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怎么不算是喜事呢?
亲手还回当初打在自己脸上那巴掌,怎么不算喜事呢?
但好像也不完全算是喜事。
“真的吗?”
“真的。”
“但是你怎么有点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喝了一点酒,有一点晕。”
“以后可别再喝了,或者少喝一点。”
“好的。”顾迎清忍不住亲他的侧脸,借着车子疾驰时从窗外透进来的变幻光线,目光怜惜地看着兖兖。
她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脖子,那里的皮肤温暖柔嫩,脉搏清晰。
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脖子应该都还没长硬,抱着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托着脑袋和后颈。
她控制不住细想,沈纾纭掐住他脖子时,他痛苦吗?有哭吗?
是不是像出生的那天,惊恐,无助,恨不得每一声哭泣都耗尽肺里的空气……
迟来的心疼怜惜有什么用呢?
顾迎清难得悔恨。
悔恨自己没有想尽一切办法陪他长大。
兖兖对她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沉浸在妈妈兑现承诺的安全感里。
小家伙嘴里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跟她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妈妈你会觉得我话多吗?”
“妈妈我好喜欢你,回去我想再玩一会儿蛋仔派对。”
“妈妈,我们来自拍吧。”
“妈妈,我爸爸呢?”
……
也许是游泳消耗了体力,到了家里,兖兖早就歪在座椅里,睡得沉沉的,嘴角已经流口水。
顾迎清脱掉高跟鞋,抱着孩子回房间。
手里的分量一天天地变重,抱起来越来越吃力。
从儿童卧室里出来,刘姨在外面等着她,手里拎着医药箱。
“顾小姐,我看你脚上伤得不轻,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顾迎清没想到她观察这么仔细,接过医药箱,道了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先去休息吧。”
进了卧室,顾迎清径直去了浴室。
将妆一点点卸掉,包括她在去接兖兖的路上,怕被看出来,在淤青和伤口上盖了好几层的粉底。
分布在脖子、下巴和手臂上的青紫痕迹,一点点显现。
脚背此时也已经高高肿起,混着血迹。
她没有擦药,直接用水冲干净,在浴缸里蓄满了水,淋浴过后躺进去。
第583章
你学坏了
程越生到家时,夜已深。
卧室亮着灯,既没有声,也不见人。
循着直觉推开浴室门,潮气扑面。
盥洗台上摆着放着个医药箱,盥洗台上瓶瓶罐罐没放回壁龛原位,衣服也罕见地扔在一旁没收拾。
透过磨砂隔断,隐约瞧着浴缸里的人,一动不动。
程越生心口一震,赶紧两步上去。
谁知那人早听见了他的动静,也故意按着没出声。
坐在浴缸里,一双被水汽熏得尤其黑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瞅着他。
程越生站那儿没动,抬手按了按额头,酒都醒了大半。
顾迎清慢慢地弯了下唇,笑说:“怎么了?”
程越生放下手,“怎么不出声?”
她反问:“你不也没出声么?”她头靠着浴缸,身体下滑,往水里浸得更深,揶揄说,“我还以为进小偷了。”
程越生驻足片刻,平复了一下,缓缓走到浴缸边蹲下来,垂眸看着。
顾迎清见他莫名其妙盯着自己不吱声,问他:“你也想泡?”
她拨了拨水面上的泡泡,将沾满泡沫的手臂探到他跟前,“香吗?”
“你不是受不了这个味道。”
顾迎清抬了抬眉毛,瞅着他,似乎是惊讶他知道。
也不知道是哪一次,顾迎清在酒店用了玫瑰味的沐浴露,反胃头疼,也许是碰巧身体不太好,但此后再闻这个味道就会条件反射地难受。
“买错了,这么闻着也还行。”
一时无话,一个继续泡着,一个在浴缸边席地坐下来。
顾迎清感觉他是有话要说。
她道:“你回来得挺晚。”
程越生说:“有点事情绊住了。”
他说着,将挽起的衬衫袖口下的小臂探进水里,想去捞她的手。
“什么事?”顾迎清垂眸,手没在水下,握住他的手腕。
“邓荣涛派楼问来探口风,说些有的没的,不重要。”程越生说,“后来沈纾纭不见了,她候在外面的那群保镖在闹事,邓荣涛的秘书打电话问我要人,也不怎么重要。”
顾迎清故作不知:“为什么问你要人?”
