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屋檐下的燕妞
我是个穷光蛋,村里人都叫我胡三。
父母走得早,留给我一间摇摇欲坠的老屋和两亩薄田。我今年二十八,按理说早该娶媳妇了,可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连聘礼都凑不齐的穷鬼
胡三,你这张嘴啊,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咋就说不来个媳妇呢村口的王婆子总这么笑话我。
我蹲在门槛上,叼着根草杆,笑嘻嘻地回她:王婶儿,您要是年轻二十岁,我准把您哄回家当媳妇。
王婆子作势要打我,我赶紧躲开,她追不上,只能站在那儿骂: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这就是我的日常。穷,但快活。我贪财,因为穷怕了;我好色,因为太久没碰女人;我爱讲荤段子,因为这是我唯一能让人发笑的本事。
那天傍晚,我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屋檐下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啥玩意儿我眯起眼睛走近。
是个燕子窝,刚筑的,泥巴还湿着。一只燕子站在窝边,歪着头看我。
哟,来新邻居了。我冲它笑笑,住这儿得交房租啊,一个月两条虫子,成不
燕子啾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我哈哈大笑,进屋煮了锅稀粥,就着咸菜囫囵吞下。天热,我光着膀子躺在炕上,听着外头燕子叽叽喳喳,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我被一阵扑腾声惊醒。睁开眼,月光从窗户洒进来,那只燕子竟然站在我的炕沿上。
嘿,私闯民宅啊我坐起身,大半夜的,想偷看我睡觉
燕子没飞走,反而往前跳了两步,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我忽然觉得有点瘆得慌。这燕子太淡定了,不像寻常鸟儿见人就飞。我伸手想赶它,它却灵巧地躲开,飞到屋梁上去了。
行,你厉害。我躺回去,明儿再收拾你。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燕子窝里多了几片亮晶晶的东西。凑近一看,是碎玻璃和铜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给我的房租我乐了,还挺懂事。
我管这只燕子叫燕妞,因为它总在我做饭时飞来飞去,像个好奇的小姑娘。渐渐地,我发现燕妞有些古怪。
它能听懂人话。我说燕妞,吃饭了,它就会飞过来;我说滚蛋,它就真会飞走。而且它特别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常往我屋里叼些铜纽扣、碎镜子之类的玩意儿。
你该不是成精了吧有天我逗它。
燕妞站在窗台上,歪着头看我,那眼神活像在说你猜。
七月初七那天,村里有庙会。我兜里揣着攒了半年的二十个铜板,想去碰碰运气。刚出门,燕妞就追着我飞,在我头顶盘旋。
干啥你也想去我抬头问。
燕妞啾啾叫了两声,落在我的肩膀上。
嘿,还挺粘人。我笑了,成,带你见见世面。
庙会上人山人海,我肩膀扛着燕妞,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卖糖人的李老头见了直咂嘴:胡三,你这鸟训得不错啊。
那可不,比你家那头倔驴强多了。我回嘴。
燕妞似乎听懂了,得意地在我肩上跳了两下。
我在赌摊前站定,摸出五个铜板押大。骰子一开,小。又押五个,还是小。转眼十个铜板打了水漂。
妈的,今天手气真背。我嘟囔着。
燕妞突然飞起来,在我眼前绕了一圈,然后落在赌桌上,啄起我最后一个铜板就飞。
哎!我的钱!我追着它跑。
燕妞飞到一个卖胭脂的摊子前,把铜板丢在一个锦盒上。摊主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她看看燕妞,又看看我,咧嘴笑了:小哥,你这鸟儿有灵性啊。
灵性个屁,它偷我钱!我伸手要拿回铜板。
老太婆按住我的手:别急,它这是给你指路呢。这盒胭脂是个宝贝,能招桃花运。
我嗤之以鼻:拉倒吧,一盒破胭脂还能招桃花
不信你买回去试试。老太婆神秘地眨眨眼,十个铜板,便宜你了。
我兜里就剩五个铜板了。正犹豫,燕妞又飞过来,往老太婆手里塞了片亮闪闪的东西——是我的铜纽扣,不知它啥时候从我衣服上啄下来的。
老太婆哈哈大笑:得,看在这灵鸟的份上,五个铜板卖你了。
我半信半疑地买下胭脂,回家的路上一直数落燕妞:败家玩意儿,五个铜板够我吃三天饭了!
燕妞不理我,自顾自地飞在前面。
晚上,我把胭脂随手扔在桌上,倒头就睡。半夜,又被一阵扑腾声惊醒。睁眼一看,燕妞站在胭脂盒上,正用喙使劲撬盖子。
干啥呢我坐起身。
燕妞见我醒了,立刻飞过来,用脑袋蹭我的手,然后飞回胭脂盒,继续撬。
我明白了它的意思,起身打开胭脂盒。里面是红色的膏体,闻起来有股奇异的甜香。
你想涂这个我乐了,你一只鸟臭美啥
燕妞急切地叫着,在我面前转圈。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它的动作太人性化了,那眼神里的渴望几乎像个姑娘。
我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蘸了点胭脂,抹在它的小脑袋上。燕妞立刻安静下来,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
就在这时,窗外月光大盛,一道银辉透过窗户照在燕妞身上。我惊恐地看到,燕妞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形,羽毛渐渐褪去,露出白皙的肌肤...
我操!我后退几步,撞翻了凳子。
月光中,一个赤裸的少女缓缓站起。她约莫十七八岁,肌肤如雪,黑发如瀑,额头上还留着我刚才抹的那点胭脂,红得刺眼。
最诡异的是,她的背上有一对缩小的翅膀,正在轻轻颤动。
胡三哥...少女开口了,声音清脆如铃,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我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是什么东西
少女笑了,那笑容既天真又妖媚:我是燕妞啊,你的小燕子。
她向前一步,月光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我咽了口唾沫,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别怕,她蹲下身,与我平视,我是修炼百年的燕子精,前些日子渡劫受伤,被你屋檐下的窝收留。你每日与我说话,喂我米粒,我都记在心里。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现在想干啥
燕妞的脸红了,她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我们妖精讲究报恩...你对我好,我...我想...
我顿时明白了,血气一下子冲上头顶。但理智还在挣扎:等等,你是妖,我是人,这...这合适吗
燕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胡三哥不是最爱讲荤段子吗怎么真遇到好事反而怂了
这话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一咬牙,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她的身体冰凉光滑,像一块上好的玉石。
先说好,我强作镇定,明天早上你可别变回鸟把我啄醒。
燕妞咯咯笑起来,那笑声渐渐变成了喘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醒,怀里空空如也。桌上放着那盒胭脂,旁边蹲着燕妞,正歪着头看我。
昨晚...不是梦我嗓子发干。
燕妞飞过来,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飞回窝里去了。
我坐在床上,脑子嗡嗡作响。活了二十八年,睡过妖精,这经历够我吹一辈子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门外传来王婆子的声音:胡三!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村长找你呢!
我赶紧穿好衣服开门。王婆子一见我就瞪大眼睛:哎哟,你这脸色咋这么差昨晚干啥坏事了
我摸摸脸,干笑两声:没啥,就是...做了个怪梦。
王婆子狐疑地往我屋里张望:我咋听见你昨晚屋里有女人笑声
我心里一紧,赶紧岔开话题:您不是说村长找我吗啥事啊
哦,说是要修水渠,让你去出工。王婆子说着,又往我屋里瞅,胡三,你可别干啥伤风败俗的事啊。
哪能呢!我推着她往外走,我这就去找村长。
关上门,我长舒一口气。燕妞飞到我肩上,轻轻啄我的耳朵。
小祖宗,你可害惨我了。我低声说,以后晚上再变身,白天老实当鸟儿,成不
燕妞啾啾叫了两声,像是在答应。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彻底变了。白天,燕妞是只普通的燕子;夜晚,当月光照进窗户,她就会变成那个背生双翼的美丽少女。
我们像一对秘密夫妻,她帮我洗衣做饭,我给她讲村里的趣事。有时候她也会告诉我一些妖精世界的奇闻,听得我目瞪口呆。
你们妖精都这么...开放吗有天晚上我忍不住问。
燕妞正在梳头,闻言回头瞪我:胡三哥以为我们妖精是什么随便跟人睡觉的浪荡子
我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
百年修行不易,她放下梳子,神情忽然严肃,我选择与你...是因为你心地纯善。虽然嘴上不正经,但从没真正伤害过谁。
我心头一热,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燕妞,你放心,我胡三虽然穷,但对你是真心的。
她靠在我胸前,轻声道:我知道。只是...人妖殊途,我们终究...
