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要我啊?”
顾如玖失笑,骨骼抽动中解开一件件的衣裳:“别急,别急……这就让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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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神:“黄昏时分,帝君和那异族小孩跟他一起看了我那红尘板。”
众神:???
地祇一点即透:“明白了!晚上这就安排!!!”
翌日,披衣而起的帝君施施然推开配殿门,朝副将吩咐道:“昨夜地仙,赏。”
第0010章
洛阳阵前破局
群山淡渺,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世间柔和得像一团粉色的梦,沁凉的风卷起又落下,顾如玖披着衣裳坐在团蒲上于殿外看着月落后月升,眉头舒展,神色如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成陵惊醒的时候起身还在神殿中,他恍惚于昨夜的梦境,额头上逼出一层热汗,亵褲中湿漉漉的。
每个少年在初长成时都有这一遭,纪成陵喘着气,在纷乱的思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呼一吸间垂下眼睛去看自己的手掌——
太真实了,那昏乱又美好的梦里他紧紧压着顾如玖,一手按着他的腿根,一手握着他的脚踝,将他的身体摆出不可思议的样子,他喜欢的人也配合着他,主动亲吻着他的颈侧,抱着自己的后背忍不住地吟哦出声。
纪成陵环顾殿中的铺盖去找顾如玖,寻觅一周却无果!他慌了一霎,下意识起身寻找,在拉开沉重的殿门时发现了顾如玖,他一个人披着衣裳坐在温润的霞光中,闻声回过头来,淡凉地看他一眼:“……醒了?”
纪成陵那旖旎的梦立刻碎了。
那只是一场梦而已,真实的顾如玖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梦里的顾如玖却衣着粲丽,姿容甚艳,仿佛还为他特意布置了婚房,还有那梦中人胸口处有一道狰狞惨烈的伤口,人在那里受伤怎有不死之理,更遑论他抚摸他的心口,梦中人会喘,会忘情地压住自己的手来亲吻自己的脸……他真可笑,竟会遐想出一个那样温存的顾如玖在梦中与自己缠绵。
纪成陵眸光沉黯,顾如玖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纪成陵收回思绪,摇摇头,指了指后殿:“我去洗漱。”
说罢快步离开了顾如玖的视线,到后殿去打了一桶凉水,将出了一夜汗的身体从头到脚擦洗一遍,换了贴身的衣物,找个地方晾好。晨起的神殿内外只有鸟儿在叫,纪成陵心头又蒙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顺着后殿的回廊去走,他有一个直觉,此地该有配殿!在东北方向越过一道琉璃墙!眼前的景象与梦境一幕幕重合,他过回廊,呼吸逐渐转急,脚步逐渐拉大,不可置信地快走几步,直到越过一道月门,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眼前萋萋荒草,哪里有什么配殿。
墙外一间房舍都没有,只有荒芜。
整个清晨纪成陵都消沉着不吭声,好像在责怪自己怎么做了那样的梦,连看顾如玖一眼都不看,顾如玖自然不会和一个孩子坦白什么,只是奇怪地看了这小孩几眼,心道昨夜小孩还龙精虎猛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殿内的人都醒了,他们两个月不曾睡过安稳觉,好似在真武神像的下面睡得真的很安全似的,顾如玖对众人说自己要去传送消息,五日后回来,特意拜托杜为照顾其余人,无论谁来都不要离开这里。
然后他目光转向年轻人,问有谁愿意跟他同去。
蓝麻子、豆馅儿、杯盏儿、稀粥,这些都是对顾如玖有好感的,他们喜欢他,愿意追随他,纪成陵却一声不吭地抱着手臂坐在神像下边,顾如玖奇怪地又看几眼,主动喊他名字:“纪成陵!”
纪成陵抬起头,可怜得像条落水的小狗。
顾如玖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摆手道:“跟我走一趟!”
顾如玖带了两日的干粮出发,一道山路,他们出发早,大山还在沉睡,迎着朝霞顾如玖一路碎碎念:“也不指望你们做事,跟着我就行了!”
豆馅儿贴过去:“顾大哥你就是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呀!”
