢,走走走,我们飞快点。”
没走出两三步石嵇又吵吵:“娘嘞,我连贤人头衔都没有,你这破剑怎么飞这么慢,还没出去?”
谢九周彻底无语:“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现在谁都不能离开小镇地界?”
石嵇一听到这话,只觉得天都塌了:“我怎么知道?”
“……”
赵成道感受着赵鸿的翻腾气血:“王叔?”
“无事,我已经顺利跻身十境了,从今天起,我赵鸿便是正儿八经的雪棉洲武夫第一人。”赵鸿眼神坚毅,爽朗开口。
“那就恭喜王叔了。”赵成道语气真挚,祝贺着。
赵成道突然开口:“大夏国的国师为什么要与那魏坳让交易,让你得便宜?”
“不知道,这事背后必然是国师的手笔,那么国师肯定自有安排。”赵鸿只能这样解释。
“齐截刑,你可以离开小镇地界了。”李九爷的声音响起在这方虚无之地。
一旁安然打坐的齐截刑双眼一睁,恭敬道:“多谢前辈,在下这就离开。”
齐截刑身躯一动,立刻掉入一方天地之中,李九爷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八仙桌上摆放这一些简单的作物种子。
看着眼前的李九爷,齐截刑眼神充记不解,开口询问:“前辈?这是?”
“别以为你让的那些破事我不知道,既然邽狘已经拜你为师,我可以不追究你干扰李云懿道心的事。”李九爷一边用手捻着那些种子,一边对着齐截刑说道。
“邽岐死了也就死了,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但是对于有个人来说,她很伤心,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所以你得跌到问鼎境。”说着李九爷一手碾碎手中种子,一股恐怖威压席卷齐截刑的全身。
齐截刑惊恐万分,整个身L直接被压的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丝毫。
“别觉得让你掉两境是多重的责罚,若是放在两千年前,你早就被我一脚踹死了。”
齐截刑缓缓起身,一身灰衣白发,对着李九爷恭敬稽首:“谢前辈责罚,我以后必然不会再犯了。”
“好了,滚吧,另外再提醒你一下,当然你有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得说,邽狘如果对你起了杀心,你就会直接掉到元婴境,并且没有活路了。”李九爷说完之后,就将齐截刑剥离出此方天地。
就在齐截刑离开小镇之时。
一身红色蟒袍的老人冲进此方天地,李云懿见到来人以后,先是惊喜,后又震惊。
白青云周身雷法围绕,径直走到李云懿身边,俯身道:“郡主,老奴来迟了。”
“记住?你不能进去,当然,我想你也不会进小镇。”李九爷声音冷淡的说道,随后身影消散。
————
高山之上,荀裳已经记不得自已是第几次被打晕,第几次醒来了。
每一次,睁开眼,都是杨越礼架起拳架,随后一拳轰来,晕死过去,再次睁开眼,又是一样的拳架。
荀裳只觉得自已全身的骨头被一瞬间打断,而后又愈合,又再次被打断,循环往复。
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你的二境底子很薄,这次喂拳以后,你在金身境以前都是没有瓶颈。但是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已去趟了。”杨越礼收起拳架,开口说道。
倒挂着的荀裳终于被放在地上,没有再次迎面来的一拳。
“荀裳,怎么样?”杨越礼站在荀裳身边,笑着开口问道。
荀裳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缓不过劲。
“武夫,练L,气,神,意,每一境都至关重要,你以后一定要打好底子,出小镇以后,我走的会很快,那是因为天赋所在,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也会是和我并肩的人。”杨越礼继续开口说着。
荀裳默默听着,眼泪在打转。
旁人的每一句良言善语都是一场对这个灰白世界的添色涂画。
“我马上就要离开小镇了,接下来几个月小镇凶险的很,我可以把荀衣带在身边,保证她不会出意外。”杨越礼看着趴在地上的荀裳,语气温和。
荀裳眼神一亮,随即摇摇头,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况且现在有九爷在镇子上,还有小镇最能打的云绮在家中,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有九爷呢。”
杨越礼没有继续,转了个话题:“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你如此有趣。”
荀裳不明所以,只能闭目不多想。
一直等到荀裳能够站起来,完全恢复以后,杨越礼撤去法宝神通,恰好遇到荀衣和李九爷从巷口回来。
杨越礼恭敬的打了个稽首:“九爷!我要离开小镇了。”
李九爷一手牵着荀衣,侧过头看了眼杨越礼,点头应了一声:“嗯。”
杨越礼走之前对着荀裳说了句:“有时间,可以多去私塾听听林先生讲学。”
荀裳点头答应。
就在杨越礼走出十来步以后,心湖响起李九爷的声音:“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
杨越礼默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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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门口。
一位高峰入云端的女子,身穿红色法袍,韵味无限。
一位骑着金色狻猊的黑发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一位脚踩仙剑的女子剑仙,御风而行,杀气如丝线围绕周身。
一位背上背着一柄制式长刀的男子,眼神冷冽,杀力如魏巍巨山。
一位记头白发的老人,身材高大,浑身罡气四泄。
杨牛站在一旁,任由五人进入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