我没让她说下去,用一个吻封住了她的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变得越来越离不开燕妞。白天盼着夜晚,夜晚又舍不得天亮。村里人渐渐发现我的变化——衣服干净了,脸色红润了,连讲荤段子都少了。
胡三,你小子是不是走桃花运了李老头在酒馆里问我。
我笑而不语,心里美滋滋的。谁能想到,我这个穷光蛋,竟然有个妖精媳妇
然而好景不长。七月底的一天,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自称能降妖除魔。他一进村就皱起眉头,说村里有妖气。
我正扛着锄头路过,听见这话心里一沉。那道士看了我一眼,目光如电:这位施主,近日可遇到什么怪事
我强装镇定:没啥怪事啊,就是前几天踩了泡狗屎,算吗
周围人哄笑起来,道士却不为所动:你印堂发黑,恐有妖物缠身。若信得过贫道,可到客栈一叙。
我摆摆手:算了吧,我穷得叮当响,可没钱请道士。
说完我就走了,背后却感觉那道士的目光一直跟着我,如芒在背。
那天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燕妞。她听完脸色大变:不好,那道士道行不浅,怕是看出什么了。
我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呢。明天我就去把他轰走。
燕妞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胡三哥,我可能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什么我急了,你要走去哪
回山里避避风头。她靠在我怀里,等道士走了我再回来。
我紧紧抱住她:不行,我不让你走!
燕妞抬头看我,眼中含泪:胡三哥,我不想连累你。人妖相恋本就违背天理,若被那道士发现,你我都会有危险。
我还想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妖孽,果然在此!
我和燕妞同时转头,只见那道士站在院中,手持桃木剑,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糟了!燕妞惊呼一声,瞬间化作燕子形态,但为时已晚——道士甩出一张黄符,正贴在她身上。
燕妞惨叫一声,从半空坠落。我冲过去接住她,只见她浑身颤抖,羽毛迅速失去光泽。
放开那妖物!道士厉声道,它正在吸食你的精气,日久必害你性命!
我抱紧燕妞,怒视道士:放屁!燕妞从没害过我!
道士冷笑:愚昧!妖就是妖,哪有好坏之分今日我必收它!
说着,他举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我怀中的燕妞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凄厉的鸣叫。
我红了眼,抄起墙角的铁锹就朝道士冲去:我操你祖宗!敢动我的燕妞!
道士显然没料到我会反抗,慌忙闪避。我一铁锹拍在他肩膀上,把他打了个趔趄。
你...你被妖物迷惑太深!道士捂着肩膀,又惊又怒。
滚出我家!我举起铁锹又要打,不然我跟你拼命!
道士见我来真的,悻悻后退:好,好,今日且放过你们。但记住,人妖殊途,终无善果!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我赶紧回屋查看燕妞的情况。她已经变回人形,脸色惨白,嘴角渗血。我手忙脚乱地擦去她脸上的血,心如刀绞。
燕妞,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她虚弱地睁开眼,勉强一笑:胡三哥...我...我可能要现原形了...
什么意思我声音发颤。
道士的符...伤了我的根基...她艰难地说,我...我得回原形修养...可能很久...
我紧紧抱住她:没关系,我等你!一年,十年,我都等!
燕妞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胡三哥...把胭脂...涂在我眉心...
我赶紧照做,用颤抖的手指蘸了胭脂,轻轻点在她眉心。那一点红,在月光下妖艳得惊心动魄。
记住这个记号...燕妞的声音越来越弱,等我...回来...
她的身体开始缩小,羽毛渐渐覆盖全身。最后,一只虚弱的燕子躺在我手心,眼睛半闭,气息微弱。
燕妞...我哽咽着,轻轻抚摸她的羽毛,我等你...一定等你...
燕子微弱地啾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回窝里,然后坐在门槛上,看着月亮发呆。一夜之间,我仿佛从天堂跌入地狱。
天亮时,我爬上梯子查看燕妞的情况。她还在窝里,一动不动,但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我松了口气,轻轻对她说:好好养伤,我守着你。
从那天起,我白天干活,晚上就坐在院子里守着燕窝。村里人说我疯了,整天对着一只燕子说话。我不在乎,只要燕妞能好起来,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道士再没出现过,大概去了别的村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燕妞的伤势似乎慢慢好转,能吃点东西了,偶尔还会飞一小段。
我每天都盼着月圆之夜,希望她能再次变身。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燕妞始终是只燕子。
秋天来了,燕子该南飞了。我担心燕妞会跟着族群离开,但她没有,依然留在窝里。
你不走吗我问她。
燕妞啄了啄我的手,像是在说不走。
我笑了,心里暖暖的。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等下去。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当月光再次照进我的小屋,那个眉心点红的少女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叫我一声胡三哥。
而到那时,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第二章
胭脂劫
燕妞变成燕子已经七天了。
我每天爬上梯子看她三次,喂水喂米,可她只是蜷缩在窝里,偶尔睁开眼看看我,又很快闭上。那点胭脂还留在她眉心,像一滴凝固的血。
第八天清晨,我被一阵扑棱声惊醒。燕妞站在窗台上,嘴里叼着个亮闪闪的东西。我凑近一看,是半枚铜钱,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你伤还没好,乱跑什么我伸手想抓她,她却灵巧地躲开,把铜钱丢在我枕边,又飞走了。
铜钱上刻着奇怪的符文,我从未见过。翻过来,背面用朱砂画了只眼睛,栩栩如生,看得我脊背发凉。我随手把它塞进裤兜,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村口聚着一群人,王婆子正扯着嗓子喊:昨儿夜里刘老汉家闺女不见了!窗台上全是血手印!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觉地摸向裤兜。铜钱烫得吓人,像块烧红的炭。
胡三!王婆子一把拽住我,你这两天见着生人没有
我摇头。她凑近我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蒜味:那游方道士又回来了,在村西破庙里住下了。我瞧见他半夜在刘老汉家附近转悠...
正说着,李老头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道士说村里有妖怪,要挨家挨户搜呢!
我拔腿就往家跑。推开院门时,燕妞正在屋檐下焦躁地转圈,见我回来,立刻飞到我肩上,用喙使劲啄我耳朵。
疼!我捏住她的小身子,那道士要来了,你得躲...
话音未落,大门被一脚踹开。道士手持桃木剑闯进来,道袍上沾着血迹。他鼻子抽动两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肩膀:果然在此!
燕妞炸开羽毛,发出刺耳的尖叫。道士冷笑一声,从袖中甩出三张黄符,呈品字形飞来。我抄起墙边的铁锹猛挥,打落两张,第三张贴在了我胳膊上。
一阵剧痛。我低头看,符纸像烙铁般在皮肤上烧出青烟,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文字。道士趁机举剑刺向燕妞,我侧身一挡,剑尖扎进肩膀,血瞬间浸透衣衫。
愚昧!道士怒喝,这妖物在吸你精气,你看不见自己印堂发黑吗
我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护住燕妞:放屁!她比你这假仁假义的东西强百倍!
道士脸色阴沉,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铜铃摇晃。铃声刺耳,我裤兜里的铜钱剧烈震动,烫得大腿皮开肉绽。燕妞痛苦地蜷缩起来,从羽毛间渗出黑色黏液。
三十五年前让你跑了,今天必取你内丹!道士面目狰狞,完全不像初见时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猛然想起裤兜里的铜钱,忍着剧痛掏出来,用血淋淋的手甩向道士。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符文突然亮起红光,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道士惨叫一声,铜钱正中他眉心,嵌进去半截。他踉跄后退,桃木剑掉在地上,双手拼命抠挖额头的铜钱,却怎么也拔不出来。黑色液体从他七窍流出,皮肤像蜡一样融化。
你...你竟有噬魂钱...道士的声音变得嘶哑,高尔德大人...不会放过...
他倒下了,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只剩一张人皮摊在地上。铜钱当啷一声掉出来,符文已经消失,变成普通的铜板。
我瘫坐在地,肩膀的血流个不停。燕妞飞到我伤口处,轻轻啄食血迹。奇怪的是,疼痛立刻减轻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燕妞...我捧起她,那道士认识你三十五年前怎么回事
燕妞突然剧烈颤抖,从我掌心跌落。她的身体开始膨胀,羽毛褪去,在月光下渐渐化为人形——但这次不一样。她的翅膀残缺不全,左腿膝盖以下消失不见,浑身布满狰狞的伤疤。
胡三哥...她虚弱地伸出手,我...我瞒了你...
我赶紧把她抱进屋,用被子裹住。她浑身冰凉,像块寒玉。我煮了姜汤,一勺勺喂她,她才慢慢恢复血色。
三十五年前,我是山中修炼的燕子精。她声音轻得像风,那道士叫高岩,是高尔德的分身。他们专抓小妖,挖内丹炼药...
我握紧她的手:高尔德是谁
狼妖首领。燕妞打了个寒战,他有个疯狂的计划——在月圆之夜用千妖内丹打开魔界之门。我侥幸逃脱,但道行大损,只能维持原形...
她从枕下摸出那盒胭脂:这是魂引香,能助妖类恢复人形。我本想过几天就走,不想连累你...
我鼻子一酸,把她搂得更紧:傻话!你是我媳妇,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
燕妞抬头看我,眼中泪光盈盈:胡三哥,你知道人妖相恋要遭天谴吗
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擦掉她的眼泪,老天爷要劈就连我一起劈!
她破涕为笑,突然凑上来吻我。这个吻又甜又苦,带着血和胭脂的味道。我正要深入,她却推开我,神色凝重:高岩虽死,高尔德一定会来。月圆之夜只剩七天了...
我摸出那枚铜钱:这玩意儿好像能克制他们
燕妞眼睛一亮:噬魂钱!这是上古法器,专破邪修魂魄。你从哪得的
燕妞叼来的。我挠头,上面本来有符文和眼睛...