顾如玖:“哎撑个人场罢了,要是起了什么冲突,记得帮我搭把手,别让我挨打。”
小孩哈哈笑起来。
顾如玖跟他们边走边聊天,好奇地问他们每个人的外号,首先是:“你们为什么叫蓝麻子蓝麻子啊?”
因为蓝麻子看起来长得很光溜,看不出麻子。
“因为他叫蓝步蟾!”
豆馅儿语气铿锵:“不是他脸上有麻子!是因为蛤蟆有麻子啦!”
顾如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蓝步蟾是哪个蟾,忍俊不禁,紧接着又问其他人的,孩子的底儿被一个个翻出来,“豆馅儿”叫“窦泰曾”、因为豆子太生太生,硬得不消化,变成豆馅儿才好吃,所以叫豆馅儿,“杯盏儿”叫“费林生”,这和他名字没关系,主要是因为他小事儿总抱着他的饭碗,逃难也一直抱,所以得了这个名字,“稀粥”叫“周淇”,拆开是粥很稀,倒过来读稀粥。
顾如玖听得太开心,尤其是四个名字,三个和吃相关,他扭头指纪成陵:“他外号叫什么?”
蓝麻子自报奋勇:“他叫坟包!”
顾如玖噗嗤一笑:“为什么叫坟包啊?”
孩子争先恐后地给他解释:“因为叫陵啊!他还姓纪!纪念陵墓,那不就是坟嘛!所以叫坟包!”
这群小孩的嘴巴也太损了,顾如玖要被他们笑死,指着纪成陵笑:“纪成陵……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没有恶意地调侃纪成陵,纪成陵低着头,抬起目光瞥了顾如玖一眼,攥着拳头,对他的调笑不予回应。
四目相对,顾如玖忽然想起昨晚他伏在自己身上侵略的眼神,喉咙里的话一下卡了壳,瞥头狼狈地咳嗽起来。
纪成陵无措地抬起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待他做出反应,其余四个少年早将顾如玖围拢起来,拍背的拍背,拿水的拿水,殷勤热络。
纪成陵严严实实地被隔了出去,被簇拥的顾如玖咳嗽着摆手说不用,纪成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和其他人自如地交流,自己一直想和他说话,但就是说不出来。
蓝麻子在顾如玖咳完后问了大家都担心的问题:洛阳城外怎么样了。
顾如玖带他们绕行到洛阳城外的小土坡,拨开眼前层层荆棘,俯瞰城墙上的军事防卫,城墙外有汉人的尸首,焦黑的工程器械还冒着未熄的烟:“匈奴刘元占据地利,匈奴部又善射箭,何部这边不容乐观。”
少年们茫然:“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顾如玖眉梢一挑,反问:“你们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站在前面的蓝麻子和豆馅儿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有什么想法。
顾如玖乐了:“硬碰硬有困难,那就想办法把城门骗开呗,还能怎么办?”
他说得轻松简单,之后便带着五个孩子往山下去,他们没有车也没有马,一路就着攻城的背景音行到洛阳城外何部安札的营寨,这个时候天色已是全黑,经过一日攻城,营寨岗哨森严,照样扎得很牢固。
纪成陵、蓝麻子这都是乡下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军威,顾如玖表情如常,摸出令牌给营门站岗的士兵,自报是许部的斥候请进营寨,经过一层层的通报,五个少年像小鸡仔似的被顾如玖拎进了军营,在一处最大的帐篷外候着,执戟兵只将顾如玖引了进去,留五个孩子在外面面面相觑,大概一炷香的时辰,顾如玖出来了,罕见的是,这次是被一位身高九尺穿戴甲胄的勇猛男人送出来的,两个人在营帐外聊了两句,那男人声如洪雷,壮气如山,吩咐小面小兵准备了一匹马、套了一辆车、还有一包的衣裳,送给了顾如玖。
顾如玖没有客气,上了马车与男人告别,摆手让五个孩子一起上来,少年们没有说话,等顾如玖一路驾车出了军营,他们才算是把一口气喘匀了,顾如玖笑着回头问:“刚刚看到何大帅了?”
