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只路过的老虎都不放过,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强行留下,强行撸上一把。
这样一个人,后来居然一只灵宠都不养。
如果她早点动手会不会更好?
江照雪愣愣想着,随后便觉无稽。
环抱着自己抬头看向天空弯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和师父见面,师父郑重告诉她:“当命师呢,记住最重要的一条,跟我重复三遍”
“我坏,我狠,我自私!他人与我没关系!”
她的师父,只到第六境,便死去了。
改命太多,注定天杀。
一个未来注定要杀她的人,她救自己的命,在意那么多干嘛?
她胡思乱想,在这个偶有浪声的夜晚,晒着月光,也慢慢平静下来。
小船轻轻摇晃,她开始止不住犯困,虽然理智告诉她还有外人在该警惕,却也困得有些承受不住,随后干脆自暴自弃。
反正这人要杀她随时可以杀,她先好好睡一觉,死也赚一觉。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两眼一闭,就进入梦乡。
梦里昏昏沉沉,她手捂在自己胸口。
天机灵玉结契之后,虽然力量不足以彻底解开同心契,可是却能切断双方感应。
沈玉清再也感应不到她,而她
也再也感应不到沈玉清了。
小船载着江照雪和裴子辰远去时,灵剑仙阁大殿上,孤钧老祖坐在高处,江照月坐在侧位,周边灵剑仙阁长老环绕,沈玉清披头散发跪在地面,整个人失魂落魄,完全看不出平日光彩。
“两百年前,蓬莱看重沈阁主品性,相信沈阁主,将我妹妹送到灵剑仙阁,”江照月摩挲着手上扳指,神色平静中压着怒意,“不曾想,两百年后我来接人时,却是这番光景,沈泽渊,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玉清有愧,”沈玉清沙哑开口,“任凭兄长处置。”
“那就死!”
江照月瞬间提声,果断道:“剑就在身侧,自己动手!”
“阿月。”孤钧老祖见状,叹息出声,“今日之事,你也看清楚了,何必为难玉清呢?”
江照月气息稍敛,抬眸看去,孤钧老祖略带歉意道:“最后一剑我送的,若阿月要怪,也当是怪我才是啊。”
“那容照月放肆,”江照月抬手行礼,盯着孤钧老祖,“且不说今日是何情形尚未明了,就算我蓬莱女君私奔与人潜逃,那也当是由我蓬莱处置,老祖宗何至于此?还请明示。”
“阿月,我怎会是因儿女之私便动手之人?”
孤钧老祖说着,看了一眼周遭,似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按理,此事并不该告知其他宗门,但今日涉及蓬莱,女君生死未知,老朽不得不说清楚。今日老朽这一剑,追杀的不是照雪,而是那个弟子。至于原因,则因那个弟子”
孤钧老祖神色严肃起来,认真道:“是天弃之人。”
江照月一愣,孤钧老祖抬手一挥,空中出现一本巨大的书卷,书卷只有一行字:
诛,江州,裴子辰
“灵剑仙阁,奉天命书之命建阁,三千年来,以维护天命为己任。天弃之人,乃大灾大恶,孤煞六亲,引天道大劫之人。此子七年前便出现在江州,灵剑仙阁弟子受天命指引,前往江州诛邪,却被令妹所拦,此乃重罪,若非泽渊力保,愿削一成修为供奉命书,你以为,令妹还能如此安稳度日吗?”
江照月听着,没有多言。
天命书不可违逆,早已是中洲共识。
这些年,违背天命书的宗门皆已灭宗,如今万年宗门只剩蓬莱,这种问题,江照月不敢随意开口。
他忍耐着静默不言,孤钧老祖见他冷静下来,面上放松几分,又安抚道:“如今照雪受天弃邪道所诱,抢溯光镜堕于过去时空,当务之急,不是探讨此事对错,而是早些将人带回来。此事既然是在灵剑仙阁发生,我等必会为此负责,还请少君放心。”
“孤钧前辈开口,晚辈自然放心。”江照月冷声开口,抬眸盯着孤钧,“只是,若我妹妹出事,灵剑仙阁当如何?”