她若有所思:看来我感应没错。胡三哥,明天我们去趟后山,那里可能有更多线索。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悄悄出发。燕妞变回燕子蹲在我肩上,指引方向。山路越走越荒,最后连羊肠小道都没了,全靠我拿柴刀开路。
正午时分,我们来到一处悬崖。崖壁上有个隐蔽的洞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燕妞飞进去探查,很快叼出块青铜镜碎片。
这是...我接过碎片,上面突然浮现画面:满地尸体中,一个穿黑袍的男人站在血泊里,手持长弓。他转头看向镜外,露出一双金色的竖瞳——和高岩临死前提到的高尔德一模一样!
画面消失,碎片上多了行小字:月圆之夜,千妖血祭。
我浑身发冷:燕妞,我们得阻止他!
她落在我掌心,轻轻点头:当年我逃出来时,偷走了他一件重要法器。高尔德一定在找它...
什么法器
燕妞没回答,突然警觉地竖起羽毛。远处传来狼嚎,由远及近。我赶紧把铜镜碎片和噬魂钱藏好,抓起柴刀戒备。
灌木丛中钻出三匹灰狼,龇着獠牙逼近。为首的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变成人手,脸上浮现诡异笑容:小燕子,高尔德大人想你了...
我挥刀就砍,那狼人轻松躲过,一爪拍在我胸口。我飞出两三米,撞在树上,喉头一甜吐出血来。燕妞尖叫着扑向狼人,却被另外两只按在地上。
大人只要活的。狼人舔着爪子,不过带条人腿回去加餐也不错...
我挣扎着爬起来,摸出噬魂钱。铜钱刚入手就变得滚烫,符文再次浮现。狼人见状脸色大变:噬魂钱怎么在你——
我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用尽全力掷出铜钱。它像道红光穿透狼人胸口,炸开个碗大的洞。狼人哀嚎着倒地,身体迅速腐烂成白骨。
另两只狼人吓得松开燕妞,扭头就跑。我捡起柴刀甩出去,正中一只后心。另一只刚窜进树林,突然被条黑影扑倒——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一口咬断了狼人喉咙。
白狐甩掉嘴里的血,优雅地走到我们面前,竟口吐人言:小燕子,你偷的月魄镜害我们好找。
燕妞变回人形,把我护在身后:白姑姑,这事与胡三哥无关!
白狐轻笑,身形一晃变成个白衣女子,眉心有朵红莲印记。她打量着我:这就是你选的情郎倒是比那些伪君子强些。
我警惕地握紧柴刀:你是谁
涂山狐族,白璃。她微微颔首,高尔德抓了我妹妹,我要救她。合作吗
燕妞低声解释:涂山狐族世代守护月魄镜,能克制狼妖。三十年前高尔德突袭涂山,白姑姑的妹妹为保护镜子被抓...
白璃从袖中取出半块玉佩:这是月魄镜的钥匙。高尔德抓千妖就是为了血祭开镜,释放魔界大军。月圆之夜,我们必须毁掉镜子。
我掏出铜镜碎片:是不是这个
白璃瞳孔骤缩:你从哪——
后山悬崖洞。我如实相告,里面还有具骷髅,穿着和你相似的衣服。
白璃浑身颤抖:那是我族长老...她带着最后一块碎片突围...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胡三是吧帮我们,条件随便开。
我看看燕妞,又看看白璃,咧嘴一笑:我要燕妞平安。另外,得教我几手对付狼妖的法子。
白璃露出赞许的目光:爽快。先回村准备,月圆前夜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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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化作白狐离去,我搀着燕妞往回走。她伤势未愈,走几步就喘得厉害,我索性背起她。
胡三哥,她趴在我背上轻声说,如果...如果我变不回人形了,你会嫌弃吗
我扭头亲了她一口:你就是变成癞蛤蟆,我也当宝贝养着。
她笑着捶我肩膀,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水打湿我的衣领。我假装没发现,哼着小调继续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蜿蜒的路,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回到村里,王婆子堵在我家门口,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个包袱:胡三,你最近少出门。刘老汉闺女找着了,在破庙里...身上全是牙印,疯了似的咬人...
我心里一沉,打开包袱,是套崭新的红嫁衣。
本来给我闺女准备的。王婆子叹气,你留着娶媳妇用吧。这世道...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我喉头发紧,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只深深鞠了一躬。关上门,燕妞正坐在床边等我,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胡三哥,她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我教你用噬魂钱。
那晚我们相拥而眠,没做越界的事,只是紧紧抱着,像两个在暴风雪中互相取暖的旅人。半夜我被噩梦惊醒,发现燕妞不在床上。
循着微光来到厨房,看见永生难忘的一幕:燕妞背对我站在月光里,残缺的翅膀缓缓展开,露出森森白骨。她正用胭脂一点一点修补翅膀,每抹一下都疼得浑身颤抖,却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我退回卧室,假装熟睡。等她蹑手蹑脚回来时,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吻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疼吗我轻声问。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把脸埋在我胸口,像个委屈的孩子。我抚摸着她的翅膀,发现新生的羽毛柔软如绸,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好看吗她小声问。
好看。我吻她眉心,像仙女。
她笑了,那笑容比胭脂还艳,比月光还亮。我们就这样相拥到天明,谁也没提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仿佛这一刻便是永恒。
第三章
月魄劫
月圆前夜,我蹲在门槛上磨刀。
柴刀在磨刀石上划出嚓嚓的声响,刀刃映着月光,寒光凛凛。燕妞坐在我身后,用那盒胭脂细细描画翅膀上最后几片残缺的羽毛。每画一笔,她都疼得吸气,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胡三哥,她突然开口,明天要是我...
闭嘴。我打断她,把柴刀举到眼前检查刃口,老子不爱听丧气话。
燕妞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画她的羽毛。月光下,那些用胭脂画出的羽毛泛着诡异的红光,像伤口结的血痂。
远处传来狼嚎,此起彼伏。我数了数,至少有十几匹。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噬魂钱,铜钱冰凉,上面的符文若隐若现。
来了。燕妞猛地抬头,翅膀唰地展开。
院门无声自开,白璃踏月而来。她今晚换了身装束,白衣胜雪,腰间却缠着条猩红腰带,上面缀满铜铃。每走一步,铃声清脆,周围的虫鸣立刻噤声。
准备得不错。她扫了眼我手中的柴刀,嘴角微翘,不过对付狼妖,这个可不够看。
她从袖中抖出三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贴在心口,能挡一次致命伤。
我刚要接过,燕妞突然挡在我面前:白姑姑,这符有古怪。
白璃眯起眼:小燕子眼力见长啊。不错,这是借命符,受伤时会抽取周围生灵的精气疗伤。她转向我,用不用随你。
我二话不说接过符纸,拍在胸前。燕妞急得直跺脚:胡三哥!这会害了无辜的!
这节骨眼还管什么无辜。我咧嘴一笑,老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璃满意地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个锦囊:月魄镜碎片。高尔德手里有六块,这是最后一块。拼齐后,镜子会指引魔界之门的位置。
锦囊打开,一块青铜碎片静静躺着,边缘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掰断的。我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就缩了回来——太冷了,像摸了一块千年寒冰。
子时出发。白璃转身走向院门,高尔德在断魂崖摆好了祭坛,一百零八只妖被锁在血池里,就等月圆时开刀。
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我回头看向燕妞,她脸色惨白,翅膀上的胭脂红得刺眼。
燕妞,我轻声问,你认识高尔德,对不对
她浑身一颤,羽毛簌簌作响:三百年前...我是他养的一只燕子。
我瞪大眼睛。
他教我修炼,给我灵药,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燕妞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关进笼子,说要取我内丹炼药...我啄瞎他一只眼才逃出来。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铜镜碎片里高尔德的右眼是浑浊的。伸手搂住燕妞,她在我怀里发抖,像片风中的落叶。
都过去了。我拍着她的背,明天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子时将至,我们悄悄出发。白璃在前引路,我和燕妞跟在后面。她今晚维持人形,但翅膀收不起来,只能裹在我的旧外套里,走路一瘸一拐的。
山路越走越陡,最后几乎要手脚并用。月光被密林遮挡,只能靠白璃腰间的铜铃辨认方向。铃声中,我听见隐约的惨叫和铁链声,还有...咀嚼声
到了。白璃突然停下。
拨开最后一丛灌木,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断崖上搭着座白骨祭坛,上百只妖怪被铁链锁在血池中,有狐狸、黄鼠狼、蛇...甚至还有几个已经化形的,此刻都奄奄一息。祭坛中央站着个黑袍男人,金黄的竖瞳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正是高尔德。
他手中握着把青铜长弓,弓弦上搭着支黑箭,箭尖滴着血。脚下跪着个白衣少女,脖子被铁链拴着,像条狗。
白莹!白璃失声叫道,立刻被高尔德察觉。
来了他头也不回,正好凑齐观众。
白璃刚要冲出去,被我一把拉住:等等!他在激你!
