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孤城举剑迎上前去,侧身避过重剑后,方寸递出一道白芒,抹向祝神翁咽喉。
“呵,前辈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噹!”
剑影中传来祝神翁的冷哼声,他后翻躲过剑锋,重剑去势不减继续直追百里孤城的身影。
百里孤城一垂眼,只见重剑始终追着自己。重剑的速度丝毫不逊色自己手中的方寸,翻飞的黑芒中重剑变招不停,祝神翁的身影也死死缀在后面,这番场景看下来,说是祝神翁在使重剑,不如说更像是重剑拖曳着祝神翁单薄的身躯飞舞。
“你有四两拨千斤”祝神翁的声音飘来。
“又变招了”百里孤城喃喃自语。
他话音刚落,只见祝神翁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速度骤提,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老夫就没有一力降十会么!?”
一声暴喝从百里孤城头顶传来!
百里孤城双眼立时睁大,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祝神翁在这一瞬间的速度不知达到了何等的极限,半空中无处不是祝神翁的残影,漫天的漆黑剑影当头罩下,让百里孤城根本无处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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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六章——问仙(六)(shukeba.)
第七三六章——问仙(六)
黑芒蔽日,漫天的剑影落了下来。
撕裂的狂风中,百里孤城霍然出剑,黑芒覆盖下一道白色闪电腾空直上——
画面定格,蔽日的黑芒像一张巨大的幕布笼罩下来,白色闪电曳着耀眼的流光往上延伸,狠狠刺进了黑芒中,似乎想将幕布撕得粉碎,黑色和白色一起绘成了一幅极富冲击力的画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下来。
突然,画面开始向内塌缩,空气疯狂朝内翻涌,把一切都变得扭曲。
塌缩只发生了一眨眼的功夫,下一刻,黑色幕布下有如星光的白芒闪烁,瞬息间无数白芒星光就闪遍了黑色幕布的每一个角落,气浪从中心爆发!
“轰——!!!”
一道龙卷升空,直冲天际,在下一瞬又从中炸开,散成狂啸的劲风,比之前更为猛烈的气浪奔腾远去,吹得瓦刺大军人仰马翻。
黑芒与白星在扭曲交缠中消散,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轰隆——”
“轰隆——”
“轰隆隆隆隆隆——”
天雷接连劈下数道,回音响彻天际。
以御霆令为圆心,地面早已成了一片焦土,电蛇密密麻麻满地乱爬,将此处尽染成了青紫色的雷池。
烟尘落下,露出中间的人影。
百里孤城挺拔的身姿站在原地,披在背后的雪发发梢已经缺了一截,握着方寸的右手自然垂下,剑尖之地,只是整只手臂都有些微微颤抖。
在他的不远处,祝神翁杵着重剑站在那里,佝偻着身子喘气,身上的黑袍多处破损,裂开的孔洞里,露出了里面的内衬。
“没想到主修剑意的藏剑术也能这么快”祝神翁咧嘴,在喘气中笑得有些吃力。
“终究是前辈要快上半分。”百里孤城半垂着眼睑,他微微低头,看向握剑的右手。
手背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背流到了剑柄上。
百里孤城微微皱眉:“重剑也能这么快?”
祝神翁闻言,双眼一亮:“你可知此剑叫什么名字?”
百里孤城目露疑色:“请前辈解惑。”
“问仙。”
祝神翁把重剑一抬,平举到眼前,温柔平和的目光在剑身上流转:“这是它现在的名字。”
百里孤城沉默了下来。
“它以前还有个名字。”祝神翁继续说道,“斩仙。”
“那时我还在中原,正是气盛的壮年,江湖人皆誉我为剑神。”
“直到鹤问仙横空出世”
“世间怎会有人如他一般?一辈子籍籍无名,临年老时却一朝悟道,便可天下无敌?”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疑问鹤问仙和祝神翁,到底谁更胜一筹?”
