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薇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丝绒盒子里,碎钻钢笔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却照不亮她眼底翻涌的戾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她猛地将盒子砸在柜台上,钢笔滚落出来,在布料上划出一道浅痕,“你竟然敢跟我摆脸色?信不信我让这破店明天就关门大吉!”
秦靡终于抬眼,声音冷了几分:“这料子是周叔特意留的绝版布料,桑小姐要是赔不起,就别在这儿撒野。”
“赔?”桑薇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包里抓出钱包,一沓厚厚的现金摔在柜台上,“这点钱够买你十个破店了!现在就把云锦给我卷好,再给我擦干净鞋子上的雪,不然我让你在这行彻底混不下去!”
她话音未落,裴望之已经走到柜台前,修长的手指将那沓现金推了回去,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桑家的教养,就体现在用钱砸人?”他垂眸看着桑藏薇,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还是说,除了钱,你拿不出别的东西?”
她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羞辱,尤其是在心仪的男人面前,可对上裴望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到了嘴边的狠话突然哽住,只剩下无措的慌乱。
“我不是”她试图辩解,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我只是觉得她太过分了”
裴望之没接她的话,目光扫过柜台上那道被钢笔划出的浅痕,落在秦靡身上时,语气缓和了些许:“该赔多少就让她赔多少。”
秦靡指尖在柜台边缘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冷意已淡去不少,“桑小姐既然觉得钱能解决问题,不如先算算这道划痕的账。绝版料子按寸计价,这里划坏的三寸,够买您刚摔出来的三倍现金。”
桑薇薇攥着钱包的手指关节泛白,她哪懂什么布料价值,只当秦靡是故意刁难。
她盯着秦靡平静无波的脸,喉咙里像卡着团滚烫的棉絮,半晌才挤出句:“你讹人!”
“讹?”秦靡直勾勾地盯着她,“桑小姐是什么身份啊,不会连这个都不认识吧,”
裴望之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根针戳破了桑薇薇最后的体面。
“看来桑小姐不仅不懂料子,连最基本的礼仪素质都没有。”
桑薇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刺得的眼睛疼。
“我赔。”她咬着牙从包里翻出银行卡,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多少钱,我现在就让人转。”
秦靡报了个数字,桑薇薇的呼吸猛地一室。那数字足够买下她刚入手的限量款跑车,可看着裴望之毫无波澜的侧脸,她只能硬着头皮报出密码。
转账提示音响起时,秦靡已经将那道划痕用同色丝线细细补好。
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连补针的动作都透着股沉静的力道。
“桑小姐还需要布料吗,我再给您看几样。”她将补好的布料小心卷起。
桑薇薇没接话,抓起包就往门外冲,经过裴望之身边时,肩膀故意撞了他一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店门“砰”地撞上,檐角的冰棱震落下来,砸在台阶上碎成几瓣。
店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的声响。
“他不会真让桑家找你麻烦。”裴望之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补好的布料上,“桑老爷子最看重规矩,明天大概会亲自送赔礼过来。”
秦靡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的领口沾着点雪渍,倒比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多了几分人气。“裴先生倒是知道得透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秦靡纤细的手指上,“你的针法很特别。”
“别扯开话题,倒是您,平白得罪桑小姐,不怕她日后纠缠?”
裴望之走到柜台前,“纠缠?”他眉峰微挑,“桑小姐该先学会尊重二字。”
秦靡轻笑,转身离开。
裴望之双手撑在柜台上,“周叔呢?怎么今天留你一个人看店。”
秦靡冷冷看他一眼,“你们两个住一起,你问我?”
“他早早就出门了,我以为他和你说了。”
秦靡转身去整理被桑薇薇翻乱的绸缎,指尖抚过那些细腻的纹路:“你这不是清楚吗?”
整理完之后她转身去倒茶,“你和周叔认识多久了?”
裴望之的声音轻了些,“从我刚被领养的那年起。”
裴望之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周叔经常去我家做客,每次都会为我母亲定做一身新的旗袍。”
提到他的母亲,秦靡的不动声色地愣了一下。
他母亲后来不是被他赶出家门了吗?
裴望之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我母亲年轻时最爱穿旗袍,周叔总说她是块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纹样都好看。”
秦靡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热水在壶底晃出细碎的涟漪。
她没想到裴望之会用这样温和的声音提起他的母亲。
“自从父亲离开之后,她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后来她带着新出生的妹妹离开了家,前两天,她回来过一次。”裴望之呷了口茶,“瘦的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也没有了当年的心气。”
“她回来做什么?”话一出口,秦靡就后悔了。
裴望之的睫毛在茶雾中颤了颤,“她来拿父亲的遗物。”
秦靡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溅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裴望之的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唇角微不可察地牵了牵,“怎么,你也觉得意外?”
秦靡抿唇,沉默片刻才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愿意提起她。”
他说的和周叔所说的完全不一样,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周叔也在隐瞒?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周叔裏着满身寒气推门而入。他看到两人时明显怔了怔,“你们两个又在这里给我偷懒?我就出去一会你们就不干活了?”
秦靡迅速放下茶壶,拿起抹布擦拭桌上的水渍,低声道:“周叔,刚才桑小姐来过,划坏了你的绝版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