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一生,从前没能喜欢过任何人,想必这以后,也基本不会再有了。
距离那天陨石袭击军校过去了半年之久,联邦方面,以最快的速度将被毁的建筑场地重新修葺了一番,那个地址有着特别的意义,而且大家普遍认为,没有那么多巧合,不会再有二次陨石。
雷德和卢卡因杀害数名士兵,被流放到姚锦曾经流放的宇宙监狱。
杰伊斯离开军校,不再继续授课,回到舰队里,每次和帝国方有任何战斗,杰伊斯的舰队必然是冲在第一个。
时间长河缓慢流逝,它将某些人忘却了,但那个人,却一直活在另外几个人心中,直到,直到很久以后他们相继死亡。
(番外……)
姚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他从梦里忽然惊醒时,再回想,记忆一片模糊,只依稀记得有几个人出现,具体和他们间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他全然不记得。
唯一有点算是清晰的,是他记得某双眼睛,深黑沉寂,既有悲伤又有欣喜。
太矛盾,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是如何混合在一起的?
从床上坐起来,似乎这种情况从离开军队,回到家开始,就时有发生。
以至于他甚至跑去找了医生,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类疾病。
检查得出,他很健康,只是可能一时松懈下来,不能很快马上适应这种没有危险,祥和安宁的生活,医生的建议,是让他多出去和朋友见见面,多到人群中去。
姚锦没有住在家里,而是在外面单独居住。
进了部队后,就很少同家里还有朋友联系,手机号也换了,朋友们想联系他也基本联系不上。
下床,穿了拖鞋,姚锦拿过一边电话,他记得一个人电话,可以说除了家人以外,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的了。
输入十一位数字,电话响了快十声,才被人接通。
听筒里传来一把慵懒的声音,显然接电话的人还没有睡醒。
“陆野!”姚锦叫道对方名字。
那边忽然就陷入了沉默,几秒种后声音几乎是用吼的。
“我去,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回来了?”
“你往墙壁上撞两下,看会不会痛。”姚锦随口一说。
然后那边果然传来咚咚两声,还有某个人的痛吟。
“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跟着又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听得出来陆野把扩音器开了。
姚锦走到窗户边,楼下一辆大货车急速驶过,姚锦眉宇微蹙,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喜欢这类大型车。
“地址我一会发你手机上。”姚锦淡然地道。
“好,快点啊。”
挂了电话,姚锦没从窗口走开,他仰起头看向天边,初阳在慢慢上行,半边天际都是血红一片。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陆野开着他心爱的跑车来到姚锦楼下,汽车大喇喇地横在入口方向,挡住了行人的路,不过大家都认识他车子的标志,那是随便擦点边,都要耗费上万刷漆的。
众人就都绕开走。
深棕色铁门一打开,陆野一个大跨步进屋,两臂张开,给站在房门口的姚锦一个大大的拥抱。
甚至因为超级兴奋,把人抱离地面有那么几秒钟。
将人给放下,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好家伙,回来多久了?我算算时间,距离上次见到你有一年,不是,一年半了吧。这次回来待多久,也是不确定吗?”上次见面时的状况陆野还记得相当清楚,他们在一家酒楼刚点了菜,茶还就喝了两口不到,姚锦兜里电话响了,那边的人说了点事,姚锦蹭地离座,饭都没吃,就先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年多。
因为身份特殊,他的电话号码随时都在换,陆野知道一个,不知道下一个。
能做的,就只能等着姚锦主动联系他。
“一个多月。”姚锦淡声道。
陆野啊的惊了声,随后就责备道:“回来一个月,现在才想起来联系我,够可以啊。是不是最近身边有了新人,所以忘了我这旧人了?”