“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了我”
“我知道自己迟早会和鹤问仙较量出高低来,所以给它取名斩仙却没想到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交手。”
“更没想到直接就成了我和他的最后一次交手”
“我苦练剑道,费劲心思钻研克制鹤问仙的剑术!却不想屠龙术大成,龙却已经不在了”
“何其悲哉!”
“鹤问仙用自己的死成就了天下剑主之名!我活了下来,却成了卑鄙小人!”
“何其唉耶?”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鹤问仙得到的,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于是我就把它的名字改成了问仙。”
“我就想问问,问问鹤问仙”
“我明明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本以为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直到今天看到了你。”
祝神翁突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百里孤城。
“我的屠龙术有用了,我的答案也要有了,我想看到的那一剑也能看到了。”
百里孤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逐渐变大,最后甚至在仰天大笑。
祝神翁皱眉瞪眼:“你——在笑什么?”
百里孤城笑着摇头,笑声渐渐停下:“你钻研了一辈子怎么克制藏剑术?”
祝神翁死死盯着百里孤城,没有说话。
百里孤城摊开双手,缓缓说道:“若是我告诉你”
“藏剑术中根本没有剑法呢?”
祝神翁赫然睁大了双眼,嘴唇不住颤抖。
百里孤城吐出一口气:“所谓藏剑术,只讲如何蕴养剑意,驱使剑意,除了问仙,通篇不含一招一式。这也是你会疑惑我和鹤问仙剑法不同的原因所在。”
“不可能!!”祝神翁暴喝打断,他双目圆睁,浑身剑意吞吐,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大的情绪波动。
“你不是想看问仙么。”
这句话说出,百里孤城收剑入鞘,按柄而立。
“问仙?”祝神翁浑身一震。
“嗡——!!!”
剑鸣从百里孤城的鞘中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整个天地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百里孤城虽未有动作,但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嘭!”
祝神翁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代表百里孤城的气旋速度已经快至极限,巨响传来,一道肉眼可见的龙卷成型,将百里孤城环绕其中,就连黑压压的云层都被气流引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鞘中的方寸几乎要让百里孤城按压不住,仿佛要自行出鞘。
“问仙没错,是鹤问仙的那一剑回来了”祝神翁全身都在兴奋战栗,眼中的狂热神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今有一剑”百里孤城淡淡出声,声音却响彻了天地。
祝神翁身形巨震,旋即仿佛意识到什么,他将巨剑高高举过头顶,剑指苍穹,紧跟着出声:“今有一剑!”
百里孤城的声音还在继续。
“寄言苍天,身于浊浊,无谓心安。”
“寄,寄言苍天,身于浊浊,无谓心安!”
“借吾青锋,欲问神仙,”
“借吾青锋,欲问神仙!”
“问此世间”
“问此世间——”
百里孤城的声音在这一刻停顿了,祝神翁愕然看向百里孤城。
百里孤城洒然轻笑。
“问此世间,”
“众生”
“何苦?”
“哗——”
剑光在天穹间绽放开了。
第七三七章——问仙(七)(shukeba.)
第七三七章——问仙(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望着那压抑厚重的云层。
先是一点星芒从云中透出,紧接着乌云翻涌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中挣扎着要突破出来。
“不一样”祝神翁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为什么鹤问仙当初问的不是这句”
突然,祝神翁瞳孔紧缩,高举的重剑朝着天空猛地挥出——
乌云中的星芒似乎达到了临界点,云层再也无法将其束缚,一道天隙从乌云中绽开,璀璨的流光瞬间泼洒成一片,将乌云尽数驱逐。
流光似天河倒灌,携万钧之势朝地面倾泻下来。
一时之间,整片天地都被流光映射得光华万丈,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问仙——!”祝神翁声嘶力竭大喊,浑身剑意攀登至顶峰,重剑迎着流光挥了上去!
“就算是仙——老夫也斩给你看!!!”
流光贯穿天地,正像是一柄从苍穹降下的神剑。以二人为圆心,场中双方剑意交错,仿佛要沸腾起来。
“轰——”
流光与斩仙重剑撞上,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这声音还未飘远,祝神翁一身黑袍在流光中寸寸碎成飞絮,下一刻,流光便将他的身影淹没了。
“轰轰轰轰轰——!!!”