高尔德大笑,突然拽起铁链,强迫白衣少女抬头。月光下,她的脸和白璃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道血痕。
姐姐...少女虚弱地喊,别过来...这是陷阱...
高尔德一脚踩在她背上,举起长弓:涂山狐族,月魄镜的守护者,今晚将成为第一个祭品!
弓弦拉满,黑箭瞄准白莹的心脏。千钧一发之际,燕妞从我身后冲出,残缺的翅膀完全展开,像片乌云扑向高尔德!
燕回!高尔德又惊又怒,你还没死!
燕妞不答话,一口啄在他右眼上。高尔德惨叫一声,黑箭射偏,钉在祭坛边缘。白璃趁机甩出三道白绫,卷住白莹就往回拉。
找死!高尔德暴怒,黑袍无风自动,从袖中飞出数十只黑蝙蝠,直扑燕妞。
我再也忍不住,抽出柴刀冲上去。蝙蝠群迎面撞来,我胡乱挥舞柴刀,却只砍中空气。突然胸口一热,借命符自动燃烧,蝙蝠碰到火光纷纷坠落。
胡三哥!用噬魂钱!燕妞在空中大喊。
我摸出铜钱,符文已经亮如血滴。高尔德见状脸色大变:噬魂钱怎么在你手里!
你爷爷给的!我用力掷出铜钱。
高尔德闪身躲过,铜钱击中祭坛,炸出个脸盆大的坑。他狞笑着举起长弓:凡人,你根本不懂怎么用...
话未说完,燕妞突然俯冲而下,叼住铜钱又飞起,在高尔德头顶盘旋。铜钱上的符文越来越亮,最后竟投射出一幅星图,笼罩整个祭坛。
不!高尔德惊恐万状,燕回!你敢——
燕妞松开喙,铜钱垂直落下,正中高尔德的百会穴。他浑身僵直,七窍冒出黑烟,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这是噬魂钱真正的用法。燕妞落在我肩头,声音冰冷,星图锁魂,万蚁噬心。
高尔德跪倒在地,痛苦地抓挠自己的脸:燕回...我养你三百年...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养我,是为了取我内丹。燕妞冷笑,胡三哥养我,是真心待我好。
高尔德的身体开始崩解,像沙雕遇到潮水。他最后看向血池,突然狂笑:晚了...月魄镜已经...
我们顺着他视线看去,血池中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漫过祭坛,在白骨间勾勒出一面镜子的轮廓。更可怕的是,被锁的妖怪们开始融化,变成一滩滩血水汇向镜面。
糟了!白璃脸色煞白,他在用百妖血激活月魄镜!
镜面渐渐清晰,里面映出的不是我们的倒影,而是一片血红的天空和无数狰狞的魔影。镜框上的七块碎片开始发光,最后一块——白璃带来的那块——从我怀中飞出,自动归位。
轰的一声,镜面完全凝固,一道血红光柱冲天而起,将月亮染成血色。镜中的魔影开始蠕动,似乎想钻出来。
必须打碎镜子!白璃拉着妹妹后退,但只有涂山血脉能靠近...
我二话不说冲向祭坛。借命符在胸口发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高尔德虽然奄奄一息,却还在笑:凡人...你救不了任何人...
闭嘴!我一脚踢开他,举起柴刀砍向镜子。
刀身刚碰到镜面就碎成粉末,反震力让我整条胳膊麻木。镜中的魔影发出刺耳的笑声,伸出一只利爪抓向我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燕妞俯冲下来,用身体挡在我面前。利爪贯穿她的胸膛,鲜血溅在镜面上。
燕妞!我肝胆俱裂。
她却笑了,沾血的手按在镜面上:胡三哥...记得我说过...胭脂是魂引香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拔下头上簪子——那根我送她的木簪——狠狠扎进镜面。簪子沾了她的血,竟像烧红的铁棍一样熔进镜子。
裂纹从簪子处蔓延,瞬间布满整个镜面。高尔德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不!!
砰的一声巨响,月魄镜炸成无数碎片。血红光柱消散,月亮恢复清明。高尔德的身体也随之崩解,化作一堆灰烬。
我接住坠落的燕妞,她胸口有个狰狞的血洞,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坚持住!我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想给她包扎,白璃!救救她!
白璃蹲下来检查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伤及魂魄...普通药石无用...
用我的命!我抓住她的手,借命符不是能抽精气吗抽我的!
白璃摇头:凡人精气对妖无效...她突然想起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
噬魂钱。她指向落在一旁的铜钱,它能转换魂魄之力,但代价是...
我没等她说完就捡起铜钱,按在燕妞伤口上:怎么用
白璃叹了口气,教我念了段口诀。铜钱开始发烫,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失,像血液被一点点抽干。视线模糊了,耳边嗡嗡作响,但我死死按住铜钱不放。
够了!白璃突然拉开我的手,再抽你会死的!
我瘫倒在地,看见燕妞的伤口开始愈合,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最后的意识里,感觉有人把我背了起来,铃声响了一路。
醒来时,我躺在自家炕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屋里飘着药香,灶上炖着什么东西。
燕妞我试着喊了一声,嗓子哑得不像话。
门帘一掀,进来的却是王婆子:醒啦你小子命真大,在山里昏了三天还能活。
我挣扎着坐起来:燕妞呢白璃呢
王婆子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燕妞白璃的你发烧烧糊涂了吧她指了指屋檐,就那只燕子天天守着你,怪得很。
我抬头看去,燕妞的窝空荡荡的,只有几根羽毛在风中轻轻晃动。
她去哪了我声音发颤。
王婆子端来药碗:今早飞走啦。说来也怪,那燕子临走前在我窗前转了三圈,像在鞠躬似的...
我推开药碗,踉跄着下床,从枕下摸出那盒胭脂。打开一看,里面的膏体已经干涸,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甜香。
王婆子还在唠叨:你昏迷这些天,村里出了件奇事——村西破庙塌了,露出个地洞,里面全是白骨...县太爷说是古战场...
我没听进去,只是盯着手中的胭脂盒。盒底刻着两个小字:等君。
窗外,一片蓝色的羽毛缓缓飘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我伸手接住,羽毛立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那天起,我每天坐在门槛上等。等一只额头有红点的燕子,等一个背生双翼的姑娘。王婆子说我魔怔了,村里人说我中邪了,只有我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月圆之夜,我又做了那个梦:燕妞站在月光里,翅膀完好如初,冲我嫣然一笑:胡三哥,我回来了。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屋檐下的燕窝里,传来轻微的啾啾声...
第四章
魂引香
那片蓝色羽毛消散的第七天,村里来了个戏班子。
我蹲在门槛上磨刀,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心不在焉。柴刀在磨石上划出单调的嚓嚓声,像在数着燕妞离开的日子。
胡三!王婆子挎着篮子走过来,晚上看戏去不《白蛇传》呢!
我摇摇头,继续磨刀。刀刃映着阳光,晃得我眼睛发酸。
还惦记那只燕子呢王婆子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掏出个油纸包,喏,刚蒸的槐花糕,趁热吃。
我接过糕点,热气熏得我眼眶发热。王婆子突然压低声音:戏班子里有个姑娘,长得可俊了,眉心还点着红胭脂...
我的手一抖,柴刀割破手指。血滴在槐花糕上,像朵绽开的梅花。
黄昏时分,我还是去了戏台。台下挤满了人,我蹲在最后面的树杈上,远远望着台上。白娘子出场时,我的心跳停了半拍——那姑娘眉心一点红,在灯笼光下艳得像血。
燕妞...我喃喃自语。
戏演到水漫金山,白娘子被压雷峰塔。台上大雨倾盆,我脸上也湿漉漉的。散场时,我鬼使神差地溜到后台,躲在道具箱后。
那姑娘正在卸妆,用帕子擦掉眉心的红点。不是燕妞。我转身要走,却撞上一个人。
这位兄台,后台可不能乱闯。说话的是个白面书生,戏班里的许仙。
我正要道歉,突然闻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甜香——魂引香!那盒干涸的胭脂味!
你身上...我猛地抓住他手腕,哪来的香味
书生脸色微变,甩开我的手:班主调的安神香罢了。请回吧。
我死死盯着他,突然发现他耳后有片蓝色羽毛纹身,和燕妞翅膀上一模一样。正要细看,后脑勺突然一痛,眼前一黑...
醒来时,我躺在自家炕上,头疼得像要裂开。窗外月光如水,屋檐下的燕窝空荡荡的。我摸向后脑,摸到个肿包和...一片羽毛
蓝色的,和燕妞翅膀上一模一样。
胡三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唤。
我猛地坐起,屋里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其中一个影子动了动,像只展翅的燕子。
燕妞我伸手去摸,影子却消散了。
桌上那盒干涸的胭脂突然咔地一声裂开,露出里面一小块蓝色晶体,散发着幽幽荧光。我凑近看,晶体里竟封着一滴血!
指尖刚碰到晶体,屋内骤然刮起狂风。蓝色晶体融化成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渐渐凝成燕妞的模样——半透明的,像月光织成的纱。
胡三哥,她的声音像风吹过风铃,我只能显形片刻...
我伸手去抱,却穿过了她的身体:燕妞!这是怎么回事那戏班子...