纪成陵沉默如常,另外四个倒是惊讶:“刚刚那个是何庭芳!”
顾如玖笑:“不然呢?”
少年们这才品味咂摸起来,啊,那就是何庭芳呀,是靳朝南渡后汉人在北方的灯塔!无往不胜的将军,苦心孤诣,忍辱负重,只靠着一纸任命拉起一杆大旗,之后队伍全凭自己开枝散叶,一路艰难战斗辗转到了洛阳!
南渡的靳朝高层都是一群只会清谈、丝毫不考虑国家百姓的伪君子,有他们做对比,何庭芳的形象可太高大了,倾轧的官场无论哪一方都必须仰仗他才能将一处处的匪患胡乱处理掉,想到刚刚惊鸿一瞥,九尺的身高,能近二百斤的体格,有所向披靡的架势,这样的人当将军,果然很有说服力。
顾如玖听四个小崽子叽叽喳喳地讨论,忍不住勾起嘴角,语出惊人道:“记好大帅的样子哦,将来你们可是要经常和他打交道的。”
他的话让人惊。
豆馅儿目瞪口呆:“我们?和大帅?”
他们怎么敢?
顾如玖笑,好像这根本不是了不起的事:“对,就是你们,何帅拿下洛阳之后正是用人之际,杜先生身负大才,他若在何帅身边,你们护卫杜先生,岂不是要经常和他打交道?”
他的话让人一惊再惊,豆馅儿冲口而问:“什么?杜先生?他会被何帅招进军营吗?那叫什么?幕、幕僚?”
顾如玖笑意从容:“当然,到时候只怕不止是幕僚。”
蓝麻子:“可是……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啊,您怎么能确定呢?何帅会赏识他吗?刚刚您引荐了杜先生吗?”
顾如玖的话让人不可思议,虽然少年们也知道杜先生有些才学,但是没有人对这位黄土埋到半截的人有什么展望,那是位身有残疾的老人,没有地位,没有名望,没有积蓄,关中逃亡让他的困窘狼狈一览无余,可是顾如玖说他“身负大才”,将来不止“幕僚”,他们不知道外人要做什么努力才能让何帅赏识杜先生。
可顾如玖只是很简单地说:“真正有缘分的人是会相互吸引的,有如命运一样,那是宿命。”
他并不在“如何”与“为何”上纠缠,只是对孩子们说:“你们杜先生腿脚不便,来日在军营中肯定?楓需要人护卫,你们此前就是同堡之情,加上共同的流亡的共济之情,将来他肯定是需要你们的。”
顾如玖不愧是北方天界领兵第一人,该画饼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山沟里出来的少年哪见过这种招数,顾如玖轻而易举地给他们铺出一个未曾设想的道路,一个未曾设想的未来:可以吗?原来他们也可以吗?何庭芳是汉人抵抗的前沿,原来他们可以这样直接被人越级拔起,直接站在险要的位置上吗?
顾如玖轻松点燃少年心中的火,令他们容光焕发,心潮踊跃,几个孩子被带动起来,无端有了荣誉感与责任心,叽叽喳喳地追问:他们到时候护卫杜先生要做什么啊?他们将来住在哪里?是何大帅给他们开饷,还是杜先生给他们开饷?
顾如玖带他们出来也是想趁机多观察观察他们,了解一下他们的思想个性和能力,好为杜为未来护法——千辛万苦陪他们走这一遭,同行最后剩下的四十人,只要不作出大死,顾如玖此生都不会薄待他们。
顾如玖侧头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纪成陵,四个男孩激动异常,只有他淡淡地坐在车上,他笑着问:“怎么?将来有出路了,你不高兴吗?”
