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面有两个女孩子,一个正笑着说着什么,眉眼神采飞扬,见到她的瞬间,笑容立刻消失了,变得乏味而僵硬。另一个女生不明所以,被拉着暗示了一眼,回头瞥向书愉,神情也变了,打完热水避开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
书愉打完热水,安静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个时候,正式上课铃响了后,趴在座位上睡的少年长指抓了下柔软蓬松的黑发,懒洋洋坐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桌面上的水,拧开,仰头喝的时候,白皙脖颈线条格外修长,喉结上下滚动着,张扬又肆意。
像一个小小的开关,咔哒一下,许多视线一下子聚拢过来。
不经意的,不负责任的,一下子在好多人心里翻起好多细小的波浪,不大,却非常绵长。
沈云渡喝了半瓶水,风吹进来,微卷着他的黑发,他漫不经心地拧上瓶盖,漆黑的眼睛看向黑板右下角写的课程表。
方牧看到沈云渡醒过来,不再跟后桌说话,嬉笑道:“渡哥,这次又是几等奖啊?”
沈云渡熬了几个夜,这几天加起来就没睡几个小时,耷拉着眼皮,歪靠着椅子,懒懒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一股子吊儿郎当的少年气。
方牧道:“怎么不说?”
沈云渡就笑着,肩膀抖着,特别欠打的那种笑:“说什么啊?”
反问句,但是太多波动,十分嚣张,完全一副“这种事还需要问爷”的态度。
不过也是,他这个人就是有这个嚣张的资本和底气,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可谁让他是沈云渡呢。
方牧笑骂了声,嘴里叽里咕噜的抱怨,余光瞥到少女纤瘦的身影,抬了抬下巴,放桌上的手肘抬起来,手指头指向一个方向:“渡哥你看看新同学。”
沈云渡没醒透,挑了下眉,揉了下脸。转身时,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抛起瓶子,瓶子里水倒转传出细细的水流声,他看也没看就接住了,手腕间凸起的腕骨,带着一种独属少年的清俊。
一个少女单独坐在位置上,微低着头,细碎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锁骨,双颊微鼓起,跟只贪食的松鼠差不多,许是怕被老师逮到,吃得有点急,正快速将干面包剩下的最后一角往嘴里塞。
一丝熟悉闪过,他一顿,微眯了眯眼睛,才从记忆里搜出了影像。
仅此而已。
沈云渡转回头,将矿泉水瓶放回桌面,轻扬了下眉骨:“做什么?”
方牧凑近了,语气有点贱嗖嗖的:“渡哥,你记得她吧?”
沈云渡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嗯了声,手肘撑着脸,在桌肚里摸出黑色水性笔。
方牧强调道:“她转来我们班了,你记得那天的事吧,你的手。”
过了这么久,手上磕出来的伤早就好了。
他点头,淡睨一眼。
整个意思是就这?那他没兴趣了,别吵,不继续聊了。
他修长的手握住后脖颈扭了下有点僵的脖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从桌肚里翻出短短几天就数量颇为恐怖的试卷,也没看是哪科,直接拿了一张开始写。
方牧原本还想着邀功呢,话卡在嘴里,目瞪口呆,此时却只能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还有一种使不上力或者隐约感觉用不上的感觉。
第一节课是化学课,上一个老师因为快要怀孕突然出了事故临时换了化学老师,已经几天没上过化学课了,全是自习和测试。
这个新老师对学生非常严格,要求也高,脾气也暴躁,好在教学能力很强,之前也曾经代过一班的课。
上次的周测成绩显然她并不满意,这次她发了自己编的新题,刚进教室就崩紧了脸皮,沉沉在教室扫了一圈的同时,三四秒就从第一列走到最后一列,试卷她边走边扔,让他们快点传下去。
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只让他们做,时间是一节半的课,连堂不休息。
知道这个老师严格,没有人说话,沉默安静地传下试卷,很快教室里都是笔尖划着纸张的声音。
时间一晃而过,化学老师喊了停,拿着卷子,靠着讲台,看试卷头也不抬,随便点一个名字,让她回答题目。
“李歌俏。”
书愉抬眸看过去,是昨天那个短发女孩子,她手拨了一下头发,站起来,自信轻松地回答了问题。
化学老师满意地点头,解答了几句,让她接着往下答,她的答题速度很快,老师解答也非常快速,在第六道题的时候,李歌俏答错了。
化学老师走到她身边,说道:“行了。让一个同学帮你,你找谁?”