高尔德没死透,她的影像开始波动,他用最后的力量分裂成无数碎片,附在凡人身上...戏班许仙是他一片魂魄...
我想起那股魂引香的味道:他在找你
找这个。燕妞的虚影指向自己眉心,我的本命精血。那晚炸碎月魄镜时,我把自己的一滴精血封在胭脂盒里...
窗外传来扑棱声,一只真正的燕子落在窗台,嘴里叼着半张戏票。我接过一看,背面写着:子时,断魂崖。
别去!燕妞的影像剧烈晃动,那是陷阱!
我攥紧戏票:如果高尔德还活着,你是不是也能...
燕妞的影像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胡三哥...胭脂...胭脂盒底...
话未说完,她的影像炸成无数光点。我扑上去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手冰凉月光。
胭脂盒底刻着的等君二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血唤魂,月圆为期。
我翻出日历——明天就是月圆之夜!
天刚蒙蒙亮,我揣上噬魂钱和柴刀就往外冲。院门一开,差点撞上个人——是白璃。她白衣染血,怀里抱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白莹我认出了那只在祭坛见过的狐狸。
白璃脸色惨白:高尔德抓走了其他姐妹...他要复活月魄镜!
原来那晚之后,白璃带着妹妹暗中追查高尔德残魂。昨夜她们突袭戏班,却发现那只是个诱饵。真正的高尔德残魂已经聚集在断魂崖,准备用涂山狐族的血重铸月魄镜。
他需要燕回的精血激活镜子,白璃盯着我,所以设局引你去...
我握紧柴刀:燕妞说那是陷阱。
确实是陷阱,白璃苦笑,但也是机会。高尔德不知道燕回的精血已经与你魂魄相连...她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
我扶她进屋,给她倒了碗水。白璃缓过气来,从袖中取出块玉佩:这是涂山秘宝同心玉,能暂时容纳魂魄。月圆时,你带着它和噬魂钱上断魂崖...
然后呢
然后赌一把。白璃的眼神变得锐利,要么高尔德魂飞魄散,要么我们全军覆没。
我看了眼昏迷的白莹:她怎么办
白璃抚摸妹妹的毛发:她撑不过今晚了...高尔德抽走了她的精魄。说着,她突然划破手指,将血滴在胭脂盒上,胡三,你想再见燕回吗
血滴在等君二字上,竟被慢慢吸收。白璃虚弱地笑了:果然...燕回把一缕魂魄藏在了这里。
我心跳如鼓:怎么救她
月圆之夜,用你的血激活整盒胭脂,再以噬魂钱为引,或许能重聚她的魂魄。白璃顿了顿,但代价是...
是什么
你可能永远被困在镜中世界。
我大笑:老子烂命一条,怕个球!
白璃摇摇头:你不懂。镜中世界没有时间,没有死亡,只有永恒的孤独。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
我收起胭脂盒:比起见不到燕妞,这算什么
白璃不再劝阻,只是教我一段晦涩的口诀。念完后,她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刺进自己心口!
白璃!我赶紧去拦,却见她从伤口掏出一颗发光的珠子,这是...
千年狐丹。她将珠子按进白莹胸口,替我照顾妹妹...
白璃的身体开始消散,像沙堆被风吹散。最后一刻,她抓住我的手:记住,镜子里的都是假的...除了...
话未说完,她已化作一缕白烟,钻入胭脂盒中。盒底的等君二字变成了同心。
傍晚,我背着昏迷的白莹,揣着胭脂盒和噬魂钱来到断魂崖。崖上雾气弥漫,隐约可见祭坛轮廓。走近了才发现,祭坛周围跪着几十个人——有戏班的许仙、卖糖人的李老头、甚至还有王婆子!他们眼神空洞,眉心都有一点红。
欢迎。站在祭坛中央的许仙转过身,声音却像高尔德,我等你很久了,胡三。
我放下白莹,抽出柴刀:装神弄鬼!
许仙大笑,脸皮突然裂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虚空:多亏你打碎月魄镜,让我摆脱了肉体束缚...现在,我要重塑镜界,成为永恒之主!
他一挥手,跪着的人们齐声念咒。血池中的血开始沸腾,渐渐凝成镜面形状。我掏出噬魂钱,铜钱上的符文却黯淡无光。
没用的。许仙——不,高尔德笑道,噬魂钱只对魂魄有效,我现在是概念了。
血镜完全成形,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无数扭曲的面孔。高尔德伸手抓向白莹:最后一块拼图...
我猛地扑上去,用身体挡住白莹。高尔德的手穿透我的胸膛,却什么也没抓到。
咦他愣了一下,你的心呢
我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胭脂盒:在这儿!
盒盖弹开,蓝光暴射。高尔德惨叫一声,被蓝光灼烧出无数空洞。跪着的人们纷纷倒地,眉心红点飘出,汇聚到血镜中。
原来如此...高尔德的声音开始破碎,你把心给了燕回...
我趁机咬破手指,将血抹在胭脂盒上:以血唤魂,月圆为期!
盒中的蓝色晶体融化,流出一道蓝光注入血镜。镜面剧烈震动,突然炸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着燕妞的脸,朝我微笑。
高尔德发出不甘的咆哮,身体像沙堆一样崩塌:你们...都会...后悔...
最后一块碎片落地时,整个断魂崖陷入死寂。我跪在祭坛上,怀里的胭脂盒滚落在地,盒底的同心二字闪闪发光。
胡三哥...
我抬头,看见月光中站着个模糊的身影,背生双翼,眉心一点红。
燕妞我伸手去够,却扑了个空。
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镜界已碎,我的魂魄要散了...
不!我抓起噬魂钱,告诉我怎么救你!
用噬魂钱...吸收我的魂魄...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你会...
我没等她说完,就把噬魂钱按在胭脂盒上。铜钱剧烈震动,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最后啪地裂成两半。
一道蓝光从裂缝中射出,在空中凝成燕妞的模样。这次不是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她落在我怀里,轻得像片羽毛。
傻子...她摸着我的脸,现在我们的魂魄绑在一起了。我死,你死;我活,你活...
我紧紧抱住她:求之不得。
怀中的燕妞突然剧烈咳嗽,吐出蓝色血液。我这才发现她胸口有个透明窟窿,正在慢慢扩大。
怎么回事我慌了。
镜界的反噬...她苦笑道,我的魂魄不全...撑不了多久...
我看向昏迷的白莹,突然有了主意。捡起地上的半块噬魂钱,我划破手腕,将血滴在铜钱上:噬魂钱能转换魂魄之力,对吧
燕妞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答,把铜钱按在白莹额头。白狐的身体开始发光,渐渐化为人形——一个白衣少女,眉心有朵红莲。
白璃的狐丹救了她,我念着白璃教的口诀,现在,请把多余的力量分给燕妞...
白莹睁开眼,虚弱地点点头。她握住燕妞的手,红莲印记亮起,一道白光流入燕妞胸口,那个窟窿开始慢慢愈合。
谢谢。我向白莹鞠躬。
她摇摇头:姐姐的选择...是对的...
月落西山时,我们互相搀扶着下山。燕妞的翅膀收不回去,只能裹在我的外套里;白莹走几步就喘,全靠我背着。快到村口时,燕妞突然拉住我:胡三哥,你看。
朝阳升起的方向,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婆子。她挎着篮子,像往常一样等着骂我。见我们走近,她瞪大眼睛:胡三!你这几天死哪去了哟,这俩姑娘...
我媳妇和妹妹。我咧嘴一笑,漂亮吧
王婆子张着嘴,看看燕妞眉心的红点,又看看白莹耳后的羽毛纹身,突然笑了:行啊你小子!她从篮子里掏出三个热腾腾的包子,吃吧,刚蒸的。
咬下第一口包子时,我鼻子一酸。燕妞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如初。
白莹小口啃着包子,突然说:姐姐在盒子里...很开心。
我和燕妞对视一眼,同时掏出那个胭脂盒。阳光下,盒底的同心二字闪着微光,像在眨眼。
白璃...燕妞轻声唤道。
盒子里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回应。
那天起,村里多了两个姑娘。一个爱穿蓝衣,常在屋檐下看燕子;一个喜着白衣,总去后山采药。王婆子逢人就说,胡三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捡回来一对仙女。
只有我知道,每到月圆之夜,胭脂盒就会自动打开。盒中的魂引香飘出,在月光下凝成白璃的虚影。她会和燕妞说悄悄话,偶尔也对我笑笑,但从不说话。
直到第二年七夕,盒底多了行小字:百年之后,镜界重开。
燕妞把这句话指给我看时,我正在修葺屋檐下的燕窝。新来的燕子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
怕吗她问。
我抹了把汗,笑道:有你在,怕个球!
