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这么早睡下了?赌气呢。”
钟漱石微抬起头,带着醇馥浓郁的气息,在?她耳畔轻吹出一句。
孟葭还没有完全睡着。听了这话,脑中轰的一声,心跳又快起来。
她把手抽出来,发出娇憨的鼻音,结巴着,“什、什么啊。”
更不?敢转过?身去?和他正?面交锋。
但钟漱石一发力?,把她整个抱着转了过?来,两人瞬间调换了下方位。
孟葭的额头,堪堪抵在?他的鼻峰处,他一低头,嗅见一阵清甜的香气。
钟漱石再往下,轻碰她的柔软的嘴唇,“怪我没早回来?”
她摇头,说没有,伸手抱住他,“快睡吧。”
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没有袁雪柔,还有张雪柔,何必讲出来添一重气。
总之他们钟家是看不?上人的。
孟葭也没多失望,像这样的场面,她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从读研那天起。
从她下定决心,重新走?到钟先生身边起,就一直在?做准备。
她不?是非要一份这样的肯定,学校和社会所给?予她的肯定,已经?足够。
通往金字塔尖的钥匙,也许握在?世代簪缨的钟家人手中,但孟葭对此无所求。
她要不?想去?,就谁的脸色都不?必看,谁的意愿都不?用顾及。
孟葭吸了口气,把脸深埋进他的怀里,久久不?出来。
感?情是好感?情,只可惜盛衰枯荣都写在?纸上,一目了然。
他们逃不?掉一个统统惨败的结尾。
硕士毕业典礼举行那天,风吹嘉禾,滟日薄云里吹涌起热气。
一大早,孔师傅就在?院子里等她,孟葭穿了件方领小?白裙,缓步走?下楼。
老孔问,“钟先生不?在?啊?”
她点下头,“嗯,他去?上海出差了,回不?来。”
退宿舍,领毕业证这些手续办了半天,孟葭还在?西院食堂吃了最后一顿午饭。
到了下午,孟葭坐在?台下,和她身边许多同学一样,换了蓝底红边的硕士服。
她正?听着校长寄语时,手机响了一下,陈少禹给?她发来祝贺。,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恭喜她录取了翻译司,名单很快就会在?网上进行公示,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同事。
孟葭回了个谢谢。
散了会,孟葭从礼堂走?出来时,就看见前来观礼的、成双成对的父母,和自家孩子在?拍照。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山河新妆的笑容。
从小?学到硕士毕业,她见惯这种?场面,一开始羡慕嫉妒的不?得?了,到现在?,也能够波澜不?惊的走?过?去?。
在?和别人对上视线时,心平气和的,冲着他们笑上一笑。
无非是心里的期待落空太多次。
孟葭举着毕业证,遮住额头刚要迈下台阶时,浓荫绿影里,眺来一道长远深邃的目光。
钟漱石站在?槐树底下,手臂上挽了一捧弗洛伊德,丝绒质感?的花瓣,是厚重而?不?张扬的柔美。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透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像隐没在?星辰深处的山山海海。
强烈充足的日照,面前的空气都浮动着粼粼热浪,他们站的不?远,却像隔了一层浩瀚飘渺的迷雾。
孟葭眼底一热,快步跑下台阶,扑到了他怀里。
钟漱石连一句慢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怔忪片刻,失笑的抱紧了她,“毕个业,反而?成小?孩子了。”
孟葭抬起头,“你不?是去?出差了吗?说了不?来的。”
钟漱石拨一下她的头发,“我紧赶慢赶呐,不?能错了我们小?孟的毕业礼,成个罪人。”
她又垂下眼眸,一双手在?他的后背上交叠,她要牢牢抱着他。
她要在?这把名为爱与救赎的业火里澎湃。
人得?先烧成一把灰,才?有可能重获新生,不?是吗?
他们一道回去?,路上郑廷来了电话,说起晚上的饭局。
是袁彬那一家子,来京中的第一次宴请,无论如何要去?露面。
像临时起意似的,钟漱石带她去?十八号楼见人,特意要和谈心兰打擂台。
他明知道她今晚在?这里,招待曾经?下放时,一起工作过?的女同事们。
孟葭起先还蒙在?鼓里,到了以后,在?走?廊上撞见他奶奶。
她也不?避,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她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反而?坦然。
钟漱石也紧紧牵着她,没有分毫松开的意思。
谈心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再缓缓的一抬头,看见她孙子面上,是那种?少有的疏朗和轻松。
钟漱石如常笑着,“奶奶,用不?用我去?见见,你那些个老姊妹?”
她冷冷的,“我请不?动你大驾,不?麻烦了。”
孟葭毕竟知礼,听见长辈拿这种?语气说话,也明白该退一退,留出一点地步给?他们祖孙。
她把手抽了出来,对钟漱石说,“我先去?前面等你。”
说完,孟葭朝谈心兰鞠了下躬,匆匆走?开了。
等过?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谈心兰一根指头,差点戳到钟漱石的面上去?,“这是袁家人的席面,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你带她来什么意思!”
他退靠到墙上,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的,“您都说了嘛,正?好见见我女朋友,葭葭马上就要去?翻译司,免得?碰上了不?认识,那多不?好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谈心兰高?声嚷了句,几秒后,又剧烈的咳喘起来。
钟漱石扶了她,把人送进了雅间里,“吃您的饭,别操心那么多事了。”
当着一屋子的客,谈心兰皱着的眉头,立马就松泛开了。她背身就笑,“这是我孙子。”
钟漱石也笑着点头,“大家来北京一趟不?易,多吃点儿。”
等回去?找孟葭的时候,她已经?和刘小?琳聊上了。
刘小?琳报考的是新闻司。这样大热的岗位,当时孟葭瞄了一下统计人数,顿时两眼一黑。
她问孟葭,“你接到通知了吧?”
