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也好。”
*
换完衣服之后,两个人又在附近的林子野了一个下午。
眼瞅着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于景焕于是便准备送她回去。
暮霭沉沉,隔得老远才有那么一根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于景焕一边把林满杏软乎乎的手抓在掌心里当捏捏乐捏着玩,一边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脚上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踹着石头。
早上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狗,有些回家了,有些不知道去哪里讨食,现在只有两三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摇尾巴。
于景焕心情好,就想着喂他们一顿。于是他直接先领着林满杏回他那边,找导演组要了袋火腿肠和午餐肉,然后就跟林满杏一起蹲在地上喂狗。
没认错的话,这只是叫林富贵,这只是叫小甜甜,至于最后那只长得很潦草的……于景焕的目光停留在它身上,他手臂很是自然地绕到林满杏另一边肩膀上,右手虎口卡着她的下巴,扭着她的脸让她看过去。
“诶,林满杏,这只叫什么?喏,就是这只。”于景焕问道。
来福?闪电?还是Amy?Lucky?
于景焕一边喂这只小狗,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它还有可能叫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林满杏说:
“他叫地瓜。”
于景焕:“……大爷的,你瞎起的吧?怎么他妈又变成粮食了?”
林满杏信誓旦旦:“他就叫地瓜。”
“我不信。”
于景焕不信邪,他先是对着另一条“嘬嘬嘬”地两下,接着猛地就要又大喊了一声“地瓜!”
“汪!”
回应他的是刚才那条狗清脆的喊声,响亮得于景焕都吓得一个哆嗦。
“还真他妈叫地瓜啊?”
于景焕卡着林满杏下巴的那只手,又手欠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少女的脸还有着婴儿肥,手感极好,他一边捏,一边笑着问她:
“满满,回家吃饭了。”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他的话。
几乎是这道声音一响起,于景焕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而让他笑容彻底消失的,是林满杏毫不犹豫地就逃离他,起身朝着林骞尧跑过去的动作。
“林骞尧!你回来啦!”
?[28]小村姑也能让大少爷偷听墙角吗?
仿佛乳燕投林,林满杏一下子就扑进黑发青年的怀里,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也缠在他的腰上,像是只挂在他身上的无尾熊一样。
“你说今天要给我带桃酥的,你有买吗!”
亲昵的姿态,不容任何人介入,任谁都能看出她对青年是多么依赖和信任。
看着面前这一幕,于景焕缓缓起身,本来明朗的眉眼,一下子就晦暗下去。桃花眼中黑鸦鸦的不明情绪,更是看了叫人心颤。
“当然买了。”
林骞尧一只手手里还提着刚才没来得及放下的袋子,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就托起林满杏的屁股,又掂了两下好让她不会掉下去。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林骞尧刚说完话就没忍住亲了下她的嘴唇,说:“不过我还以为你这么晚不回家,是不想吃桃酥了。”
听到他这话,林满杏下意识就撒娇道:“我要吃!”
“嗯,都给你吃。”
林骞尧说着就抱着林满杏转身,像是压根没看见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一样,他旁若无人地,耐心地和林满杏说话:“那我们现在先回家吃饭,等吃完饭再吃桃酥,好不好?”
“好。”林满杏搂着他的脖子乖乖地应声道。
也是在林骞尧转身后,林满杏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看见了几分钟前还和她一起玩的,但此时却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的于景焕。
林满杏这时才想起来还没跟于景焕说再见,于是她举起右手,朝他挥了挥:“于景焕,拜拜!”
但这一次,于景焕没有回应她的告别。
他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林骞尧是怎么侧过头跟林满杏说话,然后又再自然不过地亲了下她的脸颊。
直到视野中再也没有那两人的身影,还没喂完的火腿肠被于景焕随意地扔在地上,他沉默地转过身,走进房子。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和无数东西被砸碎的声响。
*
入了秋,晚上入睡的时候,嘈杂的蝉鸣声都少了不少。
于景焕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了破烂的屋顶不知道多久。最后,他终于熬不下去,还是下了床。
虽然上次他偷跑的事情让节目组怕得不行,恨不得让人直接把这个房子给围起来。但因为乔斯佰的吩咐,所以最后还是只有一个人守夜。
于是,于景焕很轻松地绕过那人的视线翻墙后,直直就朝某个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看着面前这栋低矮的、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从窗户透出来的平房,于景焕后退两步。
随后,一阵助跑后,他轻巧地翻过院子外头的高墙。
来过这里好几次,于景焕现在已经轻车熟路了,他没有多做徘徊,直接就绕到平房后面,朝着房子的一角走去。
那里有个窗户,窗户里面,就是林满杏睡的房间。只是现在,那个房间里……
大概率又多了一个人。
于景焕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只是刚才躺在床上,一瞬间有一个想法很强烈。
他想要带林满杏私奔。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们不管世俗的眼光,阶级的差距,逃离到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但于景焕从来不相信电影情节,他知道这种私奔很可笑,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头脑一热所以才有这种想法。
但是他最后还是过来了。
理由也很简单,哪怕他现在看不到林满杏,能跟她有一墙之隔的距离,也好比他躺在床上昼夜难眠来得好。
看着面前紧闭的窗户,和窗户后面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于景焕转过身,直接就坐在窗户下,靠着墙壁。
然后,他仰望着干净的、还有着星星点缀的夜空,就这么发起了呆。
直到现在,于景焕都说不出自己对林满杏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喜欢她吗?他想肯定是有的,但是他到底有多喜欢她呢?这个答案他却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到现在为止,他的喜欢足以让他想要带她离开这里,但是他的喜欢,好像又不足以让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带她离开这里。
可如果真让他眼睁睁看着林满杏待在这里,和那个叫林骞尧的人在一起……
“呜……”
思绪到这里,骤然断开。
一声轻轻的,低低的啜泣声让于景焕一时间愣住,他立刻就站起来,看向四周,但空无一人。
那声音太短暂,也太小声,于景焕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刚才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听错了吧?
