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在冰岛陪伴家人观赏日出时，我收到了一封跨越重洋的信件。</p>
信封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女孩和她们的父母，看起来像是张全家福。</p>
只不过，照片中的一个女孩被养得娇柔白嫩，而另一个则满身伤痕。</p>
我展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上面似乎还印着血泪的痕迹：</p>
“曼怡，爸爸妈妈永远等你回来。”</p>
弟弟跑过来，指着照片中那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孩，好奇地问：</p>
“姐姐，这是谁呀？她看起来好惨。”</p>
我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大概是寄错了吧。”</p>
闭上眼睛，记忆被拉回到命运通道开启前的那个夏天。</p>
我的父母将我押往一处秘密基地，冲着背对我们的黑衣男人喊道：</p>
“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p>
“哪怕用她妹妹顾曼怡的整条命来换！”</p>
1</p>
黑衣男哑然一怔，下意识看向我。</p>
我满眼灰败地跌坐在地上，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p>
父母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即将崩溃的情绪，只是兴奋地靠近那名男子：</p>
“我们的曼希什么时候才能醒来？”</p>
男子抿着嘴唇，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p>
“改变命运固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你们三个人都是她的血亲，每个人只需贡献出一点牺牲，也一样能救她......”</p>
母亲看向我，眼中浮起厌恶：“不必如此。曼希要是醒了，我们得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至于顾曼怡，她不过是个累赘，怎么利用她都行。”</p>
“如果不是因为她，曼希也不会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去。用她的命换曼希活过来，这是她必须做的！”</p>
我的嘴里瞬间泛起苦涩。</p>
我和顾曼希是双胞胎。</p>
母亲曾说，顾曼希出生的前一秒，天空中还是乌云密布，可她降生时，天际却突然布满了霞光。</p>
然而下一秒，我出生了，天空又变回阴云积聚，电闪雷鸣的模样。</p>
从那以后，顾家人便坚信顾曼希是顾家的福星，而我，只会给他们带来灾祸。</p>
我跌坐在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p>
一向严肃的爸爸却向我伸出手，将我拉了起来。</p>
心中刚刚闪过一丝希望，却听到了他苦口婆心的劝说：</p>
“曼怡，你只有这一个姐姐，她就死在你面前，现在只有你能救她。”</p>
我看着他浑浊的双眼，扯起嘴角苦笑。</p>
在他们眼中，我存在的唯一意义似乎只是为了顾曼希。</p>
这一生，我从未被他们偏爱过。</p>
爸爸见我迟迟不肯松口，声音里又添了几分凌厉：</p>
“如果不是你，曼希就不会出事！”</p>
“一切都是为了救你这个没用的废人！”</p>
救我？我心下冷笑。</p>
回想起坠楼的那天，顾曼希约我到国贸大厦，说有重要的项目要和我聊一聊。</p>
可上楼途中，几个男人突然冲进电梯，将我押送到大厦顶层。</p>
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顾曼希就命令他们把我往天台拽。</p>
半个身子露出天台的我，被推下去必死无疑。</p>
我拼尽全力抓住他们的身体，却不小心借力一拉，直接把顾曼希拽了下去。</p>
“顾曼怡！”妈妈尖锐的声音将我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p>
她迫不及待地抓起我的手，想要强硬地让我按下指印。</p>
撕心裂肺的痛意在心头翻滚，但我竭力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低声开口：</p>
“妈，我也是你的女儿，你真的要我死吗？”</p>
她捏着我手腕的力气忽然松了，转瞬又再次发力。</p>
“为了曼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p>
听到这话，我的心脏突然生出了一种淡然的平静。</p>
她爱顾曼希，为了顾曼希可以做任何事，所以理所当然地献祭了我的命。</p>
即使我也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肉，拥有和顾曼希一模一样的面容。</p>
用我的命换顾曼希的命，换他们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可真是一笔合适的交易。</p>
我黯然甩开妈妈的手，心灰意冷地按下了指印。</p>
接待的男人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开口：</p>
“被扭转生死之人在两个小时内暂时复活，完成复活仪式需要三天。”</p>
“如果这三天内你们反悔，可以随时来取消交易。”</p>
2</p>
父母兴高采烈地离开后，我的心脏开始不规律地刺痛。</p>
这是以命换命会出现的症状。</p>
随着时间流逝，我的各个器官都会在剧痛后衰竭。</p>
黑衣男人扶住我，双眼含泪：“老板，你这又是何苦？”</p>
“你明明比我更清楚改写命运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p>
我咬着牙站直，对着他摇头，没有解释。</p>
天色渐暗，我忍着剧痛踉跄着迈进家门，一阵笑声传入我的耳中。</p>
抬眼望去，顾曼希正笑意盈盈地靠在妈妈怀中，爸爸正把一颗饱满的樱桃塞进她嘴里。</p>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p>
我没忍住咳嗽了几声。</p>
“妹妹回来了！快来看看你姐姐！”爸爸浑厚的声音罕见地掺杂了几分慈爱。</p>
他站起身，过来牵住我的手：“真是多亏了你，不然你姐姐也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p>
“你放心，我和你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p>
妈妈也看向我，一脸嗔怪：“你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忍心真看着你去死？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p>
顾曼希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妹妹，我醒来之后，爸妈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都是我不好！”</p>
他们亲热地将我包围起来，嘘寒问暖。</p>
父母慈爱，姐妹友善，仿若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幸福家庭。</p>