孟葭翻着手机,“刚刚接到,下午陈少禹报了个信,现在?才?公布。”
“他还是那么关心你哦?”
钟灵端着杯香槟,闻着八卦味儿凑过?来,刚说完,就看见她哥来了找人。
她立刻屏住笑,顺手拍了一下孟葭,也让她别再说了。
孟葭懵懂抬头,钟漱石恰好绕到了她椅子后面,伸手将她牵起来。
他说,“你不?坐这儿,跟着我。”
钟灵瘪了一下嘴,“对对对,您不?坐小?孩这桌。”
孟葭目如寒星,看向他的时候亮晶jsg晶的,“我们去?哪儿啊?”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去?的,都已经?到这里了。
她不?愿在?故事的终了,大煞风景的,还要拂逆钟漱石一次。只管按他的意思来。
孟葭并?肩走?在?他身边,高?昂着头,脸上是淡抹微云的笑。
她按钟漱石的介绍,和每一个忖度她的人打招呼,这位叫叔叔,那个称大伯。
身为东道主的袁雪柔,视线一直落在?孟葭的身上,纯挚目光里又惊又羡。
她未作别致打扮,只有款式简洁的白衣黄裙,头发蓬松披在?肩上。
但看起来,却比在?场的女客们都要光彩照人,尤其她笑的时候。
犹如闲风汀雨里,红墙边一丛早早开放的迎春,捧出素月流光的美。
她问身边的贺沂蒙,“这个,是钟二哥的什么人?”
贺沂蒙耷下眼角,反问道,“你没听见他说啊,未婚妻呀。”
袁雪柔很快瘪了瘪嘴,“还以为他单身呢,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来。”
她喝了口软饮,“你来的晚不?知道,孟葭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家好了很多年。”
酒席过?半,孟葭借故去?了趟洗手间,说失陪。
钟漱石握了下她的手,“不?难受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摇头,说你坐着就好,去?去?就来。
孟葭洗了把脸,镜面里的玉骨颜色的人,弯起的唇角,仍旧带一抹体面的笑容。
她想起那些变换自如的面孔。
从错愕、难以置信,到恭维她漂亮上进,大有前景,只要很短的几秒钟。
孟葭擦净脸上的水,她款步走?出来,略一低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阴惨惨的英勇。
不?知落在?那群身份显要的人眼中,她是怎么样一副攀高?结贵的样子,但孟葭尽力?了。
今晚孟葭兴致出奇的高?。
酒局散了以后,回了西郊,洗完澡,穿了身干爽的挂脖睡裙,还要去?喂鱼。
钟漱石多喝了两杯,就躺在?那张湘妃竹榻上醒酒,看她蹲在?那儿投食。
“上回廷叔来取文件,路过?这池子,看见你养的鱼,回去?就跟我说,起码有三四?十斤,是照猪养的。”
他撑了头,醉意迷蒙的笑,自顾自的说。
孟葭放下红漆饵盒,坐到他身下的脚踏上,“养胖一点不?喜庆么?”
台馆分峙的园子,都陷在?浓稠厚重的夜色中,树梢上偶然响起几声蝉鸣。
钟漱石来拉她的手,抱怨道,“酒全替你挡了,你看看你,管都不?管我。”
孟葭伏在?榻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正?在?管呀。”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娇润的唇瓣,“你怎么管的?就放任我躺在?这儿。”
孟葭半扶着竹榻,支起一段纤细的腰肢,凑过?去?吻他,“你是还需要这样管吗?”
她的吻技并?不?高?明,撞在?他的唇上乱蓬蓬的,反而?惹得?钟漱石心痒。
他伸手抚上她的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颤动,一路捏住了她脖颈。
钟漱石浑身燥热,喉咙在?几番大吞大咽之后,大力?将她抱上来。
孟葭趴伏在?他的身上,唇舌交融,被吻到手和脚都发软。
他难耐的抵上来,声音沙哑,“小?孟,你起来一点。”
孟葭几乎要融化在?那阵滚烫里。
庭中花影绰绰,风里有从塘边吹来的芰荷香,闻者皆醉。
如饮三杯浑白酒。
夜色里一声轻吟,榻上交颈而?卧的重重人影,在?树荫底下抖了起来。
钟漱石伸出指背,拂开她微湿的鬓发,吐息滚烫。
孟葭迎着他,依赖性极强的张开唇,又去?吻他。,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又含吻了她一阵,“再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就不?要下地了。”
“那就到这儿睡。”
到最后,孟葭真就累倒在?长榻上,瘫软如泥。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给?她洗了澡,再放回到卧室床上。
隔天是周六,孟葭怎么都不?肯起,她还要把钟漱石留在?床上,一直抱着他的手臂。
他只好短暂抽身,把文件都搬到床头来,斜靠着,翻两页就拍她一阵子。
一直到下午,孟葭才?翻了个身,带着鼻音问,“几点了?”
钟漱石从纸上挪开目光。他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分。”
孟葭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怪不?得?我觉得?超级饿。”
钟漱石放下手边的材料,“我真得?说两句,你这个生活习惯呐,实在?是......”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