这话出来,孤钧道人一顿,正犹豫之间,沈玉清声音突兀响起,哑声道:“我赔她。”
江照月扭头看去,就青年盯着地上纹路,似是想着什么,坚定道:“她若死了,我拿命赔她。”
江照月不言,盯着沈玉清看了许久,终于提出要求:“你的命,解道侣契,外加十条灵脉。”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
宗门弟子修炼依靠灵气,灵气产于灵脉,十条灵脉,那几乎是把灵剑仙阁挖空,至此之后,灵剑仙阁再也不可能培养出人才。
这几乎算是断子绝孙的狠毒。
江照月知道灵剑仙阁不会应下,也没给他们说话机会,径直起身看了一眼周遭:“这就是蓬莱的要求,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们自会讨要。”说着,江照月朝孤钧行礼,“晚辈今夜还要同父亲用饭,先回了。”
孤钧点头,江照月提步往下。
路过沈玉清时,他还没忍住,停下脚步,半蹲下来,盯着他道:“今日我是来接我妹妹回家的。”
沈玉清不敢出声。
江照月看着他,想起江照雪二十岁的光景和后来,忍不住道:“我妹妹,生性散漫,难配阁主身份。等她日后回来,还劳阁主配合解契,解契之后,你们生死无关,再也不劳阁主‘管教’,皆大欢喜。”
说完,江照月站起身来,大步离开。
沈玉清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感觉胸口空得厉害。
道侣契两百年,像是嵌在了肉里,骨子里,当它拔出那一瞬,连肉带骨,鲜血淋漓。
解契之后,生死无关。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解契。
在她像当年追逐着他跃下沧溟海时一样跃下山崖那刻,她已经选择了,抛下他。
可他怎么能说,怎么敢说?
他只跪在地上,听着周边人散去。
孤钧老祖走下来,停在他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叹息道:“两百年前,我就同你说过,你得拔了她的爪牙,挖了她的眼睛,把她变成傀儡木偶,才不会招惹麻烦,你一再纵容,是非不分,看看现在?”
孤钧转头看向殿外黑夜,满是愁容:“天弃者生,九幽境盛,天道大劫将至”孤钧转眸看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沈玉清闻言一颤,叩首认错:“弟子有罪。”
却不悔过。
孤钧闻言一顿,想了片刻后,摇摇头道:“罢了。”
说着,他有些疲惫抬手:“把溯光镜带回来,至于那个孩子”
孤钧想了想,抬头看向浮在半空的天命书。
那句“诛江州裴子辰”已经消失,孤钧静默许久,终于道:“既已改命,就随遇而安吧。”
??[17]第
17
章
江照雪一觉睡得很沉,等醒过来时,发现天已大亮,她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感觉盖在身上衣衫滑落时,才骤然惊醒,不对!
