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从来都不在汉东</p>
“我的天……”</p>
有人的惊呼被身旁的人死死捂住。</p>
整个指挥室,开始出现压抑不住的骚动。</p>
第四次变轨!</p>
屏幕上,那个代表弹头的光点,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节点,猛然一个锐角折转!</p>
它违背了惯性。</p>
它违背了动量守恒。</p>
它违背了人类已知的一切物理定律!</p>
“不!!!”</p>
张院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惊骇尖叫。</p>
“这不可能!它没有减速!没有矢量喷口调整!没有预热!它怎么可能……”</p>
他的话戛然而止。</p>
瞳孔剧烈收缩。</p>
因为屏幕右侧,那段陌生的代码,正在以0.5倍速同步运行。</p>
就在弹头折转的前一毫秒,一行全新的代码,悄然亮起。</p>
那行代码的逻辑,在场的所有顶级科学家,没有一个人能看懂。</p>
但他们都看到了结果。</p>
那个光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前摆布好一样,精准地完成了那个神话般的动作。</p>
办公室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p>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p>
第五次。</p>
第六次。</p>
第七次。</p>
每一次变轨,都像是一次对现代物理学的公开处刑。</p>
每一次折转,都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这些天之骄子的脸上。</p>
这已经不是弹道。</p>
这是神谕。</p>
张院士踉跄着退后两步,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p>
他指着屏幕上那段正在发光的代码,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p>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他看懂了。</p>
不是看懂了那段代码的原理。</p>
而是看懂了那段代码的……本质。</p>
它不是在“计算”轨迹。</p>
它是在“创造”轨迹!</p>
它不是在“预测”未来。</p>
它是在“定义”未来!</p>
“魔鬼……”</p>
他想说出这个词,但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科学家,这比杀了他还难受。</p>
“这是……这是……”</p>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球上布满了血丝。</p>
终于。</p>
在连续九次匪夷所思的变轨后,那个光点,化作一道垂直的死亡之光,精准地刺入西太平洋的虚拟目标点。</p>
屏幕中央,最终的结算数据,被放大,定格。</p>
像一道永恒的烙印。</p>
【命中误差:0.013米】</p>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p>
之前用枪指着祁健的士兵,此刻握着枪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p>
枪口再也无法稳定地指向那个男人。</p>
他们不懂什么是弹道,什么是算法。</p>
但他们看懂了所有科学家脸上那如同见到神明,或者魔鬼时,才会有的表情。</p>
他们看懂了张院士的崩溃。</p>
他们看懂了十三毫米,代表的意义。</p>
李振国的身体,站得笔直,如同一杆等待检阅的标枪。</p>
但他紧攥的拳头,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p>
作为东风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十三毫米”意味着什么。</p>
它意味着,从今天起,共和国的剑,将不再有“鞘”。</p>
它意味着,战争的规则,被改写了。</p>
从今天起,真理,只在十三毫米的误差之内。</p>
他缓缓地,抬起手。</p>
朝那些已经僵硬的士兵,做了一个放下的手势。</p>
然后,他一步一步,走到祁健面前。</p>
他没有再看祁健的肩膀,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p>
那是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敬畏、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的眼神。</p>
审判,结束了。</p>
“祁健同志。”</p>
李振国开口,声音有着无与伦比的激动,他是军人更加懂得这代表着什么。</p>
“现在,立刻,跟我去一个地方。”</p>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p>
“去见一个……能决定你,和它,命运的人。”</p>
……</p>
高育良家的书房,没有开灯。</p>
祁同伟站在书桌对面,阴影将他的脸劈成两半。</p>
高育良撑着桌面,身体前倾。</p>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学生,试图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熟悉感。</p>
他非常意外。</p>
“是谁?”</p>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p>
“能让沙瑞金把敲碎的牙混着血吞下去,汉东,没人有这个分量。”</p>
祁同伟没有回答。</p>
他甚至没有看高育良。</p>
他的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精装的《万历十五年》。</p>
高育良的呼吸变得粗重。</p>
“是赵立春?”</p>
他抛出了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名字。</p>
“只有他退而不休的余威,才能让沙瑞金忌惮。”</p>
祁同伟终于动了。</p>
他伸出手,将那本书抽出来,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p>
“老师。”</p>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p>
“您觉得,能让一位封疆大吏放弃原则,践踏规则的,仅仅是另一位前任的余威吗?”</p>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砸在高育良的胸口。</p>
他瞬间无法呼吸。</p>