程越生说:“因为我老婆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但我老婆的手机关机了,只能找我。”
顾迎清忍俊不禁:“那你联系上你老婆了吗?”
“嗯,刚联系上。”
“那他们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
顾迎清便没再问了。
程越生盯着她片刻,“泡多久了?也不怕晕?”
“没多久。”顾迎清依旧将下巴以下部位埋在水里,赶他去洗漱淋浴。
程越生却不动,去捞她的手,她用力量对抗着,两人在水里博弈。
最后不敌他的力量,被他握住手腕提了起来。
水花溅到脸上,顾迎清有些生气,故意说痛。
程越说他没用力,还是略微松了些手,但依然不让她逃脱。
他端详起手上的伤。
有破皮,但她皮肤白,一团紫淤就十分明显。
“我就说,沈纾纭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把她揍成那样,很难一点亏都不吃。”程越生眯起眼,无奈说,“你什么时候也习惯了用拳头说话?”
顾迎清放弃挣扎,看向水面,烦躁说:“跟有些人说不通,说多了生气。”
“能动手就不动口?”他挑眉,“你学坏了。”
顾迎清笑了下,默默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盯着水面半天无话。
第584章
不合则分
程越生转了个方向,背靠浴缸坐着,“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什么?”顾迎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但只看见得见他侧脸。
程越生陷入回忆,试图抽丝剥茧,寻找当初那场巨变的开端。
“我有个堂弟叫程家生,如果还活着的话,跟沈纾纭差不多大的年纪。”他靠着浴缸,眉目一闪而过一抹萧瑟。
顾迎清为之一怔。
“他算是我们家鲜有的好学生。”他想了想,抬手揉了揉眉角,“我还有个堂妹叫程程,姓程名程,比家生还要小几岁。”
顾迎清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开始说起这些,也许是她很明白家人和过去对于他俩而言有多沉重。
“我记得你有个叔叔,好像很年轻就有了孩子,还是单亲。”顾迎清参与进话题,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他点头,“程程就是我小叔的女儿,父女俩在家中同辈中排行最小最受宠,性格相近,都有些张扬叛逆。”
但跟沈纾纭那种盛气凌人的张扬不是一挂的。
他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顾迎清却像挨了一拳,心口酸楚得无以复加,她勉力笑着搭话:“张扬叛逆的恐怕不只是你小叔和程程吧?”
程越生屈起腿,手搭在膝上,平淡笑笑,“我爸还是挺稳重的,只要不惹他。”
顾迎清趴在浴缸边,伸出手指摸他的耳廓,下颌……喃喃笑起来:“在兖兖心里,他爸爸还是很稳重的,只要别惹他。”
程越生头偏向她一点,顾迎清发现他在笑。
水汽和酒精相互作用,酒意和倦意袭上眉心,他眼皮慵懒半垂,似乎看着她胸前的水面,又似乎哪里都没看。
顾迎清正想探手摸他的眉,他又转开头去,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说起以前的事。
他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听说了程家生和高调恋爱的事情。
程家和沈家向来不太对付,州港就那么大,往内陆发展的资源也有限,做生意难免有竞争,有竞争就会产生过节。
媒体嘴毒,有时唱衰程氏走下坡路,有时贬低沈家不配与程家相提并论。
总而言之,竞争关系已经形成,加上长年累月的对立,一开始只是媒体在传程、沈两家水火不容,后来真正让两家争锋相对的,还是沈进友为了将非法来钱的生意做大,破坏了程家在黑白两道建立的平衡关系。
说穿了,是沈进友想独大。
有一阵子,沈进友肆意敛财,忙着在两道收买人心,清除异党。