她环顾四周,发现船已靠岸,停驻在一条小河边,昨夜神秘青年消失无踪,只留了一件外衫搭在她身上。
紫黑色华丽绸缎外袍在晨光下若水流淌,江照雪伸手欲碰,却在触碰到冰凉质感刹那,看衣衫消失无踪。
就像那个人一般,消失无踪。
江照雪缓了片刻,大概猜测了一下这人身份。
书里裴子辰筋脉尽断,还能越海翻山,必定是受人帮助,想必这就是帮助他的人。
至于身份,江照雪心中浮现了一个可能。
他身上的衣服,乃九幽境高层最爱的风格,紫黑色法衣,流动的纹样,两百年前沧溟海一战她曾见过,在那个梦境中,裴子辰成为九幽境话事人后,也是穿着这样的法衣。
这个人应当是九幽境的人,至于是谁她对九幽境并不熟悉。
但她能确认一件事,这个人是来帮裴子辰的。
无论是书中,还是这一次,裴子辰都是在九幽境魔修的帮助下,拿到了溯光镜。
姑且不论这些魔修哪里来,到底是九幽境结界她没有修补好,还是早已经破损有人潜伏在真仙境,总而言之,这些魔修是在帮助裴子辰的。
既然是友非敌,她也探不出虚实,现下也不用多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裴子辰。
江照雪将目光挪向旁边还昏迷不醒的裴子辰,他面色苍白,但皮肤浮现了一层不正常的绯红,明显是发起了高热。
昨日他金丹被碎,筋脉尽断,最后在悬崖上时,若非天机灵玉,怕早已死了无数来回。
天机灵玉虽是至宝,但并非力量无穷无尽,起死回生,这是逆天之力,天机灵玉已经救了他两次,无论什么神器,都很难支撑救一个人性命第三次。
昨夜她还心存侥幸,希望天机灵玉的余力能帮他修补完整,但现下来看,他发起高热,金丹应当还是没有回来,只是具凡人之躯。
若是没有灵力维系,凡人之躯,一场高热,或许真的就死了。
那她不白干了?
江照雪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儿发生,反正已经顺着书里的剧情开始,书中裴子辰最后也成了三境第一人,那她沿着原书路径把裴子辰养大,在时机恰当之时,开启锁灵阵,用他的灵力反哺天机灵玉,那也不错。
如果按照原书路径,那她就应该带着他进入雪山,找到玉灵芝,为他重塑筋脉。
江照雪心中转了一圈,确定好计划,便决定先打坐聚集真气,随后带人上山。
然而一运转灵力,她便发现,自己的灵力无法使用。
它们像是一潭死水,无论她怎么调用,都仿佛和她没有关系一般,静默流淌在她的筋脉中。
江照雪愣住,随后赶紧试了几次,发现真的是这样。
她的灵力还在,却用不了了!
是这个空间的问题,还是这片山头或者区域的问题?
江照雪一时有些惶恐。
她是法修,未曾炼体,身体比凡人差不太多。而妖身与人身的切换,也必须要灵力才能做到,此刻她也无法。
光凭这具身体,别说把裴子辰背到山里找玉灵芝,她活下去都难。
野外生存能力为零的她心中惶惶不安了片刻,旁边裴子辰因为难受哼唧了一声,又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能怎么办?
虽然没有炼体,她也是筑基期修士,好歹活了两百年,总不能指望裴子辰一个十七岁的病患吧?
“你可以的。”阿南鼓励她,“以后你就要养孩子了,还是个残废,现在只是小小的障碍,你可以克服!”
听这话,江照雪更想哭了。
阿南也觉得自己的安慰不是很完美,便赶紧转移话题:“快点吧,不早点找到玉灵芝,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估计快死了。”
江照雪听到这话,心上一沉,重重叹了口气,终于起身,决定先把裴子辰拖下去。
没有灵力,白鹤已经回到她的灵兽袋沉睡,她只需要拖裴子辰一个人,算起来也是好消息呢。
只是裴子辰还未清醒,根本用不上力,江照雪扶了半天,才把人从船上拖下来,拖到地上时,她已经开始出汗。
穿越过来两百年,她是真没吃过这种苦。
她只能回忆未来激励自己,想想自己是怎么身怀六甲被沈玉清抛弃,被裴子辰掐断脖子
好像有点力量了。
乾坤袋没有灵力打不开,她什么都没有。
只能把外套拖下来,拼命撕开,然后把裴子辰背到身上,用布条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尽量轻松一些。
绑好之后,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雪山,有些茫然:“这怎么走啊?”