她拧了我一把,却也跟着笑了。阳光下,她眉心的红点鲜艳如初,像滴永不干涸的胭脂。
第五章
补魂草
月圆后的第七天,我在燕窝里发现了一粒种子。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爬上梯子去擦拭空荡荡的燕窝。手指碰到窝底时,一粒蓝色的种子滚了出来,落在掌心,冰凉得像块寒玉。
这是...我对着光细看,种子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燕妞翅膀上的羽毛图案。
补魂草。身后突然响起白莹的声音。她不知何时站在院里,白衣胜雪,眉心红莲黯淡无光,姐姐托梦告诉我,燕回留了后手。
我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燕妞还活着
白莹摇摇头,又点点头:魂魄散了,但没灭。她指了指种子,这是她的本命精血所化,种出来或许能重聚魂魄。
雨丝打湿了我的眼眶。我小心翼翼地把种子包在手帕里,爬下梯子时膝盖发软:怎么种
需要三样东西。白莹竖起手指,一是涂山灵泉,二是九死还魂草,三是...
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出一滩黑血。我赶紧扶住她,才发现她瘦得吓人,手腕细得像芦苇杆。
三是饲主的半条命。她抹去唇边的血,姐姐用狐丹救我,代价是折损千年道行。你若种这草,轻则折寿,重则...
直接说去哪儿找前两样。我打断她。
白莹叹了口气:灵泉在涂山禁地,有狐族长老看守;还魂草长在昆仑绝壁,百年一开花。她顿了顿,最麻烦的是,这两样东西离土即枯,必须你亲自去取。
我看了眼手帕里的种子,它似乎在微微发烫: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白莹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这是姐姐留下的遁地符,能送你去涂山。记住,取泉水时莫回头,无论听见什么。
我简单收拾了行李,把噬魂钱和胭脂盒贴身放好。临走前,王婆子突然来敲门,手里拎着条腌鱼:胡三!好些天没见你出门了!
我接过腌鱼,鼻子发酸:王婶,帮我照看下家里。
咋要出远门王婆子上下打量我,又瞥见院里的白莹,突然压低声音,这姑娘...不是人吧
我苦笑:您老眼真毒。
早看出来了。王婆子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拿着,庙里求的护身符。
布包里是半截干枯的草药,形似松枝,却泛着诡异的蓝光。
这是...
还魂草。王婆子得意地眨眨眼,我年轻时在昆仑山采的,一直没舍得用。
我手一抖,差点把布包掉地上。白莹也瞪大眼睛:您怎么...
活了七十多年,啥没见过王婆子摆摆手,快走吧,再磨蹭天黑了。
我深深鞠了一躬,把布包揣进怀里。白莹点燃遁地符,一阵青烟过后,我们已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脚下。
涂山。白莹指着山顶若隐若现的建筑,灵泉在狐仙庙底下,但...
她话没说完,突然化作白狐原型,蜷缩在地上发抖。我这才发现她后腿有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高尔德残魂...她咬牙道,路上伏击了我们...
我撕下衣襟给她包扎:你在这等着,我自己上去。
白莹挣扎着抬头:不行...庙里有迷魂阵...
老子命硬得很。我掏出噬魂钱晃了晃,再说有这个。
白莹还想说什么,却昏了过去。我把她安置在树洞里,独自往山上爬。
山路比想象中陡峭,石阶上长满青苔,湿滑得像抹了油。爬到半山腰时,雾气突然浓得化不开,四周白茫茫一片,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
胡三哥...雾中传来燕妞的声音,回头看看我...
我攥紧噬魂钱,继续往上爬。那声音如影随形,渐渐带上了哭腔:胡三哥...我好疼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强迫自己盯着脚下的路。声音越来越凄厉,最后变成了尖叫。雾气中浮现出燕妞的身影——胸口一个血洞,翅膀折断,冲我伸出残缺的手。
别看!白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是迷魂阵!
我猛地闭眼,再睁开时,雾气散了,面前是座破败的小庙。庙门上的匾额歪斜着,依稀可见狐仙二字。
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供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狐仙像倒在地上,摔成了两截。我绕过供桌,发现地上有个暗门,锁孔锈得不成样子。
得罪了。我一脚踹开暗门,露出向下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一汪清泉,水面飘着淡淡的雾气。泉边坐着个白发老妪,正用木梳慢慢梳头。
来取灵泉的她头也不抬地问。
我点点头,手心全是汗。
知道规矩吗老妪转过脸,我差点叫出声——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是狐狸般的竖瞳。
什...什么规矩
老妪笑了,露出尖利的犬齿:留下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摸了摸怀里的胭脂盒:我没带钱...
谁要那破铜烂铁。老妪站起身,佝偻的背突然挺直,我要你的记忆——关于那只燕子的记忆。
我后退一步:不行!
那就请回吧。老妪又坐回去梳头,灵泉只给有缘人。
我站在原地,脑子飞速运转。噬魂钱在口袋里发烫,似乎在提醒我什么。突然,我想起白璃说过的话——镜子里的都是假的。
你不是狐族长老。我掏出噬魂钱,你是镜灵!
老妪的动作顿住了,脸皮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黑洞洞的虚空:聪明。可惜晚了。
她扑上来时,我掷出噬魂钱。铜钱穿过她的身体,钉在墙上。镜灵大笑:我说过,噬魂钱对我无效...
但对她有效。我指向她身后。
镜灵回头,看见白莹站在泉边,手里捧着个破碎的镜框。她嘴角流血,却笑得灿烂:姐姐教过我...怎么对付镜灵...
镜框砸向地面的瞬间,镜灵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像玻璃一样碎裂。我趁机扑向灵泉,用胭脂盒舀了满满一盒。
走!白莹拽着我往外冲,镜界要塌了!
我们刚冲出庙门,身后就传来轰隆巨响。整座狐仙庙塌陷下去,变成一地碎片。白莹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你...怎么上来的我喘着粗气问。
她虚弱地笑笑:用了点...狐族秘术...
我这才发现她的白发又多了几缕,显然付出了不小代价。扶她下山时,我摸到怀里的灵泉和还魂草,心里沉甸甸的。
回村的路比想象中顺利。王婆子见我回来,二话不说炖了锅鸡汤。白莹喝完就睡了,我坐在门槛上研究那粒种子。
种在哪儿好呢...我自言自语。
种你心里。王婆子突然说。
我愣住了:什么
还魂草,补魂草,都是一个理儿。王婆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魂魄散了,得有个依托才能重聚。你心里有她,就是最好的土壤。
我低头看着掌心蓝色的种子,突然明白了。咬破手指,我把血滴在种子上,然后按在自己心口。
剧痛袭来,像有人拿烧红的铁棍捅进胸膛。我倒在地上,疼得蜷成一团。王婆子念起了佛经,声音忽远忽近。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退。我扒开衣领一看,心口处多了个蓝色的印记,形如展翅的燕子。
成了。王婆子扶我起来,接下来等吧。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春天来了又走,夏天悄然而至。我心口的印记时而发烫时而冰凉,却再没其他动静。白莹的伤好了,却不肯走,天天帮我打扫院子,喂鸡种菜。
你不回涂山我问她。
她摇摇头:姐姐让我守着你们。
六月初六,我的胸口突然剧痛。半夜惊醒时,发现枕边落满了蓝色羽毛。循着羽毛来到院里,月光下,那株补魂草开花了。
花蕊中蜷缩着个巴掌大的身影,背生双翼,眉心一点红。
燕妞我声音发抖。
小家伙睁开眼,冲我笑了。那笑容我日思夜想,绝不会认错。可还没等我伸手,花瓣突然合拢,把燕妞又包了回去。
还差最后一步。白莹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月魄镜的碎片。
我猛地想起胭脂盒底的预言:百年之后,镜界重开...
不是百年后的镜子。白莹指向屋檐下的燕窝,是现在的。
我爬上梯子,发现空荡荡的燕窝里不知何时多了块镜子的碎片——正是当初在断魂崖上,燕妞用簪子扎碎的那块。
碎片入手冰凉,映出的却不是我的脸,而是燕妞熟睡的模样。我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放在花苞旁,奇迹发生了。
花瓣缓缓展开,镜片融化成一缕银光,流入花蕊。燕妞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最后变成常人大小。月光下,她睁开眼,翅膀轻轻扇动。
胡三哥,她歪着头,我睡了多久
我冲上去抱住她,真实的、温暖的触感让我泪如雨下。燕妞摸着我的心口,那里蓝色的印记正在消退。
疼吗她轻声问。
我摇头,却说不出话。王婆子在屋里大声咳嗽: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燕妞噗嗤一笑,那笑声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白莹悄悄退回厢房,临走前冲我眨眨眼。
高尔德...燕妞突然严肃起来。
死了。我握紧她的手,连灰都不剩。
她摇摇头:镜界不灭,他总会回来。
那就再杀他一次。我咧嘴一笑,反正老子有的是命。
燕妞拧了我一把,却也跟着笑了。月光下,她眉心的红点鲜艳如初,翅膀上的羽毛泛着淡淡的蓝光,比任何宝石都漂亮。
我抱起她回屋,身后,那株补魂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像泪一样滑落。
第六章
镜魄劫
燕妞回来的第七天,我发现她的翅膀开始镜化。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我躺在院里的竹床上乘凉,燕妞枕着我的胳膊,翅膀轻轻扇动带来凉风。月光照在她的羽翼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斑——那些羽毛不再是柔软的蓝,而是变成了光滑的镜面,映出无数破碎的星空。
疼吗我轻轻抚摸她的翅根。
燕妞摇摇头,翅膀却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有点麻...像有蚂蚁在爬。
我凑近观察,发现镜化的羽毛里映出的不是我们的倒影,而是陌生的场景——雪山、荒漠、宫殿,甚至还有战火纷飞的城池。最诡异的是,当我触碰那片映着雪山的羽毛时,指尖竟传来刺骨的寒意。
镜界残留...白莹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手里捧着那面破碎的月魄镜,姐姐说过,炸碎的镜界会寄生在最近的灵体上。
燕妞猛地坐起身,翅膀唰地收拢:什么意思
意思是...白莹走近,月光下她的红莲印记黯淡无光,高尔德可能还活着,活在镜界的碎片里。
我一把抓住白莹的手腕:说清楚!
