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一趟叶家祖宅。你说你父兄下落不明,你母亲应该也还安葬在那里,我想……”
他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
“想替你探探路,有消息之后,我同你一起迎他们回来。”
我记得你的愿望。
我想实现它。
帷幕之下
从州呢,
目前是这么个状况。
裴循之说是执掌三州,但其实大本营还是从州,剩下两个不算州,
应该叫带了点竞州的京畿和京城内部。
这俩地政治和经济上十分重要,
但毕竟还有中枢机构在,
中枢机构里还有他哥在,
他就是替哥担个名,避免裴厚之头顶上出现诸如“风暴降生丹妮莉丝”这种一口气读不下来的超长头衔。
是以从州被吃掉小一半这件事,对裴循之来说算个沉重的打击。
虽然这样,
他反扑的可能性还是比之前淡河方遇到的敌人小多了,
原因无他,
朝廷都没出兵他哪舍得出兵,
现在整个朝廷就是四处抓冤大头,
谁冒头谁头大。
裴循之自己地里还有个瑜川王,虽说瞎吧,好歹也是王,
还是自己女婿,供在那里多少也是尊佛,
指不定哪天就会跳墙。再加上损失一半土地之后税也少了粮也少了,
百姓寻思寻思可能还跑了,他才不想主动找事。
所以去从州理论上是不太危险的。
不过理论归理论,鸦鸦要是想去从州,
那嬴寒山绝对得跟着。
嬴寒山和嬴鸦鸦要是一起走,那裴纪堂留在这里就只有吃武将们眼刀的份,
所以他也得去。
到时候三个人在淡河屁股还没坐热就一起浩浩荡荡往北走,
朝廷看了都死了,淡河这群人看了也死了。
那就只能把嬴鸦鸦留下,
嬴寒山留下,他一个人走。
从州北被叫“雪窝”,极言其冬日雪骤,南边因为冬天在山的背风,反而雪下得少,官道旁光秃秃的,露出些枯草下的地皮来。
它很难看,也不难看,难看在冬天里没有白雪覆盖,土地就像害了瘌痢一样斑驳,不难看在土就是土,里面没有折断的兵戈,也没有已经腐烂到一半的尸骨。
这里已经有一季没有兵祸。
裴纪堂坐在马车里,不时撩开帘子向外看看他是真没来过从州的,虽然长了一副八尺之身,但他从小到大都在淡河生活,是个地道的南方人。
在北边那群人眼里这里自然不能算北,在裴纪堂这个“南貉”看来已经挺不靠南边。北来投靠淡河军的流民使用的乡音在这里越来越普遍,一种与沉州截然不同的氛围正在缓慢渗透。
这氛围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他不怎么听人说北方的事情,在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除了嬴鸦鸦和嬴寒山也没接触过多少北方人,但他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好像在许久之前他曾经在这里生活,那些记忆模糊不清,像是一阵纱一样轻柔的歌声,从他的眉心掠过消弭。
在进入从州境内第二天夜里,裴纪堂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一切都斑斑驳驳,好像一张被雨淋过的画,色彩尽在纸上晕开,变成一个一个泪痕似的点。
在这些晃动的颜色中,有一抹青色带着轮廓,她像一支竹,像一枚孤零零的青瓷美人瓶,乌发从这一抹青上垂下,发丝后是苍白带泪的脸。
那是一位年轻的歌伎,裴纪堂没见过她,也看不清楚她的脸。他只能看到她抱着一个红漆食盒,盒中传来婴儿的哭声。
那个歌伎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有血从她五官不清的脸上落下来。她开始咳嗽,开始急促地喘息,但仍旧紧紧抱着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