这其实算个偶尔玩玩的小互动。
班里忽然传来一阵不约而同的嬉闹声,一排排转头看向教室后侧的沈云渡,在学生时期是很奇怪又寻常的默契。
书愉跟着望过去时,才发现方牧一直空着的位置坐了个人。她看见少年硬挺冷淡的侧脸。同一个时间,熟悉感扑面而来,下一秒,她就认出他是那天的少年。
当时她情绪失控,后面反应过来后,逼着自己回想,到底是捋清楚了,她当时不仅谢谢没说,还不小心将救了自己的人给砸了。
她清楚自己将那件事处理得非常糟糕。
沈云渡懒散靠着椅子,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写着题目,这么多人目光炯炯看着他,等着好戏呢。
他脸上从容,手上笔半点没停,全班这么静,还能听见他笔尖和试卷的摩擦声,不过他做的不是化学老师刚发下来的卷子,那张早被他写完丢到一边。
这么多目光,他当然发觉了,慢腾腾将手里的卷子翻到背面,没抬头,笔还在继续,他原本是不理会的,结果被方牧喊了声渡哥,算是提醒。
他到底给了大家一个面子,撩起眼皮,不紧不慢道:“我脸上有答案?”
确实是给面子了,但也没全给。
但是所有人都接受良好,又是一阵笑闹声,甚至有人吹口哨,带着点因为喜欢和欣赏而产生的纵容和宠溺。
书愉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众人对沈云渡的态度。
化学老师没管他们的心思,提高音量:“安静!李歌俏,你叫谁帮你?”
李歌俏笑了笑,似乎思索了一阵,出乎意料道:“那就书愉吧。”
书愉一愣。
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种情况下,一般就是喊自己的同桌,或者好朋友,再不济也是班长或者学习委员之类的学霸。
没有人想过会喊一个刚转过来没多久的转学生。
那天的画面似乎再一次在班里学生脑海里复苏了,不少人交换过眼神后,眼神各异地看向书愉。
沈云渡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手上的笔只停了一瞬,便漠不关心地继续写题。
化学老师疑惑:“谁是书愉?”
李歌俏指向书愉,声音活泼:“就是她,我们班新转来的学生。”
书愉慢慢站起来,睫毛有一瞬间的慌乱,温软道:“是我。”
化学老师看过来,看见新面孔,脸上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只点了点头,道:“李歌俏,你坐下吧。书愉是吧,你继续往下答。”
书愉指尖发烫,抿了抿唇:“老师,我不会。”
化学老师微微皱起了眉:“那下一题。”
她脸发烫,整个人臊得慌,讷讷道:“抱歉,我还是不会。”
化学老师脸色变得难看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也不如刚开始好了:“那你会哪题?”
书愉感到一种巨大的窒闷感,头皮麻了,在各种说不清的视线中,闭了闭眼睛:“我都不会。”
化学老师看着她,语气里已经难掩鄙夷:“什么都不会,你是怎么进这个班的?你在上一个学校也不学么?”
