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兰斯的修道院门前。
一大群短工聚在修道院的矮墙外，或坐或躺，在紧闭的修道院大门外毫无办法。他们衣衫褴褛，绝大部分人看上去形如枯槁，仿佛世间的一切苦难，都落在了这些人的身上。
而其中一位蓄着络腮胡的大汉，在蹲了一会儿之后，站起来开口了。
“弟兄们，我们不如逃吧。”
大汉对着周围的短工说道。
“我们在这里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不走的话，不如去北方的皮卡第，反正到哪里都是当短工，在这里肯定是没活路了。”
只可惜，他的这番话似乎没得到人群的认可。
还没等他说完，人群就开始骚动了。
“我们都是本地人啊。”
“这里是我们的家。”
“大主教会原谅我们的吧。”
男女老少你一句我一嘴，每个人都在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或许是输出情绪，又或许是单纯发牢骚。
但不论如何，他们的话语声最终盖过了壮汉的提议。
讨论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混乱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做？
这些人聚在一起，想要集中大家的智慧，结果却什么都集结不起来。
讨论到最后，一个老人开口了。
“肯定是那个发工钱的人有问题。”
杵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对着人群说教了起来。
“大主教肯定是个善人，他那么有钱，耕地用的都是金锄头，肯定不会亏待我们。反倒是那个发钱的人，肯定是他偷走了大主教给我们的工钱，还假装说给我们每个人都补一点，呸！”
说到最后，老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颤抖着胡须，朝着地上啐出了一口唾沫。
很显然，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叙事当中了。
在他漫长而又无趣的人生中，这是他难得发光发热的机会，尤其是周围涌动人群，让他更加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
一种熬出头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很快，这个感觉就被打断了。
来自原野远方的鼓号声，让还在欢呼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随后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着起起伏伏的白色地平线，眼神逐渐由混沌变成恐惧。
那是军队！
军队的出现，让人群当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军队会在这时出现。
于是，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老人，寄希望于这位有能力的老人能替他们出面说情。
拄着拐杖的老人却也同样目瞪口呆。
军队？
在他们的注视当中，排着队列的士兵逐渐走到他们面前。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人群中的气氛也随之越变越紧张。
“他们要做什么？”
“你，你去问啊。”
“军队怎么过来了？”
短工们此时推着老人，完全不顾刚才对他的拥护和支持，一心只想着找个人出去顶缸。
军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在法国是这样。
老人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努力的抗拒着，然而衰老的身体不允许他违背人群的意志，因此被强制着推到了人群的最前列，随后只能颤抖着面对那些士兵。
方丹也感觉古怪。
推一个死老头出来干什么？
而且，这老头看上去话都说不出来，光是看见方丹就要被吓死了，更别提和他对话了。
所以方丹看了一眼亨利。
早就异常亢奋的亨利，在意识到自己可以发话之后，立刻朝着人群开口了。
“你们这群贱民，都给我跪在地上！”
亨利指着人群大喊道。
“我是孔代亲王之长子，路易·亨利·德·波旁-孔代，不要反抗我的意志，否则我的军队将会开火！”
说完，亨利回头朝着士兵挥了挥手。
军官们率先得到命令，立刻抽出佩剑，士兵们也将装填好的步枪放平，正对着面前的人群。
人群顿时炸开了。
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面对着黑漆漆的枪口，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群人只是到处乱窜，大呼小叫着以宣泄恐惧。
还有些人则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向亨利乞求着原谅。
亨利则假装没看见。
废话，要是求饶就放过的话，亨利找谁取乐？
“大人，大人！”
这时候，壮汉从人群中冲出，冲到了亨利的面前，跪在了亨利的面前。
“求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他们！”
“哦？”
看到壮汉跪在自己面前，本来准备下令的亨利，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一只手半悬在空中，似乎是对壮汉的行为有些好奇。
“求您了，大人！”壮汉带着哭腔说，“他们只是一些普通人，只要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触怒您，一切都按照您的意志来。”
“好啊，那我给你一点时间。”
亨利的话语，让壮汉的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
他立刻抬起头，看向了亨利。
此时，背对着阳光的亨利面色完全模糊不清，壮汉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这位亲王伸出一只手，竖起了三根手指。
是什么意思？
“三分钟吗？这不太够”
二。
亨利收回一根手指。
壮汉的瞳孔也瞬间紧缩。
他骤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贵族，或许压根就没考虑过和平解决问题，只是单纯的戏弄自己。
直到亨利再次收回一根手指。
一。
这一刻，壮汉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只能用最后的这点时间，回过头朝着人群大喊了出来。
“快跑——”
随着他的喊声，无数枪声传来。
苍白的烟雾掠过他的脸颊与脖颈，子弹刺破空气，朝着人群飞去，瞬间将慌乱的人群打成筛子。一阵阵血雾喷涌而出，将修道院的矮墙染成了血色，也让无数原本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
在这一刻，壮汉被彻底震撼到了。
这位贵族在拿人命当游戏。
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有委屈、有愤怒、也有不解。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催促着他回过头，想让他斥责这位亲王。
但等他真的回过头时，面对着他的不再是那张模糊的脸，而是一个清晰的枪口。
“你也去死吧。”
说完，亨利扣动了扳机。
一发子弹穿透了壮汉的脑袋，夺走了他的生命。
而亨利则非常满足地享受着自己的杰作，仿佛对这一切十分满意。
在他身边的方丹则抽抽着脸。
方丹本来以为自己挺坏的。
没想到，这位亲王殿下更是变态，就差把“我不吃牛肉”说出口了。
这样看来，法国大革命真是活该啊。
他现在也能理解了。
贝尔蒂埃确实不该来。
“殿下。”
方丹悄悄地凑到亨利身边。
“要不这样，您回去之后在战报里就写，您是这场战役的指挥者，刚好可以增添您的功绩。”
“好！”
亨利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我要把你的名字也写进去，让大家都认识到你！”
“不不不，这就不用了。”
听到亨利的热情邀请，方丹立刻摆着手，拒绝了他所谓的好意。
狗日的。
别把老子拖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