自然是玩笑话,不过陆野还是想听听姚锦怎么解释。
“新人倒是没有,就是有点不太适应这种生活。”姚锦走到一边饮水机,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杯冷水,然后回沙发边端给坐在沙发上的陆野。
陆野接过来就喝了一口,一口半杯。
“这种生活?哪种?”陆野疑惑。
姚锦坐在陆野旁边,他两手隔膝盖上,背脊微弓,十指交缠,左手大拇指浅浅摩挲着右手食指。那里明显有个厚茧。
“太平静,总觉得有点不真实。”陆野是姚锦发小,两人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穿开裆裤那会就在一起了,姚锦有任何事,能说的,都会和陆野说,反之也亦然。
这个朋友是他的挚友,两人间的情谊,从来不会因时间有任何消减,在他面前的姚锦,也是最真实的那个他。
陆野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他对姚锦的理解,不像是会这样看起来分外脆弱的人,他始终都桀骜孤冷,他能走进到他的心里,和他无话不谈,也是托了竹马的福。不过是进部队待了几年,之前那会也没见姚锦这样,是中途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陆野对这个表示好奇。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姚锦出的任务都是绝对机密那种,相应的,危险系数就相当高,动刀动枪都还是好的,有时候手榴弹都能用上。
姚锦低目看着自己手指,摇了摇头。
他知道原因不在任务上,而是在其他地方,可具体是什么,他又一时想不清。
知道姚锦不愿意说的,怎么问都不会有答案,陆野扬手按着他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好吧,没事就行。下午没安排吧,出去走走。你好像瘦了很多。”
时间尚早,九点十分左右,离午饭时间也还有点距离,陆野开着车,载着姚锦漫无目的在繁华街道上行驶。陆野握着方向盘,好像有个事被自己遗忘了,他眯着眼睛想了想。
很快想了起来,姚锦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开车了。
明明以前最喜欢车了,有事没事都喜欢把自己叫出去,然后到郊外山路上跑两圈。
很多地方都有变化,陆野也认识其他部队里的人,而且和姚锦在一个队,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异常,倒是比以前更狂傲了。
汽车加速行驶,路过一个大型游乐园,远远的就看到里面围了一群人,都昂着脖子,望着一个巨大的圆球。
圆球透明,摩托车手正驾驶着摩托车从入口往里面开,已经进去了四辆,后面还有三辆排着队等待着进入。
“去看看,怎么样?”陆野嘴里提议,手上则转动方向盘,跑车低吼着狂奔过去。
一个急刹,汽车堪堪停在路边。两人相继推门下车。
人潮渐渐多了去了,原本游乐园就有游客,加上表演地点靠近门口,但凡路过斜个眼,就能轻易看到,类似陆野他们这样的也不少。
两人于是只能站在人群外,好在都是一米八几个子高的人,不说超出所有,大半还是行的。
第六辆摩托车进入到圆球中,六辆车子在里面做着各种高技巧高炫酷的转移,外面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第七辆摩托车车手发动油门,摩托车轰鸣声骤起,圆球内众车速度渐慢,保持着几乎一致的车距。
瞅准一个空挡,摩托车冲了进去,它一进入,其他车手跟着提速。
不大的圆球里七辆摩托车快速转动,时而变换队形,时而卖弄高超车技。
这样一直持续了近五分钟。
一辆摩托车在抵达出口时,开了出来,停在外面的空地上,第二辆,第三辆……第七辆。
车手们从摩托车上下来,依旧带着头盔,站成一整排,朝四周的观看者弯腰谢礼。
陆野拍了拍姚锦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姚锦盯着其中两个站在一起的车手,对方的视线虽然隔着头盔,却还是越过了人群,同他对上。那种感觉算不上好,不是罪犯,而是,好像他们认识,且彼此有很深的纠葛。
姚锦拧紧了眉头,旁边陆野看他没反应,又唤了一声。姚锦转头,跟着陆野离开。
跑车重新驶上街道,姚锦坐在副驾驶,从右车镜往后方看,就看到两辆摩托车走的和他们方向相同。
这里路段宽,但车流量大,陆野将车开到了中间车道,旁边一个内车道,一个公交车道,摩托车开在公交车道上,速度倒是比他们还快。
摩托车从跑车外擦过,呼啸着冲向了远方。
姚锦收回视线,曲起了指骨。
又没有什么目的地在街道上晃了段时间,陆野看差不多到中午了,也是时候吃午饭。
跑车开进一家豪华大酒店。
酒店旁边靠着一条江河,主营海鲜产品,两人上二楼。
陆野担心再发生上次的情况,一坐下后就让姚锦把手机关了。
部队里也不只姚锦一个人,事态在紧急,饭总的吃饱。他其实一直不想姚锦进部队的,可惜他人微言轻,也只能看着。
姚锦听从陆野的话,关了手机。
不算是周末,餐厅人不多,点的菜十分钟时间不到就送了上来。
有虾鱼海贝,品种虽不多,但看成色,都知道东西是好东西。
姚锦面前摆了盘生鱼片,蘸酱吃的。
陆野夹了一片,咬进嘴里就开吃了,一边吃一边感叹:“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浅淡的鱼腥味扑进口鼻,姚锦过去不排斥这些东西,说不上喜欢,偶尔吃下也无妨。眼下莫名就有种动不了筷子的感觉。
他将筷子移到旁边挨着的基围虾上,那也是蘸酱的。
两人边吃边聊着话,一边有客人进店,服务生快步过去迎接,然后带着对方往姚锦这边走来。
姚锦正在吃扇贝,后面一道锐利目光投射过来,让姚锦如芒刺在背。