白莹吃痛,却没有挣脱:姐姐的魂魄在胭脂盒里看到了异象...镜界正在重组,通过燕妞的翅膀。
燕妞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搂住她,发现她的身体冰凉得像块寒玉。
有办法吗我问。
白莹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古老的羊皮纸:涂山古籍记载,唯有铸魂鼎能彻底净化镜界污染。但这鼎...
在哪我打断她。
被高尔德的残党看守着,白莹展开羊皮纸,上面画着个三足青铜鼎,在阴阳交界处的无回谷。
我正要细看,燕妞突然惨叫一声。她的左翅完全镜化,镜面里浮现出高尔德的脸——只有半张,另外半张像是被什么撕碎了,正狰狞地冲我们笑。
他...在镜界等我...燕妞痛苦地蜷缩起来,要我...回去...
我抄起柴刀砍向那面镜子,刀刃却直接穿了过去,像砍在空气上。镜中的高尔德哈哈大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胡三...你以为赢了镜界不灭...我即永恒...
白莹迅速念了段咒语,红莲印记亮起红光,打在镜面上。高尔德的脸扭曲了,但笑声依旧:小狐狸...你姐姐的魂魄...味道不错...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白莹。她咬破手指,在镜面上画了道血符。高尔德终于消失了,但燕妞的翅膀也碎了一地,像打碎的玻璃。
燕妞!我抱住她,发现断翅处没有流血,而是冒着丝丝黑气。
白莹脸色凝重:必须尽快找到铸魂鼎,否则镜化会蔓延到全身...
那晚我们连夜收拾行装。王婆子送来一包干粮和护身符,这次是真正的狐族法器——一枚刻着九尾狐图案的铜钱。
年轻时救过只白狐,王婆子神秘地说,它给的谢礼。
我认出铜钱上的九尾狐与白莹眉心的红莲印记一模一样。白莹接过铜钱,罕见地露出惊讶之色:涂山令您就是七十年前救下狐族长老的...
王婆子摆摆手打断她:老黄历了。去吧,早点回来。
无回谷在三百里外的葬神山。我们跋涉了三天,途中燕妞的镜化越来越严重。到第二天傍晚,她的右腿也变成了透明的水晶,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疼吗我第无数次问。
她第无数次摇头,但额头上的冷汗出卖了她。白莹的状态也不好,红莲印记几乎淡得看不见,走路时一直捂着心口。
第四天黎明,我们终于站在无回谷前。那是个巨大的地缝,像被天神用斧头劈出来的,深不见底。崖壁上挂着无数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拴着棺材——铸魂鼎就在最深处的棺材里。
要下去吗我探头看了看,深渊里飘着绿色的雾气。
白莹摇头:等。
等什么
等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候。她指了指太阳,那时看守会打盹。
我们躲在崖边的岩缝里。燕妞靠在我怀里,她的左臂也开始镜化了。我摸出胭脂盒,发现盒底的同心二字变成了镜魄。
胡三哥...燕妞突然说,如果我完全镜化了...
没有如果。我打断她,老子背也要把你背回去。
她笑了,眉心的红点鲜艳如初:你呀...还是这么霸道...
正午时分,白莹突然站起身:来了。
深渊里升起一道金光,照亮了最底层的棺材。那棺材与众不同,是纯金的,上面刻满了符文。棺盖微微打开,露出里面三足青铜鼎的一角。
走!白莹化作白狐原型,叼着涂山令跳了下去。我背着燕妞,抓着青铜锁链往下滑。
锁链冰凉刺骨,越往下越冷。绿色的雾气缠绕上来,像有生命般试图钻进我的鼻孔。我屏住呼吸,加快下滑速度。
快到谷底时,异变突生。锁链剧烈晃动起来,棺材里传出咚咚的敲击声。白莹在半空转身,朝我大喊:快松手!
我本能地松开锁链,抱着燕妞坠向谷底。落地瞬间,十几口棺材同时炸开,跳出无数黑影——狼头人身的怪物,正是高尔德的残党!
好久不见,胡三。为首的黑狼狞笑着,主人等你多时了。
我放下燕妞,抽出柴刀:高尔德还活着
镜界不灭,主人不死!黑狼一挥手,怪物们扑了上来。
白莹挡在我们前面,涂山令发出刺目的金光。怪物们暂时被逼退,但金棺里的铸魂鼎却开始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快拿鼎!白莹喊道,我拖住它们!
我冲向金棺,黑狼却抢先一步拦在面前。它的爪子划过我的胸口,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我咬牙挥刀,却被轻易躲开。
凡人,黑狼嗤笑,也配碰神器
就在它要给我致命一击时,一道蓝光从身后射来,正中它的眼睛。黑狼惨叫后退,我回头看见燕妞用仅剩的右手握着噬魂钱,脸色惨白如纸。
胡三哥...快...
我趁机扑向金棺,一把抓住铸魂鼎。鼎身滚烫,瞬间烫掉我手心的皮肉,但我死也不松手。黑狼见状暴怒,甩开白莹朝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铸魂鼎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鼎身上的铭文一个个亮起,谷底刮起狂风。所有狼怪都捂住耳朵惨叫,身体像蜡一样融化。
不!黑狼不甘地咆哮,主人...救...
它的身体炸成黑雾,被吸进了鼎中。其他怪物也纷纷被吸入,最后连谷底的绿雾都不见了。
成功了我喘着粗气问。
白莹却脸色大变:不对!鼎在吸收所有魂魄...包括燕回的!
我回头一看,燕妞的身体正在分解成无数光点,被吸入鼎中。我扑过去想抱住她,却只抓住一把蓝色羽毛。
燕妞!
胡三哥...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用鼎...净化镜界...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完全消失了。我跪在地上,手里攥着铸魂鼎和一把羽毛,心如刀绞。
白莹走过来,轻声说:她的魂魄被吸进了鼎里...但还有救。
怎么救
铸魂鼎能重铸魂魄,她指着鼎身上的图案,但需要饲主的心头血为引。
我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对准心口就刺。白莹拦住我:不急,先回去。铸魂必须在月圆之夜,魂魄最活跃的时候。
回村的路上,我死死抱着铸魂鼎,像抱着最后的希望。白莹告诉我,铸魂需要三样东西:铸魂鼎、饲主的心头血,以及...一具纯净的容器。
容器
就是承载重铸魂魄的躯体。她犹豫了一下,燕回的肉身已经镜化,无法再用...
我握紧拳头:用我的。
白莹摇头:凡人躯体承受不住。必须找一具刚死不久的纯净尸体,最好是有灵性的...
我想起王婆子说过,村东李家的闺女前几天突发怪病去世,才十七岁。那姑娘我见过,眉清目秀的,常去庙里上香。
李家闺女...我低声说。
白莹眼睛一亮:可以!但必须家属同意。
我直接去了李家,跪在李老汉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李叔,借闺女身体一用,救我家媳妇。事后要杀要剐随您。
李老汉开始要打我,听白莹解释后却沉默了。最后他抽着旱烟说:闺女走前说,梦见只蓝燕子求她帮忙...我当是胡话...
月圆之夜,我们来到村外的乱葬岗。李家闺女的棺材摆在空地中央,铸魂鼎放在棺盖上。我按照白莹的指示,用匕首刺入心口,取了七滴心头血滴入鼎中。
鼎中的血立刻沸腾起来,冒出蓝色烟雾。白莹开始念咒,红莲印记亮如朝阳。渐渐地,烟雾凝成燕妞的模样,在月光下飘忽不定。
燕妞!我大喊。
她转向我,眼神迷茫:胡三哥...这是哪...
白莹继续念咒,烟雾状的燕妞缓缓飘向棺材。棺盖自动打开,露出李家闺女苍白的脸。当蓝烟完全进入尸体后,白莹大喊:快!封鼎!
我立刻盖上鼎盖。鼎中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白莹咬破手指,在鼎身上画了道血符。响声渐渐平息,棺材里却传来咳嗽声。
燕妞我颤抖着走近棺材。
棺中的李家闺女睁开眼,眸子是熟悉的湛蓝色。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我,突然哭了:胡三哥...我回来了...
我抱起她,发现她左肩有个蓝色胎记,形如展翅的燕子。白莹松了口气,却突然吐血倒地。我赶紧扶住她:怎么了
铸魂术...反噬...她虚弱地笑笑,不过值得...
