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旁边偏小的箱子。
我推了一下,很轻,却故意说:「你这样麻烦一个病人,没有负罪感吗?」
贺安生果断地摇头:「一个洒脱到把最后的时间用来旅行的人,应该不会喜欢被特殊照顾,从聊天开始,我就把你当成一个普通人了。」
我有几分惊喜,被他说对了。
彼此初印象不错,所以往后的相处十分顺利。
回去的路上,贺安生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刚结束的深山老林之行。
拍摄对象是一名70岁的野外求生爱好者,他每天跟着玩命,晒黑了八个度。
说着忽然低头感谢:「遇到你算是我的幸运,住宿条件好到想哭。」
我被逗笑了。
「那你把我拍得好看些,这可是我的人生视频。」
「包在我身上!」
晚饭后,我躺在床上,放慢呼吸,缓解沉积在身体里的疲惫。
太弱了。
想去的地方还有很多,也不知道能完成几个。
心情低落时,手机震动一声。
贺安生问:「现在方便录制吗?」
「方便。」
7
贺安生架好摄影机,在不远处的沙发落座。
「紧张吗?」
我摇头。
贺安生意外地挑眉:「那现在心情怎么样?」
「兴奋。」
那些被病痛消磨掉的生命力,会因为新奇有趣的事物一点点卷土重来。
贺安生刚开始像朋友一样和我聊天。
后来,他沉默更多,镜头前,成为我的主场。
「我的人生可以分成三个部分。」
「前十八年,初中丧父,高中丧母,没有兄弟姐妹,独自上大学,独自生活。」
「中间六年,是和恋人相爱,创业赚钱。」
「后三年,是病痛,和腐烂的真心。」
讲到爸妈,从两个人操办葬礼,到一个人上两个坟。
「他们很爱我,但走得太早了,这是个缺点,下辈子改一下。」
讲到创业,自己一个人在酒桌上喝倒了八个男人。
「那是我们的第一桶金!我做主买下了一套房子,那时候我想,我又有家了。」
讲到生病,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最后释然。
「大概是命吧,只是后悔浪费那么多时间在病房里。」
录到十二点,我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贺安生虽然说过把我当正常人,但还是被我苍白的脸色吓到,担心又愧疚。
我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送他出去。
回来时倒在大床上,不到三秒就陷入黑暗。
第二天睁眼,已经是中午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
收拾一下推开门,被地上一团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仔细看才发现是贺安生。
他看到我出来,靠着墙缓缓起身,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视线触及他猩红的双眼,和地上摆放的摄影装备,心底瞬间有了猜测,但有点难以置信。
「你昨天没走,在这里守了一夜?」
他想解释,但一夜没睡大脑笨得要命,结巴半天吐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小看你,你别生气。」
他竟然在道歉。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