一些噗嗤的笑声陆陆续续响起,掺杂着她好笨啊之类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书愉垂下眼眸,无意识轻咬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化学老师没再看她,冷漠无情道:“既然一题都答不出来,那就站到下课吧,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说完,她喊了另一个学生起来,没有再看她一眼,让他从第六题开始回答。
站起来的同学,没有一个同学像她这样,需要站到下课。
下课铃声响了,书愉安静坐下来,将试卷收起来,连同刚刚发下来的答案,小心夹在试卷里,放进桌肚,将发丝拨到小巧的耳后,走出了教室。
李歌俏看着她的背影,和同桌对视一眼,眼神互相示意,笑出了声:“还挺珍惜,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答案。”
同桌符合着:“谁知道呢。”
李歌俏笑完,心情舒畅,跑到沈云渡位置前面,两只手掌撑着脸,眼睛贪婪地盯着他,美滋滋道:“恭喜你又拿了一块金牌。”
沈云渡慢条斯理嗯了声,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半侧歪坐着,一天长腿踩在过道,一条放桌下,没个正行,甚至因为单手搭在座位的姿势,白T恤扯开露出一小片锁骨,他戴着黑色项链。
白的,黑的,撞在一起,惑人得很。
他就这么低着脑袋,笔下不停地写着手里的卷子,思路完全没被她打断。
其他哪个替学校挣完荣誉的人还需要补作业和试卷的。只有沈云渡不,不仅写,还得快,因为谁都知道他做得完,还做得最好。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不仅没得到什么优等生的待遇,甚至因为成绩好到逆天,关注度高了,老师把他盯得更紧,要求也高。
不过好在面对那些在其他学生眼里洪水猛兽的老师,他向来游刃有余,才半个早上,他已经解决了好几张。
不过老师们也不傻,这种时候,留给他的基本是精心挑选过的,甚至是特意准备的。
李歌俏盯着他看了许久,沈云渡仍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悠哉悠哉写题,写答案的速度都没慢半分,让她很是失望。
她心想难道这破试卷难道比她还好看么?
可是即使他不理他,但是她只是盯着他的黑眸,薄唇,挺括的肩膀,甚至白皙的指尖,就会不自觉地沉迷下去。
这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什么也不需要干,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即使他低调,收敛身上的气息,仍旧万众瞩目。
她不止一次想过,将来要是她得到了他,要把他藏起来,谁也不给看,但是也无数次因为感受到他的疏离和遥不可及而焦躁。
李歌俏盯着沈云渡好一会儿,没得到任何回应,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只好转头看向方牧:“今天给你报仇了,高兴么?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蠢。”
方牧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转头看向沈云渡,再看向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支吾着说不出明确的答案。
刚才突如而来的点名,完全是他从来未曾设想过了。
他只想着一报还一报,她既然不厚道一次,他也不厚道一次,算是还回去了。他没设想到还有后续,情况似乎还不太妙。
沈云渡手上的动作蓦然一停,看向李歌俏,淡声道:“什么意思?”
李歌俏见沈云渡跟她说话,高兴道:“你参加比赛没来,不知道吧。她就是上周刚转来我们班,她在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方牧他……”
李歌俏刚说完,李歌俏的同桌刚好找她有事,将她喊了回去。
沈云渡掀开眼皮,脸上瞧不出喜怒:“我让你干的?”
沈云渡聪明,从李歌俏的话里,很快就从尾巴顺着骨头摸到了头,还摸透了各种关节,就知道方牧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
方牧心虚,抓着头发道:“我就是突然见到她,气上头就做了,没想那么多。不是我让李歌俏干的,我真不至于这样。”
“为难一小姑娘,丢不丢人?”
方牧有点燥,表情苦恼,道:“我本来是想着,出一出气就完了。我自己也被老周罚出去站了一节课。哪里想到会这样。”
沈云渡抽出一张新卷子,扫着题目一心二用:“找个机会,跟人道歉。”
方牧啊了声,满脸不情愿:“道歉?”
沈云渡转笔的手一停,单指扣着笔,勾勒出硬冷的弧度,他冷淡点了点头:“行,有胆子搞出这事了,没胆子认错是吧。”
他的语调平缓,语气没什么温度,但很有压迫性,让人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方牧下意识要辩解的话,通通吞了回去。
知道沈云渡不认同他的做法,更不喜欢接着他的名头办这事,方牧尴尬地摸着耳朵,只能苦哈哈地哦了一声。
4
?
第
4
章
◎少年好腰◎
第4章
书愉在厕所里,手握住门把,隔着门板,听见了外面女孩子们议论的声音。
“天啊,竟然一题都不会,也太丢人了吧。”
“是啊,是我早就哭出来了。不过她怎么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可能人家习惯了吧,听说差生都不在乎成绩的。”
“你们说她怎么进来的?”
“会不会是家里有钱啊?”
