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被“请”去副楼佣人房的当晚，主宅的气氛像是绷紧的弦。</p>
我陪清玥用了晚餐。</p>
她吃得很少，几乎不敢夹菜，直到我亲手将每样菜都拨到她碗里，用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她，她才小口小口地吃完。</p>
饭后，我带她到书房。</p>
“下周一，你去圣樱学院报到，高二，和沈明珠同年级不同班。”</p>
我递给她一份入学资料。</p>
圣樱是本市最顶尖的私立贵族学院，沈家是校董之一。</p>
沈明珠在那里经营多年，是公认的“公主”。</p>
清玥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脸色“唰”地白了，资料都没敢接。</p>
“姐姐……我、我不行的……那种学校……我……”</p>
“你行。”</p>
我打断她的畏缩，语气平静却笃定，</p>
“圣樱不是龙潭虎穴，就算是，你姐姐也能把它踏平了给你当游乐场。你去那里，不是求学的，是去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身份、地位、尊重。”</p>
她依旧恐惧，睫毛颤抖着：“可是……她们……都会看不起我……我什么都不会……”</p>
“不会就学。”</p>
我按下内线电话，</p>
“林秘书，把我为清玥小姐安排的课程表送进来。”</p>
几分钟后，一份精确到分钟的密集型课程表放在清玥面前。</p>
文化课补习、社交礼仪、马术、击剑、珠宝鉴赏、金融入门……</p>
甚至包括格斗基础。</p>
“从明天开始，到下周入学前，所有老师会一对一上门授课。时间紧，任务重，你会很辛苦。”</p>
我看着她的眼睛，</p>
“告诉我，你能坚持吗？”</p>
她看着那张令人窒息的课程表，又看看我，嘴唇抿得发白。</p>
过了很久，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p>
“……我能。”</p>
“很好。”</p>
我神色稍霁，</p>
“记住，恐惧不丢人，但向恐惧投降，很丢人。沈家的女儿，可以输，但不能未战先怯。”</p>
接下来的一周，老宅成了特训营。</p>
清玥几乎不眠不休，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p>
我偶尔透过书房的监控看她，礼仪老师纠正她走姿时，她一遍遍练习到脚踝红肿；</p>
格斗教练将她摔在地垫上，她咬着牙立刻爬起来；</p>
深夜，她房间的灯总是亮到最晚。</p>
她瘦了，但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在痛苦的淬炼中，一点点变得坚韧。</p>
入学前一晚，我推开她房间的门。</p>
她正对着一整排新送来的书包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昂贵的皮革。</p>
“挑好了？”</p>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摇摇头：“都太漂亮了……姐姐，我背哪个都会成为靶子。”</p>
我走近，从那一排爱马仕、香奈儿里，拎出一个最简单低调的黑色真皮双肩包，款式经典，没有任何显眼的logo。</p>
“这个。”</p>
她有些疑惑。</p>
“最高级的炫耀，是无需炫耀。”</p>
我把包递给她，</p>
“这个包的价格，能买下沈明珠衣柜里所有限量款。但只有识货的人，才看得懂。圣樱最顶层的那些孩子，他们都懂。”</p>
她似懂非懂地接过，抱在怀里。</p>
“明天，我送你去学校。”</p>
周一早晨，圣樱学院门口名车云集。</p>
当我那辆标志性的黑色迈巴赫停下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p>
我率先下车，一身高定西装，气场冷硬。</p>
记者出身的我，太懂得如何用姿态掌控视线。</p>
然后，我侧身，向车内伸出手。</p>
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搭在我掌心。清玥深吸一口气，迈步下车。</p>
她穿着圣樱学院量身定制的制服，裙摆长度恰到好处，头发挽起，露出优美却紧张的脖颈。</p>
我亲自挑的钻石胸针在领口熠熠生辉。她依旧瘦弱，但一周地狱式的礼仪训练塑造出了挺拔的背脊和仪态。</p>
她低着头，不敢看周围。</p>
“抬头。”</p>
我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p>
她猛地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一下，随即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前方。</p>
苍白的小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脆弱的镇定。</p>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窃窃私语声浪潮般涌起。</p>
“那是谁？沈清暖亲自送来？”</p>
“没见过啊……好漂亮，就是有点怯生生的？”</p>
“和沈明珠一个年级？转学生？”</p>
“沈明珠呢？她今天没来？”</p>
我无视所有议论，揽住清玥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径直走向校长室。</p>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p>
办好手续，我将她送到高二（A）班门口。</p>