流光撞上地面,溅成了遍野的刺目星芒。
待一切光芒隐去,场中再无剑气飞掠,亦无剑意翻涌。
百里孤城手中的方寸不知何时已经归鞘,他双手杵剑站立,亦如他之前拦在瓦刺大军前的模样。
祝神翁屈膝半跪,单手杵剑竭力保持着平衡,他灰发散乱,身上的黑袍已经成了残缕。浑身上下未见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只是脸上的疲态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众生何苦?”祝神翁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喃喃念出这四个字,“你看到了什么能告诉老夫么?”
百里孤城垂眼看着祝神翁,淡淡开口:“我看见边城断门累枯骨,豺犬饥死不敢前。沙场孤魂思无归,寒雁有翅难度关。”
“呵,咳咳”祝神翁轻笑一声,却止不住咳嗽起来,他平复了一下,又道,“此问何解?你可有答案?”
“有。”百里孤城吐出一个字,目光越过祝神翁,望向他身后的瓦刺大军。
“愿以此剑,挡干戈于关外。”
祝神翁沉默了很久,半晌后艰难盘膝坐下,将斩仙横置于膝上。
他抬起右手,放在眼前观望:“这就是藏剑术么,藏杀伐之器,养宏愿之意如此坦荡,如此沉重,背负着如此厚重的意,难怪”
“是我输了。”
指尖轻轻裂开一道浅浅的伤口,血珠渗来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伤口从身体每一片肌肤显现,顷刻间就将他染成了血人。
祝神翁缓缓垂首闭目。
“唉”
一声长叹远去,祝神翁声息断绝。
百里孤城没有去看这位老剑神,深邃的目光一直望着瓦刺军阵。
沙场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一道身影从北羌阵中走出,朝百里孤城靠近。
百里孤城目光轻移,望向那人——是老剑神的背剑童子。
祝千绝脚步坚定,一直走到盘膝坐在地上的祝神翁身边。他从祝神翁膝上拿起了斩仙重剑,然后抬起头,目光毫不畏惧,死死盯着百里孤城,似乎想将他的容貌刻在脑海里。
“走吧。”百里孤城先开口了,“老剑神一脉不该断绝在此处。”
祝千绝深吸一口气,来到祝神翁面前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背着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祝千绝离开,百里孤城再次看向了瓦刺大军,他抬手一挥,沟壑中气浪翻涌而出,剑气比之前更加凌厉了。
剑鸣声再次响彻。
“上前者,”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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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巴州城。
此时巴州城正是鏖战到激烈处的时候,但城内的黑苗军已经有了颓势,他们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从桐江败退回来的溃军,本就士气低落,还未等歇口气,就又遭到了朝廷大军的急攻,拼死坚守半日后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此处的战场可以说是胜局以定,雪沏茗也就兴趣恹恹,再加上随军已久,早没了当初的那份兴奋,便为亲自上战场,跟在戚宗弼身边,望着远处的大军数次翻上城墙,又数次被杀退回来。
“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要上了。”雪沏茗腰间挂着葫芦,他把手搭上戚宗弼的肩膀,半边身子挂上去,差点没把戚宗弼给压垮,“再磨蹭可就天黑了,今天能不能进城里睡觉可就看你的了。”
戚宗弼甩开他的手臂,往旁边走了两步:“戚某身为一国之相尚未抱怨什么,你哪来这么多牢骚?”
“这几天天天睡营帐,一到晚上就蚊子嗡嗡直叫,哪里睡得安生?”雪沏茗翻了个白眼。
雪娘在旁边跟着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怕蚊子。”
雪沏茗嬉皮笑脸捏了把雪娘的脸蛋儿:“今晚把你的小玉儿借给我用用,有它在蚊虫就不敢靠近了。”
“呸!”雪娘啐他一口,“我还怕你一翻身压着它哩!”
雪沏茗脸一黑,作势要去揪雪娘的耳朵,却被雪娘一巴掌拍开了。
二人打闹着,忽有斥候急匆匆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