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事刚翻篇，便临近爹的寿辰。</p>
寻常俗物配不上爹，我便将目光放在了聚宝斋的拍卖会上。</p>
落座不久，我便看中一柄名为「龙鳞」的长弓。</p>
我对此志在必得，用高于市价的银子让卖师落槌。</p>
可弓还未送到我手上，便被慌不择路的掌柜拦下。</p>
掌柜惊得满头大汗，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后，便同下人耳语了几句。</p>
随后，那柄长弓便被调转方向，送到我对侧那间雅房里。</p>
我眉眼颦蹙，质问道：「落槌成交，这是规矩，你这生意可是不想做了？」</p>
掌柜眼神惶恐，命人将所有的宝物都端了上来，虚声解释：「今日小店多有得罪，若县主看上其他宝贝，聚宝斋愿悉数赠与，只是这龙鳞……」</p>
他想遮掩，我却没了耐心：「『龙鳞』我志在必得，若你今日拿不出来，我就砸了你这招牌。」</p>
可掌柜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p>
他看了看身后的雅阁，欲哭无泪：</p>
「县主有所不知，银子没了可以再挣，招牌砸了大不了便关门不做生意了，可聚宝斋上下，所有人都只有一条命。」</p>
「我们平头老百姓，实在是得罪不起上头的贵人……」</p>
我顺着掌柜的视线往对侧看去。</p>
很快，对面雅阁的珠帘被几个穿着华丽的丫鬟拉开。</p>
被人簇拥着款步走出来的，是一个生得娇媚妍丽的贵妇人。</p>
她衣着张扬矜贵，与在场的女子格格不入，像是宫里人。</p>
「姜小姐何必与平民置气？此物是本宫想要。」</p>
掌柜与一众人正想下跪。</p>
贵妇人却眼尾轻挑，摆手示意道。</p>
「陛下特许本宫今日回府省亲，本宫只是恰好路过此处，不事张扬，你们且下去吧，本宫正想与姜小姐叙叙旧。」</p>
我立刻意识到，眼前人便是周匀的嫡亲长姐，贵妃周令仪。</p>
她在此蹲我，显然是寻仇。</p>
她既想保持自己贤德的形象，我也懒得做恭敬样子。</p>
我看着她，目光无惧：「没想到，周家世代清流，贵妃娘娘竟也对兵器感兴趣？」</p>
话落，周令仪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p>
她掩面笑了几声，语气里带着些不屑：「谈不上喜欢，只是单纯喜欢夺人所爱的感觉。」</p>
我攥紧了拳，不甘示弱道：「前朝后宫都说，周家的贵妃娘娘最是体贴贤惠，不争不强，因此陛下才如此放心让娘娘管辖后宫，不成想，臣女竟有如此荣幸，能见到娘娘的真面目。」</p>
周令仪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p>
「姜小姐果然巧言令色。」</p>
下一秒，像是想到了我的忌讳，她突然向我走近，温婉笑道：</p>
「不过…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本宫便告诉你一个道理。」</p>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宫是陛下最信重的妃子，是为一体，只要这江山还姓赵，你们姜家再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个臣子。」</p>
周令仪用护甲勾了勾我鬓间的碎发，「就像这小小的聚宝斋，宁死也不敢得罪本宫，因为他清楚，什么叫尊卑贵贱，君臣有别。」</p>
周令仪带着人拂袖而去，还对我留下一句狠话。</p>
「姜小姐还是收敛些，你敢保证姜家永远不倒，一辈子是你的靠山吗？本宫会记着弟弟的血仇，待你落魄那日，亲自向你讨回来。」</p>
我的贴身丫鬟守月破口大骂：「若没有大将军，她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将军府！」</p>
看着周令仪摇曳生姿的背影，我面色平静地训斥了她。</p>
「她说的没错，不仅如此，我反而想谢她。」</p>
守月狐疑地看着我。</p>
此刻，藏在我心里十八年的困惑和谜团突然解开了。</p>
我生来便在父辈的权势浇灌下长大，一切得到地太过容易。</p>
我便沉浸在虚名中争强好胜，想证明自己有「赢」的能力。</p>
如今我才明白，那是不甘平庸的自尊，想与男人并驾齐驱的野心。</p>
周令仪的挑衅就像一把刀，剖开了我骨子里的虚妄，点燃了我对权力的渴望。</p>
她以君臣之名压我。</p>
却不知。</p>
臣若精进，也可为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