班主任是个看起来温和的中年女人，显然提前被打过招呼，态度恭敬甚至带点谄媚。</p>
“清玥小姐，欢迎您。您的座位安排好了。”</p>
清玥看向我，眼神里全是依赖和恐慌，像即将被独自丢下的小孩。</p>
我俯身，在她耳边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谁让你不舒服，你就让谁更不舒服。天塌下来，有我。”</p>
她用力点头，手指攥紧了那个黑色书包的带子，转身，跟着班主任走进了教室。</p>
我没有立刻离开，透过教室后门的玻璃窗，看着里面。</p>
班主任介绍新同学，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是探究和审视的目光。</p>
清玥站在讲台上，手指紧张地抠着讲台边缘，但背脊挺得笔直。</p>
我看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照礼仪老师教的，做了一个略显僵硬却标准优雅的屈膝礼。</p>
底下静了一瞬。</p>
我微微勾了下嘴角，转身离开。</p>
一整天，我人在公司，但圣樱那边的眼线每隔一小时汇报一次。</p>
“清玥小姐下课一直坐在座位上看书，没人主动和她说话。”</p>
“午餐时间，她一个人坐在餐厅角落。”</p>
“有几个女生围过去，像是沈明珠的朋友，说了几句话，清玥小姐没回应，她们自己走了。”</p>
“下午体育课，分组活动，没人愿意和清玥小姐一组，老师把她安排进了人少的那组。”</p>
情况比预想的稍好，至少没有明面上的欺凌。</p>
但那种无声的排斥和孤立，同样能杀人于无形。</p>
下班时间，我准时出现在圣樱门口。</p>
清玥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身边依旧空无一人。</p>
她看到我的车，眼睛亮了一下，加快脚步跑来，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家长。</p>
坐进车里，她小声说：“姐姐，我……我没给你丢脸。”</p>
“嗯。”</p>
我发动车子，</p>
“感觉怎么样？”</p>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她们都不理我。好像我是透明的。”</p>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失落和委屈。</p>
“正常。”</p>
我目视前方，</p>
“顶层圈子排外，何况你是空降的。她们在观望，也在等沈明珠的态度。明天开始，你会收到一些下午茶的邀请，不用全去，挑两家地位最高的应付一下就行。”</p>
她惊讶地看向我：“为什么？”</p>
“因为今天早上，我送你上学。”</p>
我淡淡一笑，</p>
“在这个圈子里，我的态度，就是风向标。很快她们就会知道，谁才是值得巴结的那一个。”</p>
车子驶入沈家老宅。</p>
刚下车，就听见副楼方向传来母亲激动的声音：“……她怎么能这样对你！搬回来！我看今天谁敢拦着！”</p>
沈明珠哭哭啼啼地附和。</p>
我脚步没停，直接走过去。</p>
副楼门口，母亲正拉着沈明珠的手，试图带她回主楼。</p>
管家和两个佣人拦在前面，一脸为难。</p>
“夫人，大小姐吩咐过……”</p>
“什么大小姐！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母亲气得脸色发红。</p>
“妈。”我出声。</p>
母亲回头看到我，更是火冒三丈：“暖暖！你赶紧让他们让开！明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她从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p>
“委屈？”</p>
我挑眉，视线落在沈明珠身上。她穿着昨天的旧裙子，眼睛红肿，看起来确实楚楚可怜。</p>
“住佣人房就叫委屈？那清玥过去二十二年受的，叫什么？地狱？”</p>
母亲一噎：“那、那是两码事！明珠是无辜的！”</p>
“她无辜？”</p>
我冷笑，走上前，猛地抓起沈明珠的右手腕，将她藏在袖子下的手扯到母亲面前——</p>
那手腕上，还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镯，是母亲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p>
“偷换人生的既得利益者，享受着别人的人生，锦衣玉食，受尽宠爱，这叫无辜？”</p>
我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p>
“妈，您要是忘了谁才是您亲生女儿，我不介意帮您回忆一下。”</p>
我目光冷冽地扫过母亲瞬间煞白的脸，最后落在沈明珠怨毒又不甘的眼睛上。</p>
“李叔，”</p>
我看向管家，</p>
“看好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主楼。如果有人硬闯，直接叫安保‘请’出去，不必顾忌谁的面子。”</p>
“是，大小姐！”管家这次答得毫不犹豫。</p>
我没再看母亲和沈明珠，转身揽过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目睹了全过程的清玥。</p>
“走，回家。”</p>
清玥靠在我身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被拦在原地、脸色铁青的母亲和哭得几乎瘫软的沈明珠。</p>
她转回头，小声地，极轻地，吸了一口气。</p>
然后，慢慢地，将一直微微佝偻着的背，挺直了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