而我在这个场景中，只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p>
我抽回被爸爸攥住的手，咧开嘴角笑了一下。</p>
“说吧，你们还想要我干什么？”</p>
我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这幸福的假象，撕碎他们的遮羞布。</p>
爸妈脸上闪过一丝羞愤。</p>
我耐心地等待着悬在头上的铡刀落下。</p>
可这次，迎接我的只有放在头顶的温热手掌。</p>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快点回房间休息吧。”</p>
我错愕地瞪大双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到了一个温暖精致的房间。</p>
这个房间是顾曼希从小到大住的屋子。</p>
宽敞，明亮。和我被父母分配到的阴暗阁楼完全不一样。</p>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忽然对我好了起来。</p>
难道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愧疚地决定补偿我一些缺失的爱？</p>
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p>
但很快，我就在蹑手蹑脚走向卫生间的路上，知道了答案。</p>
父母房间的门虚掩着，他们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p>
“我们都已经让顾曼怡以命换命了，她真的还会心甘情愿地把名下的财产都给曼希吗？”</p>
“她有多渴望被爱，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三天只要我们装作很爱她的样子，她就会乖乖听话，像条狗一样。”</p>
原来，他们只是想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p>
五脏六腑像是被缓慢撕裂，疼痛瞬间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p>
亲情，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飞蛾扑火。靠得越近，伤得越深。</p>
痛意在我的身体里肆意蔓延，我忍不住蜷缩成一团。</p>
命运改写师的信物察觉到我有生命危险，凭空出现在我的掌心。</p>
我缓缓握紧掌心，颤抖着呢喃：</p>
“受了十世的亲情之苦，我再也不奢求了。两天后，就带我走吧。”</p>
3</p>
第二天，顾曼希抱着一个大箱子推开我的房门。</p>
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脸上却挂着讥讽的笑意，刺眼至极。</p>
“顾曼希，就算当初坠楼的不是你又如何，现在不还是要死。”</p>
“还是为我一命抵一命这种窝囊死法。”</p>
她将沉重的箱子放到地上，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p>
“妹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p>
钻心的痛意在我身体里游走，我忍着痛意开口：</p>
“我不好奇，顾曼希，我不想看见你。”</p>
每看见她一次，就会想起那些不被父母偏爱的时刻。</p>
那种钝刀子磨肉的痛意远比如今器官衰竭的痛意更甚。</p>
顾曼希挑眉，猛地伸出手拽住我的头发，用力把我拖下床，将我的头按进箱子里。</p>
尖锐的物品刺进我的脸颊，挣扎中划出一道血痕。</p>
“妹妹，这都是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东西，你仔细看看啊！”</p>
“当时你不是哭着求我不要抢走这些东西吗？现在我还给你，你怎么不想要了？”</p>
她将我拎起来，眼底闪烁着疯狂的笑意。</p>
“破相了啊，真好。”</p>
“每次我看到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就觉得恶心！”</p>
“拿到名校录取通知的是你，拿到全球企业入职资格的也是你，可那又怎样？到最后，不都变成礼物被爸妈送给了我？”</p>
我用尽全力挣扎，可身体早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任由顾曼希拖拽我。</p>
“顾曼希，我们本是双生姐妹，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可如今我已经快死了，你还来为难我又有什么意义？！”</p>
“从小到大，我从没感受过偏爱，你为什么非要为难我？”</p>
她盯着我，嘴角缓缓裂开，露出骇人的笑意。</p>
“为什么？”</p>
“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的！”</p>
她声音尖锐，疯狂地摇晃我的脑袋。</p>
“当年是我们家的保姆粗心，弄错了我们两个人的襁褓！所以你才应该是身负福运的姐姐！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的！”</p>
“只要你活着，这一切都有可能被抢走！”</p>
听见这话，我瞬间呆住。</p>
所以，我本应该拥有慈爱的父母，顺遂的人生。</p>
这一切苦难的可笑源头，竟然只是因为保姆抱错了孩子。</p>
我自嘲地笑出了声。实在是太可笑了。</p>
顾曼希最见不得我笑，她咬着牙厉声质问：“你笑什么？”</p>
“顾曼怡，你是福星又怎么样？命运眷顾我让我听到了保姆的对话，你，注定在今天为我去死！”</p>
剧烈的悲愤涌上心头，我的身体在瞬间迸发出力量，我猛地用力挣脱开她的钳制。</p>
顾曼希一时不察，踉跄一下摔倒在地。</p>
紧闭的房门瞬间被推开。</p>
父母冲进来紧张地将她扶起来，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怒意：</p>
“顾曼怡，你知不知道曼希还没完成复活仪式？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p>
我满嘴苦涩，低声道：“可我也不想死。”</p>
“如果我才是顾家的福星，你们会终止换命吗？”</p>
爸妈的身子僵了一下，茫然一瞬后再次将顾曼希抱紧。</p>
“曼怡，不要胡说！”</p>
“我们知道你贪生怕死，才会撒这种谎！只要你现在签了这个，我们一定保证你也能活！”</p>
看着妈妈甩在我面前的财产转让合同，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湮灭。</p>
不爱就是不爱。无论我是不是福星，他们都不会爱我。</p>
剧痛再一次侵蚀我的身体，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p>
我摸到合同，颤颤巍巍写下自己的名字。</p>
“就这样吧，我们之间的亲缘，到此为止。”</p>
爸爸松开顾曼希，将我抱到床上，低声呵斥：“别胡说，我们会救你的！”</p>
这是他第一次抱我，可我却已经不稀罕了。</p>
疼痛撕扯着我的身体，将我所有的思绪撕得粉碎。</p>
温热的鲜血从我眼角流出。</p>
我痛得痉挛不止。</p>
只有我能看见的命运改写师信物悬浮在空中，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p>
“扭转生死交易完成。”</p>
“零八号改写师，欢迎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