回到村里,燕妞——现在是借李家闺女身体的燕妞——还有些不适应。她总不自觉地摸自己的脸,照镜子时也会愣神。但当她笑起来时,那神态和从前一模一样,让我眼眶发热。
王婆子见了新身体的燕妞,二话不说炖了锅鸡汤。喝汤时,燕妞突然说:胡三哥,我梦见高尔德了。
我筷子掉在桌上:他还活着
镜界还在重组...她摸着肩上的燕子胎记,但暂时找不到出口。
白莹放下碗:我们必须彻底毁掉镜界。
怎么毁
找到镜界之心,白莹说,那才是高尔德的命门。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李家闺女——不,现在是燕妞了——的爹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条腌鱼:闺女...爹来看看你...
燕妞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声:爹。
李老汉老泪纵横,把鱼递给我:好好待我闺女...虽然她不是你原来的媳妇...
我深深鞠躬:您永远是她爹,我是您女婿。
那晚,我们三人围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商量对策。燕妞肩上的胎记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只随时会飞走的燕子。
镜界之心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白莹摇头:没人见过。传说是一面纯黑的镜子,能吸收所有光明。
燕妞突然说:我见过...在梦里...它像口井...
我们决定七天后出发,去寻找那口井。白莹需要时间恢复,燕妞要适应新身体,而我...我得学会面对一个事实:我的媳妇现在长着别人的脸。
但当她靠在我怀里,当我摸到她肩上的燕子胎记,当她在月光下冲我笑——我知道,那永远是我的燕妞。
镜界也好,高尔德也罢,谁敢再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我就让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第七章
镜心井
燕妞在新身体里醒来的第七天,李家闺女的魂魄突然说话了。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我正在院里劈柴,突然听见厢房传来尖叫声。冲进去时,看见燕妞对着铜镜发抖,镜中映出的却是另一张陌生的脸——清秀温婉,眼角有颗泪痣。
你是谁燕妞厉声问。
镜中人轻声道:李家闺女,李婉。声音像风吹过风铃,姑娘莫怕,我只是...想看看爹娘。
我这才意识到,铸魂术并未完全抹去李婉的魂魄,而是让她与燕妞共存于这具身体里。燕妞左肩的燕子胎记此刻泛着蓝光,与镜中李婉眼角的泪痣遥相呼应。
白莹闻声赶来,见状立刻咬破手指在镜面画了道血符。镜中的李婉消失了,但燕妞的瞳孔却变成了诡异的双色——左蓝右褐。
双重魂魄共鸣...白莹脸色煞白,这下麻烦了。
原来李婉的纯净魂魄不仅未被吞噬,反而因铸魂鼎的力量与燕妞形成了共生。更糟的是,这种共鸣正在加速燕妞体内镜界碎片的活化——她的右手指尖已经开始镜化。
必须尽快找到镜界之心。白莹掏出一面铜镜,镜中浮现出深不见底的井影,这就是燕妞梦见的井,在昆仑虚的禁地。
我收拾行装的手顿了顿:昆仑虚那不是...
狐族祖地。白莹的指尖抚过眉心血莲,也是镜界最初现世的地方。
当夜,我们三人围着油灯研究路线。燕妞——或者说燕妞与李婉的共生体——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最诡异的是,当月光照在她身上时,地上会投下两道影子。
李姑娘,我试探着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右眼突然变成褐色,声音也温柔了许多:胡大哥...我无意抢夺身体...只是...她摸了摸心口,这里疼得厉害...
白莹解释道,李婉的魂魄能感知到父母悲痛,这是纯净魂魄的特性。说着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里带着冰碴——红莲印记又淡了几分。
你不能再用法术了。我递过手帕。
白莹苦笑:不用法术,我们到不了昆仑虚。
次日黎明,我们悄悄出发。王婆子送来三双草鞋和护身符,这次是面小铜镜:路上照照,辨个真假。
昆仑虚在西北方向,路途遥远。走到第七天,燕妞的镜化已经蔓延到整条右臂。更糟的是,李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能短暂控制身体。
第八天夜里,我们在一处破庙歇脚。篝火旁,燕妞突然用李婉的声音说:胡大哥,我梦见那口井了...井底有张狐狸脸...
白莹猛地坐直:什么样的狐狸
紫色的...眼睛会变色...燕妞的右眼泛起紫光,它在吃镜子...
白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初代镜妖...居然还活着。她告诉我们,千年前涂山狐族镇压过一头吞噬镜子的妖狐,它死后化作镜界,而高尔德不过是它的一缕分魂。
所以高尔德杀不死...我握紧拳头,因为本体还在井底
白莹点头:必须彻底毁灭初代镜妖,镜界才会崩塌。
正说着,庙门突然被风吹开。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婆子,但她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紫光。
婆婆我试探着问。
王婆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小崽子们...跑得倒快...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分明是高尔德!
白莹甩出三道白绫,却被轻易撕碎。高尔德——或者说附身王婆子的高尔德残魂——一挥手,破庙的墙壁全部镜化,映出无数扭曲的我们。
镜界之门已开...它狞笑着,就差你这把钥匙了,燕回!
燕妞突然惨叫,镜化的右臂炸裂,碎片在空中凝成一把钥匙的形状。我扑上去想抓住她,却被镜面弹开。千钧一发之际,李婉的声音突然响起:胡大哥...刺我左肩...快!
我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刺向燕妞左肩的燕子胎记。胎记流血的同时,空中的钥匙碎裂,高尔德发出不甘的咆哮:纯净魂魄!不可能——
镜面纷纷炸裂,附身王婆子的高尔德残魂被强行弹出。真正的王婆子瘫倒在地,手里的小铜镜滚到我脚边。
拿着...她气若游丝,老身...撑不住啦...
铜镜里封着一缕白烟,正是白璃的残魂!白莹跪地痛哭,王婆子却笑了:哭啥...老婆子我...早该去陪老伴儿了...说完就断了气。
我们含泪葬了王婆子。白璃的残魂从铜镜中飘出,与白莹眉心的红莲融为一体。白莹的白发瞬间转黑,红莲印记鲜艳如血:姐姐...给了我最后的力量...
次日,我们终于来到昆仑虚脚下。山谷中雾气弥漫,隐约可见一口古井,井沿刻满符文。最诡异的是,井水漆黑如墨,却映不出我们的倒影。
就是这里。白莹深吸一口气,初代镜妖就被封印在井底。
燕妞突然挣脱我的手,梦游般走向井口。她的右半身已经完全镜化,左肩的燕子胎记却亮如星辰。我赶紧追上去,却听见李婉的声音:胡大哥...井在召唤我...
井水突然沸腾,一张巨大的狐狸脸浮出水面——紫色瞳孔,眼角有泪痣般的花纹,与李婉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白莹恍然大悟,李婉是初代镜妖的转世!它的泪痣就是弱点!
狐妖张开巨口,井水化作无数镜面碎片射来。白莹撑开红莲结界,却被轻易击穿。眼看我们就要被碎片淹没,燕妞——不,是李婉——突然挡在前面。
阿紫...她轻声唤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狐妖的动作顿住了,紫瞳中闪过一丝迷茫。李婉趁机伸手触碰它的泪痣,狐妖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体开始崩解。
就是现在!白莹大喊,用铸魂鼎!
我掏出缩小的铸魂鼎扔向井口。鼎身迎风而长,倒扣在井上。狐妖挣扎着想逃,却被鼎中射出的金光束缚。燕妞左肩的胎记飞出一只蓝燕子,与李婉的魂魄一起冲入鼎中。
不——!狐妖的惨叫震得山摇地动,我还会回——
话音未落,铸魂鼎轰地炸裂,连带整口井一起化为齑粉。冲击波将我们掀飞数十米,等我爬起来时,山谷中只剩一个大坑,和漫天飘落的蓝色羽毛。
燕妞李婉我嘶哑着嗓子喊。
坑底传来微弱的回应。我连滚带爬地冲下去,看见燕妞——或者说一个全新的融合体——躺在废墟中。她的右半身恢复了血肉之躯,左肩的燕子胎记旁多了颗泪痣。睁开眼时,双瞳一蓝一褐,却奇异地和谐。
胡三哥...她微笑着伸出手,我们赢了。
回村的路上,融合后的燕妞-李婉向我们解释了一切。初代镜妖阿紫曾是涂山狐族的守护者,因爱上凡人被罚镇守镜界,久而久之被怨气侵蚀。李婉是它最后一世转生,而燕妞的镜化能力正是源自阿紫的血脉。
所以高尔德为什么盯上你我问。
因为我是钥匙,也是锁。她摸了摸泪痣,能开镜界,也能永远封闭它。
白莹的红莲印记已经变成了完整的九尾狐图案——白璃用最后的力量助她继承了涂山族长之位。当我们回到村子时,李家老两口见到女儿泣不成声,而燕妞-李婉也第一次喊了他们爹娘。
那天晚上,我们三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燕妞-李婉靠在我肩上,突然说:胡三哥,我又有新梦了。
什么梦
梦见一口新井...井水清澈见底...她轻声说,还有只白狐狸在喝水...
白莹闻言猛地坐直:姐姐!
我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镜界的故事结束了,但新的冒险才刚刚开始。屋檐下的燕窝里,新来的燕子叽叽喳喳,像是在唱一首永不结束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