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p>

    醒来时药味漫了满室，窗纸上的日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我胸前，两只手都缠着白绫，像揣了两团雪。</p>

    太医说骨头碎得太彻底，接起来也只能垂着，连端碗水都要旁人伺候。</p>

    “醒了？”轩意正用银簪挑开药炉的盖子，月白袖袍沾了些炭灰。</p>

    他肩胛那道箭疤已经淡了，可我总想起那天城楼上，他扑过来时衣袍扫过我脸颊的触感，比刀刃还急。</p>

    我动了动手指，白绫下的骨头传来钝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慢慢钻。</p>

    “林家……”</p>

    “三日前斩的。”他把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昭萱在刑场骂到断气，林风咬舌死在牢里，林砚……”</p>

    他顿了顿，用银簪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他看了眼皇城的方向，就把脖子伸过去了。”</p>

    药碗被我撞翻时，褐色的药汁在褥子上洇开，像朵开败的花。</p>

    原来两世的纠缠，到了头也不过是三两句的闲话，连让人掉泪的力气都没了。</p>

    “父皇让我去雁门关。”轩意捡起草药渣扔进火盆，火星子溅起来，映着他眼底的红，“你要是不想去……”</p>

    “我去。”我打断他，断手垂在身侧轻轻晃，“京城的红墙太矮，装不下这么些陈芝麻烂谷子。”</p>

    出发那日，轩意让人做了件特殊的披风，袖口缝了暗袋，正好能把我的手揣进去。</p>

    马车过城门时，守城的兵卒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谁都知道长公主曾是京里最娇贵的，如今却成了个连自己穿衣都难的废人。</p>

    走了三个月才到雁门关。</p>

    城墙是青灰色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垛口上，呜呜地像哭。</p>

    守将牵着马在城门口等，看见轩意扶我下车，慌忙低下头，大约是怕我瞧见他眼里的同情。</p>

    “这里的冬天能冻掉鼻子。”轩意替我紧了紧披风，指尖触到我后颈的碎发，“后悔了？”</p>

    我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云被风扯得稀碎，倒比京城里那些成团的云看着痛快。</p>

    “比天牢的石墙暖。”</p>

    日子过得像城墙根的野草，疯长却扎实。</p>

    轩意在中军帐里看文书，我就坐在他对面的胡床上，看他用朱砂笔圈点。</p>

    他写得急了，墨汁溅到我手背上，我也不擦，就那么看着那点黑在皮肤上慢慢晕开。</p>

    夜里常有敌寇来犯，号角声炸响时，轩意会把我塞进帐后的暗格里，用柜子顶住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