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挺鼻薄唇，剑眉星目，看向司菀的视线不见嫌恶，唯有审视。</p>
司菀并未挣扎，说：“马儿看不清东西，向来以声辨人，若是听觉受损，即便看似体魄康健，也难以驾驭，甚至还会反伤其主。”</p>
太子胸膛剧烈起伏了下。</p>
——舅舅日前来了行宫，就是为了借这匹大宛马。</p>
当年他被父皇认定是不祥之人，是外祖父和舅父冒着天大的危险将他送进军营，保住了性命和储君之位。</p>
若大宛马真伤了舅舅，他万死也难辞其咎。</p>
“飞冀有何异状？竟让司小姐认定它听觉受损。”</p>
飞冀是大宛马的名字。</p>
“臣女经过御兽院时，驯马师唤了几次飞冀的名，大宛马均无反应，甚至还做出攻击状，若贸然驾马……”</p>
太子眸色暗了暗，等待司菀的回答。</p>
“轻则受伤，重则毙命。”司菀没有犹豫，掷地有声。</p>
“如果飞冀听觉当真受损，孤自会将令牌奉上。”</p>
太子并非优柔寡断之辈，司菀带来的消息能换舅舅一条命，即便舍了令牌，也无甚关系。</p>
更何况，她还救了景玉。</p>
只是公主被人谋害一事不宜宣扬，父皇也没有公然奖赏。</p>
如今将令牌给了司氏，也算两清。</p>
太子派了兽医去检查大宛马，过了没多久，兽医匆匆折返，额间渗出冷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p>
见状，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p>
他挥手，示意兽医退下，随后吩咐侍从取来令牌，亲自交给司菀。</p>
“司小姐持此令前往水月庵，明净师太自会随你前往公府出诊。”</p>
太子又道：“你长姐已在水月庵门前跪了整整一日，你持令请来明净师太，便是抢了旁人的功劳。”</p>
“舍弟年幼，这场病来势汹汹，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损了根基。”</p>
太子颔首，没再多言。</p>
司菀识趣的退下。</p>
半个时辰后，秦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水月庵山门前。</p>
司菀抬头，一眼就看到跪在石阶上的那抹身影，衣袍被风吹得鼓荡，纤细又倔强。</p>
正是司清嘉。</p>
她旁边站着柳寻烟和一名俊美儒雅的青年，青年是秦国公的嫡长子，司勉。</p>
司勉本来在万松书院读书，因弟弟司序近日情况不好，司勉挂念家人，便跟夫子告了假。</p>
没有回公府，反倒先来了水月庵。</p>
司勉握着水囊的指节泛白，眼底尽是心疼。</p>
“清嘉，天色不早了，再这么熬下去，你受不住。”</p>
司清嘉咬住下唇，摇头。</p>
柳寻烟蹲下，给她擦汗，擦着擦着，竟泪水涟涟。</p>
“大小姐，序哥儿的身子重要，可你的身子也重要，万不能因为爱惜弟弟，便如此糟践自己。”</p>
“姨娘，我心中有数。”司清嘉气息虚弱。</p>
司勉眉头紧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p>
司清嘉想要挣扎，却听他道：“明日再来。”</p>
语气里透着心疼，透着不容拒绝。</p>
司菀迎面走上石阶。</p>
“你来干什么？”司勉冷声问。</p>
“我也担心序哥儿，想来此求请明净师太出手相助。”</p>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庶女，也配见明净师太？”</p>
司勉忍不住嗤笑。</p>
“哥哥，别这么说，菀菀也是一番好意。”司清嘉轻声制止。</p>
“好意？”</p>
司勉上下打量着司菀，看到女子左脸上的伤疤扭曲，眼底划过厌恶。</p>
“既然你想为序哥儿做点什么，就代替清嘉在此地跪上一夜。”</p>
说完，他昂首阔步离去。</p>
柳寻烟拧了拧眉，恨铁不成钢道，“菀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添乱！”</p>
司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p>
“罢了，我看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随你去吧。”</p>
司菀不是柳寻烟的孩子，后者对她自然生不出半点疼惜，眼见着司菀自讨苦吃，柳寻烟也没有阻拦，甚至还觉得她蠢得可笑。</p>
论尊贵，她是庶女，远比不过清嘉这个嫡小姐。</p>
论才情，她粗通文墨，清嘉是大儒高徒。</p>
论样貌，她左脸毁容，而清嘉秀美绝俗，出水芙蓉一般。</p>
这样不堪的司菀，怎么可能求得明净师太垂怜？</p>
柳寻烟瞥了眼她身后的丫鬟，听说是老夫人赏赐的，名字叫金雀，委实俗不可耐。</p>
柳寻烟走后，金雀看向司菀，瓮声问：“小姐，你要跪吗？”</p>
司菀摇头，“不跪。”</p>
司菀径自走上前，用力扣门。</p>
不多时，便有年幼的小尼姑打开门，探头。</p>
司菀从怀里取出令牌，晃了几下，“我要见明净师太。”</p>
小尼姑认得这块令牌，自然不敢怠慢，急慌慌将司菀请进庵堂就座，见到了明净师太。</p>
秦国公府。</p>
司勉搀扶着精疲力竭的司清嘉下了马车。</p>
国公夫人赵氏看到女儿如此虚弱，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握住司清嘉冰凉的指尖，哀声道：“别再去了。”</p>
“娘，序哥儿是我亲弟弟，若轻言放弃，我夜里都不能安寝。”司清嘉语带哽咽。</p>
赵氏扑簌簌落泪。</p>
把司清嘉送回房间，没多久，老夫人也来了。</p>
“不是说序哥儿只是染了风寒吗？怎的还需去求请明净师太出手？” 老夫人拐杖叩击地上的青砖。</p>
“母亲，我不是故意隐瞒。”赵氏脸色苍白。</p>
“我知道你怕我担心，但序哥儿是我的孙儿，我这个当祖母的，做的还不如清嘉，实在惭愧。”</p>
司勉道：“妹妹在水月庵外跪了整整一日，水米未进。”</p>
老太太紧了紧司清嘉的手。</p>
“祖母，不碍事的。”</p>
司清嘉掩唇咳嗽几声，“不止孙女一人，菀菀也去了庵堂，想要出一份力。”</p>
司勉忍不住讥讽，“司菀也不照照镜子，就算她把山门跪倒了，明净师太也不会见她。”</p>
“哥哥！”司清嘉咳嗽声更重。</p>
“你喝点水，少说两句话。”司勉拍抚着女子清瘦的背脊。</p>
赵氏看向柳寻烟，道谢：“菀菀有心了。”</p>
“要不是大小姐先想出了法子，菀菀也无法略尽绵力，只是她太年轻气盛，莫要给水月庵添麻烦。”柳寻烟轻声补充。</p>
正说着，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脚步匆匆，前来通报：</p>
“二小姐将明净师太请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