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萦被云川的话哽住,后知后觉地笑出声。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好像是从夜清身陨之后。
夜清做了数万年天界战神,甚至被她囚禁在魔窟一万三千年,都有人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来找他。
甚至人间的话本上也会提起这位威风赫赫的战神将军。
可现在距离他身陨不过几日,这个名字就已经在神界消失了。
原来遗忘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到最后所有人都会将他忘记。
那他以身殉道有什么意义呢,甚至都不会有人记得。
墨雪萦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夜清,还是在笑自己。
“云川,你和玄冥的赌局最后是谁赢了?”
“云川,我和夜清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你是不是也要消失了?”
“云川,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啊。”
墨雪萦半真半假地说着醉话,眼里是一片灰暗。
云川接过她手里的酒,就地在她身边坐下。
“小凤凰,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我在人间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要活下去。”
“世人向我求愿望,求得最多的就是平安,平安地活着,平安地活下去。”
“夜清身陨,即使有人忘记,可实际上谁都没有忘记,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浩劫是因为夜清才停止。”
“其实所有人都记得他。”
墨雪萦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靠在云川肩上:“那你呢,你会记得我吗?”
“还是会像在人间时候一样,只给我留下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出现。”
云川没有想过墨雪萦居然还会记得这一件事,突然提起,让他少见的有些慌张。
“云川,你和天地同寿,可是我不是,其实你说得不对,遗忘是必然的,你最后也会忘记我。”
“云川,梵净之地,我是不是真的去不了?”
云川想起了他当初带着墨雪萦看的那出戏。
她当时也问过这样的话,他那时候没有回答,只是随便糊弄过去。
可现在看着毫无生机的墨雪萦,他将折来的那朵桃花放在她摊开的手掌上。
“可以。”
云川想起当时戏文里的那句话,问道:“若是有一天,你修练到极致,也可以向上天求一个愿望,你会选什么?”
墨雪萦将手里的花握紧:“我的愿望是再见你一面。”
云川看着她,含笑的面容,神色认真:“我等你。”
这之后,云川又离开了。
墨雪萦将不周山封闭,拒绝所有人的探视。
直到十万年之后,不周山重启,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远远地只看见一只凤凰绕着光柱往上飞,一时间,凤鸣声响彻九州大地。
天门开启。
神界众人只能看清楚刺目的白光处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
百年后,人界。
“咚!”
随着一声醒木敲响,说书人抚着胡须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故事最后的结局!”
台下掌声雷动。
散场之后,一群孩童跑上台,童声稚嫩:“先生!先生!最后一男一女是墨雪萦和云川吗?”
说书人没有答话,只是打开一把空白的折扇,轻轻扇着:“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孩子们叽叽喳喳摇头晃脑学着说书人的话跑远。
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那位说书人的影子。
……
小巷最深处的一间屋子里。
墨雪萦有些好笑地扯了扯云川的胡子,又兴致勃勃地用手描了描他脸上的皱纹:“好不容易下来一趟,你为什么要扮成这样?”
“这样多难看啊!”
“而且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之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你这时候又不怕神罚了?”
“说书嘛,半真半假地掺着说,大家都只是听一个趣儿,没有人会当真的。天道管天管地,还要管我说故事不成?”
云川比着铜镜将胡子扯下放在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和玄冥打赌输了,他让我扮成这样的!”
云川又将脸上的面皮揭下,用力揉了揉脸:“他这面皮做的倒挺逼真!”
“你为什么不直接变一张脸出来呢?不是能够自如变化样子的吗?小道士!”
墨雪萦想起当年他在庙里演的那一出还是有些气愤。
“玄冥说这样比较好玩,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的爱好!”
“他的新爱好是做这些人皮面具吗?”
“不是,是画像。”
墨雪萦细心地擦去他脸上的残留物:“他最近是不是也下凡了?”
云川说起这个也来了兴致:“我和他说,整天在天外天待着看,倒不如下凡来自己看。”
“他掌管刑罚数万年,唯一的活动就是和我下棋。再不然就是和自己下棋,性子严肃。”
“让他从天外天出来,多理解一些感情,也不至于刑罚过重。”
“作为上古神明又如何理解感情呢?”
“那是他自己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墨雪萦将云川脸上最后一点污渍擦去:“神是不是不能动情?”
云川握住墨雪萦的手,将她有些冰凉的手焐热:“不是,神只是不能滥情。”
“神如果没有情的话,众生在他眼里就是一团死物,所以有的神觉得自己可以左右所有人的生死。”
“这是不对的。”
“神必须有爱,爱众生,也要允许自己爱上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的责任之内爱人是神必须学会的。”
墨雪萦听着,顺势歪倒在云川怀里:“人间的话本看来你看了不少。”
“那你学会‘爱’了吗?”
云川看着铜镜里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莫名笑出了声。
“我学会了,我爱上了一只笨凤凰。”
并且私心的想,跟她在一起,万年,亿年,与天道恒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