程云治为了维护程家的生意和门路,自然是要出手阻挠的。
程云治从程越生上中学起,不止一次跟他谈过他个人的未来发展,希望他能以家族事业为重,然后会有意无意地跟他聊生意上的事,用现在的话说,大概就是给他洗脑。
但他也不抗拒,慢慢地体会到兴趣所在。
大概他这个人天生有欲望和野心,想赢。
所以他很早就从程云治口中,得知了程、沈两家走向敌对的始末。
只是他当时尚值年少,还是以学业为主,程云治对那些更深的私人恩怨没有多提。
他只好私下去对沈家的每个人做背调,上到沈进友的爹,下到和他一个高中的沈纾纭。
程越生神色平静,“从前和我爸称兄道弟的,后来多的是拿着沈进友的钱给程家使绊子。本来合则聚,不合则分,只是没想到连邓荣涛都是沈进友的人。”
第585章
丧生
他说着这些,神情冷静,言语平淡,只是眼神偶尔凝滞,像是在讲述一个盛大开场但注定be的故事。
有无上风光的背景,高潮迭起的剧情……直至遗憾落幕,观众黯淡离场,最终只剩他知悉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想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顾迎清胸口阵痛,眼泪无声掉进水里。
听他说起为了破坏程家生与沈纾纭,引发了他和程云治的争执,也就是那一回,才有了流传至今的程家父子打架的传闻。
外面传的是他插足堂弟和沈纾纭,程云治出手干涉,对不着调的儿子家法伺候,结果逆子还手。
前因后果确实沾边,但也非全貌。
事实是那段时间程家生意连遭人截胡,而程云治本来和官方暗地里调查沈家通过不法手段敛财的勾当,结果进展缓慢,跟着发现官方中调查这件事的行政长官是沈进友的人。
总之事事不顺。
程越生当时回国得突然,一回来还整这么多幺蛾子,程云治正倍感闹心。
程云治当晚出去应酬,喝了些酒,回到家就看见程家生一个人躺在家外观景台的长凳上。
一问才知道程越生借秦宗诚的朋友之口,约了沈纾纭吃饭。
程云治气不打一处来,在家里客厅守着自家兔崽子回家。
不过自己儿子什么样程云治很清楚,而且程越生跟家生关系很好,做不出抢弟弟女朋友这种事。
尤其程越生回国之前问了好些关于沈家的事。
程云治就猜到了大半。
程越生刚回国,有逾矩之举的时候,程云治就找他谈过,说沈纾纭还是小孩子,跟家生谈恋爱也像家家酒,不用防。
而且程家生不知怎么的被沈纾纭勾了魂,现在棒打鸳鸯,恐怕会引起家生怨念,况且小孩子谈恋爱跟办家家酒似的,当不得真,大不了不让沈纾纭进程家,之后等程家生热情过了,找个机会让他们分手。
程越生只说他爸想多了,说自己就是喜欢沈纾纭。
程云治半信半疑。
直至那天,程越生半夜回来,父子俩再谈这件事。
程越生还是一口咬定,他就是喜欢沈纾纭。那晚他也喝了酒,一脸不耐烦,冲得很。
程云治指着他说:“你再讲一遍。”
程越生讲了,没讲完就被他爸给了一巴掌。
程越生靠着浴缸,微微仰头,半阖着眼,笑着说:“我爸说,如果我真是想抢程家生的女朋友,那今晚就不止是挨顿打的事;如果我只是嘴硬,那他的拳头更硬。我知道他那会儿压力也挺大,打一架让他发泄也不错。”
他的各种防身术都是程云治教的,老家伙年纪大了,保养得再好,也难一身牛劲的二十岁年轻儿子比。
程越生有心让着他,挨了几拳。
后来还是赵淳敏听见动静下来阻止,把大的小的一人训了一顿。
再后来,他依然在沈纾纭跟前献殷勤,花照样送,饭照样请吃。
沈纾纭虽说没什么头脑,但她身后是沈贯期,是邱慈雯,是沈进友。
程越生的花她照收,饭照吃,跟他同游,但不耽误她跟程家生谈恋爱。
两个人相处得多了,便不免聊到自己的家庭成员,说起自己家里事,偶尔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那阵子,程越生的小叔在国外参加赛车比赛,错过了程程的生日。
有一天,沈纾纭约程家生周五晚上一起去朋友的party。
程家生难得拒绝了她,说他小叔周五就要回来了,要一起给程程补过生日。
还说,他小叔的归期是瞒着程程的,要亲自去学校接程程,准备给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