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深看着乔锦锦紧锁的眉头,心头一叹。
他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张忧心忡忡的脸,从俩人处对象那会儿,他就见过不止一次了。
每次提到她那个家,锦锦的神情,总是这样,混杂着眷恋、无奈,还有一丝丝被压抑得极深的怨怼。
“我妈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乔锦锦垂下眼睑,声音低了下去,“她心不坏,就是……就是一碗水永远也端不平。她心里装着的,永远是那三个舅舅。”
林云深伸出布满薄茧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我知道。”
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像海岛上夜里的风,能抚平人心的焦躁。
他当然知道。
当初处对象,乔锦锦几乎是把自己家里的情况,掰开了揉碎了,一点没落地都告诉了他。
她怕他嫌弃,怕他觉得自己有个“扶弟魔”的妈,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可林云深听完,非但没有半分嫌弃,反而生出了满心的怜惜。
他自己的家,又何尝不是一本难念的经?
那一刻,他。
这么一想,乔锦锦的心,顿时就松快了不少。
那股子压抑许久的郁气,仿佛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缓缓散去。
“好,那我……我们回去看看。”
决定了,便不再拖沓。
乔锦锦利索地收拾起行囊,而林云深则去部队里,跟领导请了探亲假。
两天后,夫妻二人背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南下的轮船。
呜——
汽笛长鸣,海鸥在蔚蓝的天空下盘旋。
船在海上晃了两天两夜,咸湿的海风吹得人脸上都带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下了船,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地挤上了开往县城的长途汽车。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一路颠簸,乔锦锦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了架。
等终于抵达县城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李玉琴在信里给的地址,是城东的机械厂职工大院。
信里还特意提了一句,说是部队念着乔明远这么多年的贡献,特地分给他的房子。
乔锦锦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信纸,心里五味杂陈。
她爸妈,从乡下搬到城里来,自然是比以前住得更加舒心。
可转念一想,她那几个舅舅……
这个新房子,他们又能住上多久呢?
会不会他们前脚刚住进去,后脚舅舅就要以各种不要脸的理由,过来“借”住,甚至直接把房子要过去?
在乔锦锦的认知里,这种事,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
甚至,当她看到这个新地址时,心里都闪过一丝惊讶。
按她那几个舅舅的无赖德性,一听说分了新房,不该是第一时间就扑上来,像闻着血腥味的狼一样,把房子抢走吗?
她妈那个性子,也肯定是二话不说,乖乖就给了。
乔锦锦心里冷哼一声。
想来,是那几个舅舅总算还要点脸,打算让她爸妈在这新房子里,先暖几天炕,再来摘桃子吧。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两人按照地址,找到了职工大院。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工厂的烟囱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空气里飘着一股煤灰味儿。
他们找到了信上说的门牌号。
林云深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应。
乔锦锦的心,咯噔一下。
林云深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有人在家吗?爸?妈?”
楼道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乔锦锦的心脏。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云深……”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妈……我妈她不会又搬回村里去了吧?是不是……是不是哪个舅舅过来,把房子要走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她眼眶都红了。
林云深见她这样,连忙安抚道:“别急,锦锦,说不定是出去串门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就在小两口站在门口,一个心急如焚,一个强作镇定时。
“吱呀”一声。
隔壁的房门,裂开了一条缝。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婶子,从门后探出个头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门口这对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女,看他们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由得有些好奇:“哎,你们找谁啊?”
林云深立刻转过身,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婶子您好,我们是乔明远的女儿和女婿,我叫林云深,这是我爱人乔锦锦。”
那婶子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
“哎哟!原来你们就是锦锦和云深啊!”
她的态度瞬间热情了八度,一把推开门走了出来。
“瞧我这眼神!你们可算回来啦!”
“我说你爸妈今天怎么念叨了好几回,说你们快到了!”
乔锦锦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婶子,我爸妈……他们在家吗?”
“不在家!”王婶子快人快语地摆摆手,“你爸妈俩人,去机械厂大门口卖卤味去啦!这时候,生意正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