对。</p>
不对!</p>
仅仅是赵立春,沙瑞金或许会妥协,但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屈辱”的姿态。</p>
更不可能,反手把祁同伟推上政法委书记的候选席!</p>
这不是妥协。</p>
这是投降!</p>
高育良大脑一片空白。</p>
他引以为傲的政治智慧,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p>
他看不懂了。</p>
“你……”</p>
他想问,你到底联系了谁。</p>
但他发不出声音。</p>
祁同伟将书放回原处,位置、角度,分毫不差。</p>
仿佛在整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遗物。</p>
“之前,您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悼词?”</p>
祁同伟问。</p>
高育良的身体一震。</p>
“我……”</p>
“不用说,我知道。”</p>
祁同伟打断他,认真的看向自己的老师。</p>
“那份悼词,已经用不上了,老师这份悼词留给他们吧。”</p>
他微微躬身。</p>
“我翻盘了。”</p>
他停顿一下,觉得这个用词不当,改口。</p>
“不是我。”</p>
“是我们。”</p>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p>
高育良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p>
但他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p>
门,开了。</p>
又关上了。</p>
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p>
高育良僵在原地,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p>
他终于意识到。</p>
祁同伟来,不是为了向他解释。</p>
是来通知他一个结果。</p>
一个他必须接受的,新秩序。</p>
……</p>
省委大院,沙瑞金家里的小会议室。</p>
烟雾凝固在空气里。</p>
沙瑞金没有看任何人。</p>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投向窗外无尽的黑夜。</p>
“关于祁同伟同志的任命提议,是中枢的决定。”</p>
他一开口,就引爆核弹。</p>
没有解释。</p>
没有铺垫。</p>
只有一道命令。</p>
侯亮平刚刚张开的嘴,僵住了。</p>
所有质问,被这五个字堵回喉咙。</p>
他的脸,从愤怒的涨红,褪为死一样的苍白。</p>
李达康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零点一秒。</p>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放回桌面。</p>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哒”的一声轻响。</p>
在这片死寂中,如同秒表启动。</p>
“为什么?”</p>
侯亮平的声音干涩。</p>
他不是在质问,是本能的呓语。</p>
“没有为什么。”</p>
沙瑞金终于转身,目光扫过二人。</p>
“你们要做的,是执行。”</p>
他走到侯亮平面前。</p>
“亮平同志,我知道你有疑惑。”</p>
“但有些事,不是你能查,也不是我能问的。”</p>
“汉东的天,塌不下来。”</p>
他停顿一下,补上后半句。</p>
“因为它,从来就不在汉东。”</p>
这句话,彻底击溃侯亮平所有的意志。</p>
他向后退一步,身体晃动,撞在椅背上。</p>
李达康的眼皮垂下,遮住眼底飞速闪过的光。</p>
他在计算。</p>
计算这场风暴的中心。</p>
计算祁同伟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p>
计算自己,在这场全新的牌局里,该如何落子。</p>
旧的联盟,碎了。</p>
新的王,诞生了。</p>
“你们回去吧。”</p>
沙瑞金的声音里,只剩下疲惫。</p>
李达康第一个站起身,整理一下衣领,朝沙瑞金微微点头,沉默地走出去。</p>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p>
走廊的灯光,惨白。</p>
李达康走在前面,脚步不急不缓。</p>
他突然停下。</p>
侯亮平差点撞在他背上。</p>
“亮平。”</p>
李达康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p>
“年轻,有锐气,是好事。”</p>
“但有时候,这锐气,会伤到自己。”</p>
侯亮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面。</p>
“不过,”李达康话锋一转,“你和我们不一样。”</p>
他靠近一步,声音压低。</p>
“汉东是一潭死水,我们都是水里的鱼,看不到源头。”</p>
“但你在岸上有人。”</p>
他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力道很重。</p>
“祁同伟这样的人上去,汉东的稳定,就成了一个笑话。”</p>
“我们这些在地方干活的,心里没底。”</p>
“需要有人,从源头上,看看这水,究竟是怎么浑的。”</p>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大步,径直离去。</p>
侯亮平却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抬起头。</p>
李达康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他内心最愤怒、最不甘的地方。</p>
对!他不能就这么算了!</p>
他要知道,是谁,是哪股通天的势力,在为祁同伟这样的败类保驾护航!</p>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他迅速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p>
电话接通。</p>
“小艾。”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变形。</p>
“是我。你现在方不方便?”</p>
“帮我查一件事。”</p>
他走到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地说道:</p>
“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帮我查清楚,是谁……能让沙瑞金都必须低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