……
“你看她像是有钱的样子么?不可能,应该是有关系吧,没想到长得不错,成绩这么烂。”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声音也小了,直到消失不见。
书愉推门走出去,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响起,冰冷的水冲刷她的手背,水雾将镜子模糊了,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轮廓。
化学老师大步走进办公室,将课本丢到桌面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见到悠哉喝茶的周大潮,仍旧气不打一处来,转动椅子面向他,说话的语气很冲:“周老师,你们班那个转学生怎么回事啊,我刚才上课让回答问题,她是一道题都答不上啊。你什么时候允许这种学生在你的班了。”
启阳高中并没有特意划分出来的重点班和普通班,似乎每个班级都有好学生和差生,成绩高低差距也不小,但是其实一班二班三班相对其他班级还是有一点偏重,顶端成绩的学生基本分布在这三个班,然后老师资源的分配,最强的也是教这三个班。
都会在相对公平的情况下偏心一些,这个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大潮一顿,倒是没有因为这质问而生气,笑眯眯道:“书愉同学的成绩是好的,我看过她初中和高中的成绩单,一直很不错,虽然不是顶尖,但是进我们班还是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她是正规入学的,完全符合条件。只是听她妈妈说,之前家里出了大事,她又生了一场大病,前段日子才刚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才来报名。你也知道你出的题目都是刚学的,难度又高,她没来得及学呢,进度暂时没赶上来而已。”
周大潮安抚道:“我知道你急,再看看呗。再说了,人一小姑娘都进来了,不管成绩如何,我们作为老师帮助学生提高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是吧。”
化学老师听着,也觉得有道理,脾气勉强下来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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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书愉没着急走,打算将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再走。
她写完后,喉咙有点干,拿了水杯,到饮水机前接了水,来到走廊上吹风,傍晚的云是彩虹糖的色彩,层层叠叠。
她无意识??????往楼下瞥了眼,目光一顿。
少年站在校道边,低头摁着手机,潋滟的夕阳落在他头上,融进他身体里,头发颜色似乎也变浅了。
他身材比例很绝,随便站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身形都瘦而修长,却不是那种软绵绵的瘦,是那种能感觉到力量感的挺拔。
风路过,他的衣服微微鼓起,又散开了,有一个瞬间,好似经过他的风,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书愉看了几秒,很快回神,立刻拧紧杯盖,跑回了教室,放在桌面上后,匆匆跑出教室,小跑着往楼下跑。
楼下有人说着话,往上走,她跑得有点急,步伐也凌乱,裙摆轻轻绽放,差点没控住速度撞到走上来的人。
书愉避到一边,在对方也有点被吓到时,轻说了声不好意思,头也不回地往下冲。
差点被撞到的人回头,只看见少女轻柔漆黑的长发,在空中有温柔的弧度,上面有个小小的白色蝴蝶结。
书愉一无所觉,微微喘息着,心想无论他记不记得她,她总还是欠他一句谢谢和对不起。
她其实偷偷看了眼讲台上的座位表,知道他叫沈云渡。
那个她第一天来学校,就听人夸了三次的沈云渡,那个真正的天之骄子。
她一口气从四楼跑到一楼,在跑出楼梯口前,猛地顿住了步伐,手扶在楼梯上,胸口上下起伏着,头发黏在脖颈上,望着几个男生嘻嘻笑笑地走到他面前。
其中一个就是之前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的方牧。
沈云渡没注意到她,手机撂兜里,接住了方牧丢过去的篮球,他漫不经心地一拍,篮球在他指尖转着圈,却很乖地不掉下来,他垂眸看着篮球的样子,眉眼竟然有点孩子气。
方牧忽然抬手要拍下来,他飞快收回手指,篮球落在他掌心,他再一勾,灵活错开了方牧的手,单手捧着在身侧,让他狠狠扑了个空。
沈云渡慢悠悠退了一步,懒洋洋笑着,似乎很欠地说了句什么,肯定不是好话,因为方牧忽然就气急败坏地跳脚了。
方牧跳起来勾住他修长的脖颈,将他往下按,他因那突如其来的力道弯了点腰,衣服下摆拉高,腰身隐约露出一截,瘦而精壮,肌肉线条特别漂亮。
边上正好有两个女生经过,低着头,脚步走快了不少,却又忍不住偷瞄,格外不好意思。
沈云渡冷着脸手肘一拐,方牧吃痛地捂住肚子蹲下,他站起来,将衣服拉好,将精瘦的肌肉遮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