纪成陵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顾如玖看不懂的表情,他说:“没有。”
纪成陵刚刚在琢磨,顾如玖说杜先生将来会为何帅效力的时候他很震动,他好像在某个瞬息间想通了什么,但是还没等深入下去,又忘记了自己在想什么。
顾如玖的聪明是外露的,淋漓尽致的光芒四射,拥有强烈的个人特质,让人无法形容,无从超越,某些时候像开了天眼一样。
杜先生的聪明是儒雅成熟的智慧沉稳,文质彬彬的父亲是怎样的,他就是怎样的,细腻克制,很有风度,乍一眼很可能看不出,要细琢磨才能琢磨出来,但同时杜先生也是潜藏的,沉默的,顾如玖是如何知道杜先生可以做何庭芳的谋士呢?他怎么能确定何帅需要的、杜先生恰好能有呢?杜先生若真是声名远播,何帅应该早早来请了,怎么偏是顾如玖挖空心思来送呢?难不成顾如玖比何帅本人还知道何帅要什么吗?
无数的疑问积攒在纪成陵的心口,他想了想,柔和地发问:“何帅现在幕中缺谋臣吗?”
顾如玖混不吝地答:“缺啊,北方人才断代,哪个将军敢说自己不缺谋臣?但凡有本事的谋臣跑的都快,天下还没乱的时候全都辞官归隐,不问世事了。”
豆馅儿听到了立刻过来追问:“啊?真的假的?给他们地位权势他们也不出来啊?”
顾如玖嗨了一声:“真正的大才哪看得上那些东西!”
豆馅儿啧啧:“要是我,每顿只要给我上份肉,我就同意!干什么都行!”
顾如玖乐了:“那你这要求简单,洛阳攻下了,顿顿吃肉!”
杯盏儿在一旁轻声发问:“权势地位不行,难道那些将军不能强把谋臣绑来吗?文臣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还能打得过将军?”
顾如玖歪头瞧了瞧这细声细语的小孩,反问:“哪有拿着刀让人给自己画计的?你不怕他不助你反而害你吗?再说了,真正的大才哪有怕死的?晋文公曾经强迫谋臣介子推出山,介子推坚决不出,晋文公后来放火烧山,介子推宁可烧死也不出山——一条命罢了,性命要挟于他们算得了什么?”
顾如玖老腔似的一拖,淡淡道:“惹不起的,不敢强迫啊!”
纪成陵无言以对,他刚刚的问题只是豆馅儿几个打岔,那些玄之又玄的念头转瞬而过,他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他撑了撑额头,好在他也不是自寻烦恼的人,想不起来就不想,靠近顾如玖问:“咱们现在要去哪?”
“荥阳。”
顾如玖很高兴纪成陵终于主动找自己说话,翘着眼尾看他和其他人:“刚刚带你们去了何庭芳的军营,现在带你们去匈奴刘元的军营,敢吗?”
一句话再将没见过世面的少年问傻。
豆馅儿感觉到不可思议:“顾大哥,你认真的吗?”
这个男人要带着他们在两军最危险的前线大摇大摆地穿插盘带吗?
顾如玖大笑:“当然,不是说要去骗开城门吗?咱们进不去洛阳,但是刘元弟弟现在就在荥阳,可以骗他带我们进去,来吧,这次要你们陪我演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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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灵牙抱臂,全程在听帝君深夜驾车逗小孩。
更无奈地是车上四个小孩还真的被他唬住了,听说是要助何庭芳破城,视死如归地要去“敌境犯险”,灵牙哭笑不得,这些凡间的男孩无可抑制地为何庭芳倾倒,想为这位人间的大帅披肝沥胆,可是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眼前这个混不吝地为他们驾车的人才是选中、并成全何庭芳的存在?
真武帝君顾昉,三界功劳第一、武略第一的战神,是因为有了他,才全了何庭芳北方第一的威名,人间海海五百年,所有有过“战神”之名的将军,哪个不是先受了这位的垂青?
昨夜灵牙被东盱支走,清晨方回,早晨听到帝君安排破城的计策便觉奇怪,今日看到他按部就班的推进,这种奇怪之感更盛,她向身边的两位请教:“不是说伽罗在暗助匈奴部?帝君若是想破城门,他转念之间便可助何庭芳功成,何苦这样大费周章?”
对于真武帝君来说,区区几座城池,几道城门,还不用这样坐着马车来回奔波罢,灵牙指尖凝聚出力量:“不如我现在就将洛阳的城门轰塌,也省去帝君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