“林骞尧、林……”
头还靠在穿窗前的于景焕,再一次听到了那道隐秘的声音。他瞳孔猛地一缩,转过身看着这扇窗户。
刚才……刚才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是林满杏她在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于景焕立刻就跪坐在地上,然后侧着脸,让耳朵紧紧贴上窗户玻璃。
而这一次,于景焕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床“吱呀吱呀”晃动的声音,还有暧昧的水声间隙,是少女细细的、好像难耐到了极点的哭腔。
可怜的、模糊不清的求饶声到这里猛地转调变成一声急促的尖叫,是于景焕不用紧贴着墙,都能明显听到的叫声。
而后,便是男人越发低沉甚至紧促的声音。
“满满,满满满满……满满……”
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音节。
“我爱你,满满……我爱你。”
*
听到这里,于景焕双手撑着墙面,上半身重新和面前的窗平行。
他怔怔地看着,清醒地意识到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他们……他们在作爱。
是林满杏和另一个人,在作爱。
即便清楚林满杏和那个叫林骞尧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真正知道,甚至听见他们做这种事,于景焕还是感觉无比的绝望。
他有一刹那想要尖叫,想要骂人,想要直接打碎这扇窗,冲进去杀了那个男人。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继续贴着那扇窗,继续安静地,双目空洞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所以,那个贱人会带林满杏去哪里呢?于景焕呆呆地想,他们不在床上做那种事情,他们还会去……
“咚”
响声在于景焕的耳边骤然炸开,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玻璃上。
于景焕双手撑起,他平静地看向面前那扇窗户,窗户后面,先前那还平静的窗帘,此刻却被一只手贴着,在窗户上按出轮廓。
他缓慢地抬起手,挡在那个手掌轮廓前,于景焕很清楚地能看见,他的手,足以将对方的那只手,完全遮掩住。
于景焕在心里说道。
所以……
他缓缓地放下那只手,看着窗户后面的窗帘是怎么开始混乱地晃动,看着那只撑在窗帘和窗户上的手又是怎么时不时抓紧又松开。
所以,他现在……
真的和林满杏,只隔了一扇窗户。
隔着一扇窗户,他听着她,和林骞尧作爱。
“呜、”
少女的吟声,清晰地落进于景焕的耳中,这一次,于景焕不需要再贴着窗户,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了。
“林骞尧,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
“听话,满满听话,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就再一小会儿。”
“可是我的腿好酸,我好困,我好想睡……啊、林骞尧!”
“……”
象征着欲望的某一处,胀痛得厉害,可于景焕却好像感受不到一样。他什么也没做,身体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外,一直地站着。
一直到里面的水声结束,一直到少女的喘息声没有再响起。
“答应我,满满,明天不要再跟那个叫于景焕的人玩了,答应我,我现在就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一直到他听见,林骞尧跟林满杏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然后林满杏回答:
“好。”
?[29]小村姑也能让大少爷掏心窝子吗?
后来他是怎么离开那里,又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于景焕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过了一个晚上,彻夜不眠。
而一直这么睁着眼到天亮后,第二天早上,于景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一如既往在那个时间点到林满杏现在的家家门口,走进门。
“你是来找满满出去玩的是吗?”
时间过得浑浑噩噩,当于景焕看见那张令他生恶的脸时,他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林骞尧在家。
难怪。
于景焕忽然就又想到昨晚的事情,他恍然大悟。
难怪他们做到凌晨两点。
一瞬间,于景焕突然很想笑。
尤其是当他看见面前的青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把他当做林满杏一个普通的玩伴一样,用着主人家的姿态和他说:
“满满她现在还在睡觉,一时半会儿可能起不来,你不然晚点再过来好了。”
他更想笑了。
为什么林满杏现在还在睡觉呢?为什么她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呢?
这不就是他的杰作吗?
于景焕就这么站在距离林骞尧五米的位置,他直勾勾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控制不住冲动想要冲出去撕烂林骞尧那张虚伪的脸。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做,而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转身离开。
“……”
而看着那道背影安静地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林骞尧站在原地,眸光深深。
有些奇怪。林骞尧想。
上周末他也在家,但是当时的于景焕可不是这么平静的样子。
即便看到他在这里,他依然也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进去把林满杏带走,最后要不是他记着他和乔斯佰的约定,他当时差点就忍不住想动手。
但是今天……他竟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掉了?
林骞尧心下有些怀疑。
……难道是乔斯佰那边,已经开始了吗?
*
林骞尧在家的这两天,于景焕白天都没有再去找林满杏。
但是他晚上过来了。
仿佛自虐一般,他像只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一样,在半夜跑到人家家门口,偷听他们的墙角。
房间里的动静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了,于景焕低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一点,比昨天早了一个小时。
至于原因……于景焕清楚,林骞尧明天要去镇上上课了,因为路程将近一个小时,所以他一早天不亮应该就要走。
他会在路上被车撞死吗?
于景焕突然就这么想到,但这个想法只维持了短暂的,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又被于景焕打消了。
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亲自开车撞死他,看着他死。
这样林满杏就只可能是他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