不想引起陆野的注意,姚锦就微偏了头,余光看过去,于瞬间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黑瞳里,男人是单独来的,没有同伴。一个人坐在餐厅中间的位置,面容俊朗帅气,漆黑制服衬得整个人身姿都异常挺拔。
又是刚才那种熟悉感,还更浓烈几分。
整个用餐过程中,男人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姚锦总以为对方会有什么动作,等到他们吃完,结了账离开,男人还坐在那里。
陆野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现,既然姚锦没表示,他也就顺着对方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餐厅楼上一层是茶楼,两人之后就坐电梯上楼。
看着身边站的笔直,背脊钢骨一样挺拔的人,陆野忽然就觉得这人离自己很远,分明就在身边,伸手就可以碰到,但他的灵魂像是在别的地方。或者也可
作者有话要说: 以说,他的灵魂残缺了最重要的那部分。
他们选的靠窗的位置,视野宽广,底下的一切都尽入眼帘。
姚锦两手都搁在桌子上,转目看着底下,平静的面色忽然就一点点沉暗凝重起来。
又来了,那种叫他不舒服的熟悉感。
酒店正门停了一辆白色越野车,从上面下来一高个的男人,像是有所觉,对方一抬头,就看到了窗户边的姚锦。两人一上一下对视。
记忆在这个时候猛地爆炸开,姚锦突然的就记起了夜里做过的那些梦,也记起来那几张面孔,正和他今天遇到的几个人完全重叠。
姚锦搁在桌下的手,指尖往掌心中刺,感觉到微微刺痛,这痛似乎很缥缈,没有太多真实感。
他茫然了,到底这里是真实,还是那个梦是真实。
第89章
第五个世界
剧毒的眼镜王蛇在树枝梢头悄然前行,
惊飞了数只栖息在上方的鸟类。
振翅的声音在这片毫无人烟的密林中,
显得格外清晰。
毒蛇朝着前方急行,
以无可比拟的狂傲姿态巡视着它的领地。
忽的,一只惨白的手从暗黑里伸了出来,并一把抓住了毒蛇尾巴,
毒蛇一惊反口就咬住那只手。
致命毒液注入手腕里,意外的,没有任何人类的该有的惊恐尖叫声,手的主人也没有因为毒液轰然倒下。
接着是毒蛇的头被另一只同样惨白的没有一丝血气,
泛着森森寒气的手给捏住,那只手抓着毒蛇往上面提。
一阵刺痛从蛇身传来,
蛇被掰弯了脑袋,
曲折的地方,
两颗异常锐利的獠牙陷入在里面。
那张唇十分鲜红,
透着一股鬼魅妖异。
那张脸,也和手一样,白的如同深冬飘扬纷飞的雪花,
晶莹细白,
连最细小的毛孔都几乎看不见。
缠在手腕上的蛇身随着血液被一点点吸走,
慢慢僵硬下去。最后不再有任何动弹。
血族将蛇身从手腕上强行扯下去,他将嘴角间溢出的血用手指拭去,并舔入口腔里。
吞咽下珍贵的活血,腹腔内饥渴减缓了许多,血族微微扬起下颚,
深吸了一口,一阵微冷凉风拂过,四周枝叶娑婆作响。
微风吹拂开血族额前的几缕碎发,将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那是一张让神看了都会惊叹的容颜,水墨笔勾勒出来的眉目,鼻翼挺拔,薄唇殷红,脸部轮廓线条异常分明,恐怕最好的雕刻师,都难以雕出他那般姿容。
血族静立了一会时间,然后开始往密林外面走。
他身上都是冷飒的气息,将隐藏在草丛中的各种生物惊地四处逃窜。
走了许久,血族走出了密林,来到了街道上。
路灯稀疏,一盏同另一盏之间有着很长的距离。
弯月隐没进进一团黑云中,整个世界都像笼罩了一层沼泽之气,黏湿沉闷。
血族走下一处矮破,同样惨黄的路灯照射下来,在光亮里才得以明晰,这个血族修长的脖子上,横亘了一条猩红的血痕,那样宽大的伤口。换成其他谁,必定已经死得尸身都僵直。
血族却是像感知不到痛觉般,面容冷漠。
血族阴沉着血红色的眼,在看到远处一栋房屋时,血色的眼眸慢慢恢复成黑白色。
幸而外套破损的不是特别严重,血族将衣服连带着的帽子戴上,把异于常人的银白头发悉数掩映在里面,下颚微收,尽量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走到独立四周存在的房屋面前,血族往屋里眺望,里面灯光全灭,这个时间点,或者没人,或者都熟睡了。
血族往左边走,那里有个半开的窗户,站在窗户下,膝盖略弯,瞬间血族身体离地,飞跃上窗台,他弓着背,一手抓着窗栏,血族有着在黑夜里都能清楚视物的能力,因而不费任何吹灰之力,血族看到屋里正中的床铺上,睡了一个年轻的女性。
跳下窗台,走在地板上,他一身漆黑,就算是做着入室行窃的事,依旧姿势优雅。落地没有丝毫声音,走到门后,血族扬手缓慢拉开门。
铁门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眼睛忽然睁开,怔怔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个黑影。
半睡半醒,觉得肯定是自己在做梦,女人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只有紧闭的房门。
女人倒头下去继续睡。
从卧室出来,血族去了相邻的另外一间房,还算幸运,里面没有人。有着占据半面墙壁的衣橱。推开门板,里面清一色男性服装。
挑选一套浅色休闲服,血族把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裤都换了下来。
这头白发太过显眼,因此选择的外套也是带帽子的。
换了一身完好的着装,血族又寻了个打火机,从这间卧室的窗台跃出去,在后花园的一个角落中,将原来穿的衣服点燃烧尽。
他漆黑眼眸盯着炽烈的火焰,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将承接这具身体的所有,包括他可怜又可悲的无尽逃亡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