“往南走吧。”阿南回应着,它似乎也有些疲惫,声音虚弱道,“玉灵芝好阳,一般生长在南山,而且裴子辰不是在一个空院子附近找到的玉灵芝吗?去那儿,还有个房子呢。”
江照雪听着这话,背着裴子辰往山上走,没多久就走到山下树林,一入树林,寒意扑面而来,江照雪呼吸一窒,阿南赶紧鼓励:“没事!你可以的!主人,可以的!”
江照雪也觉得可以,不就是爬山吗,不就是背个男人爬山。
他才十七岁呢,他很轻的,她可以。
江照雪背着裴子辰踩到堆积的雪上,开始顺着阿南的指引往前走。
她没有这种一个人出行的经验,她不知道雪里会埋着石头,两个人一起摔下去的时候,就能一起滚到山坡下,摔个结结实实,然后还得从头爬。
她不知道山越往上越冷,她的灵力无法调用,她不会死,但是她也会像凡人一样,冻得双手发红。
她不知道雪会掩盖住大坑、山坡,一脚踩下去,就带着人一起滚落。
她不知道,冬天林中动物食物很少,这辈子头一次被一只老虎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树洞里把她祖宗都祷告了个遍。
江照雪就这么背着裴子辰,一直走,她都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走到后面就开始骂,一边走一边骂,觉得自己未来必须把裴子辰压榨得一个法器都没有,才能对得起她今天吃的苦。
她背着他走过悬崖上狭窄的小路,凭借多年飞行经验克服了对高度的恐惧,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委屈,可委屈极了,她也不敢哭,她怕眼泪冻在脸上,更疼。
她只能喘息着骂裴子辰:“小兔崽子,我遇到你我就没有过好事儿,你以后要是不孝顺我,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我告诉你,你一定要记得今天,不,还有昨天、前天,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你要记得我的牺牲,以后我就算把你剐了,你都要感恩戴德!”
“我的手好痛”江照雪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委屈都放在今天了,那用羊脂玉膏涂抹了一辈子的手,冻出了裂纹,她吸了吸鼻子,开始畅想未来,“裴子辰,等你以后发达了,你一定要给我买好多香膏,还有金银珠宝,我喜欢翡翠,要种水特别好那种。还有蓝宝石,我皇家蓝无烧,超级大的那种给我做成一串挂在脖子上”
“还有,我当九境命师,我要成天下第一,我要谁也欺负不了我,欺负不了蓬莱”
“我要把你,把沈玉清,还有孤钧都打成猪头,我要和天赌运的时候再也不输!!!”
裴子辰在她絮叨着许愿的时候,朦朦胧胧醒来。
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他梦见他趴在江照雪的背上,她和他不一样,她那么温暖,温暖到炙热。
他靠在她的肩头,静静看着她的面容。
他想,这一定是做梦。
他在自己一无所有,在每一个人都放弃他,都讨厌他,都怨恨他的时刻,幻想了江照雪这个唯一给过他一颗糖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
但怎么可能呢?
师娘,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她的眼睛永远追随师父,从来不曾看过他,怎么可能是那位姑娘?又怎么可能,跟着他跃下山崖?
可这个梦境太美好,有人终于抓着他,于是哪怕是梦也无所谓。
他太累了,只静静靠在她的背上,注视着她,沙哑确认:“师娘?”
江照雪脚步一顿,便知道是裴子辰醒了。
可醒了就醒了,反正筋脉也废了,还不是得背着。
于是她不耐应声:“唉。”
听到这声应声,裴子辰笑起来,再一次开口:“师娘。”
“嗯。”
“师娘。”
他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一次又一次唤着她。
江照雪在应答几次后,终于不耐,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就说话,别在那儿师娘师娘师娘,你有完没完?!”
然而裴子辰已经又昏迷过去,江照雪骂也听不见了。
江照雪气得一口血呕在心口,但意识到他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懒得与他计较。
等到夜里,江照雪走不动,找了个山洞坐下,将裴子辰放下。
她不会生火,只能用叶子盛雪倒进裴子辰嘴里,给他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