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想拜师?”谢览垂眸发问。
“很久以前,我就仰慕仙人之姿。
”南殷把思绪放空,回到了她刚来这个世界不久时,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肉体凡胎时,总觉得修士无所不能,能飞天遁地,降妖伏魔,凡人一辈子不能企及的地方,对于修士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何况……”顿了顿,她笑道:“谢长老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谢览静静地伫在原地。
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小锤子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其实他有很多理由拒绝她。
比如他其实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比如在修仙界,师徒之间也并非可以完全信任。
比如她心心念念的凌虚剑宗,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看似光正伟岸,内里龌龊甚多。
再如今日妖尊现世,按照他们与妖兽间往日的仇怨,凌虚剑宗首当其冲,少不得要被报复一番。
若到那时,宗门必然腥风血雨。
但对着南殷那明亮的眸子,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可以吗?那一瞬间谢览想到了初见她的那刻,当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自己时,他心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此生竭尽所能,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好。
”南殷正琢磨着该如何说服他,冷不丁听到谢览轻轻应了一声,一时迟疑:“你这算是答应了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谢览轻咳一下:“嗯。
”又忙补上:“不过我还未曾收徒,在照顾徒弟方面应当颇为生疏,你若是……”“我若是拜入你门下,就是大弟子了!”南殷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谢览又轻应一声:“……嗯。
”南殷长舒了一口气,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何况谢览门下并无其他弟子,她到时进入凌虚剑宗,各种行动也更方便。
“那我们现在该去哪儿?”她这算是初筛过了,要准备接下来的笔试和面试吧?是不是该找凌虚剑宗,走一下测试灵根、分部门之类的流程?“我们回剑宗就成。
”意外地,谢览唤出止水剑,像是要即刻御剑飞行。
南殷:“不用向宗门禀报一声吗?”这么轻易就能混进去了?“我既已准备收你为徒,你进剑宗不过是早晚的事。
”谢览道,“况且今日山门前妖兽异变,峰主们应还在商量对策,这左右不过一件小事,更不必麻烦他们了。
”南殷更加诧异。
出了事不是才应该加强安保吗?这是不是做得有点随意,很容易混进一些魔域奸细的吧?虽然她自己就是魔域最大的反派头子,但是魔皇悄悄进凌虚剑宗的事,怎么能叫奸细呢。
她这是为了避免正面大规模冲突,促进仙魔两界动态平衡与共同发展做出的重要贡献。
要不是谢览心境如此澄明,又是无垢灵体,她早怀疑这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她又忍不住打量起谢览来,却见他低声哄着执拗地闹脾气的止水剑:“好了,是我说错话了。
你在驱魔净化方面,无剑能及。
”止水剑这才乖乖放平了剑身,任由他踏上来。
南殷移开眼。
这该死的无垢灵体!“南殷,来。
”谢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见她在原地踌躇,一副心中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又想搭上她的手腕,看看是否是被那诡异魔修影响了什么。
南殷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后,扶上谢览的胳膊,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踏上止水剑。
止水剑尚未凌空,可南殷总是忍不住去想飞到高处时的情形,一时间腿软了起来。
不行。
还是很恐高。
“你是……惧高吗?”她抖得厉害,哪怕谢览搂紧了她,依然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的惧怕。
“有一点点……”没事的,南殷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如今拜入仙门,御剑飞行更是修士日常,怎么都得努力克服一下。
谢览沉思片刻,将南殷从止水剑上抱下,温声道:“无事,若你害怕,便不御剑了。
”南殷尚且在做心理准备,没想到谢览如此好说话。
只见他转而又拿出一个空间符箓,同时贴心提示:“用这个更快些,不过当心,头可能会有些晕眩。
”和先前一样,如法炮制地为她设了个护佑法术,确认好南殷系上“安全带”后,谢览毫不犹豫地捏碎了符箓。
这是干嘛!实在不行她可以走着去的!兴许是即将拜师,南殷为自己的未来师尊如此挥霍珍贵符箓感到无比心痛。
眼前白光一现,再睁眼时,云雾缭绕,山峦入云。
山峰最高处,一把青色长剑无声镇守,剑指青冥。
这便是谢览所在的青冥峰。
他如今已是元婴修士,自然有了专属的主殿和院落。
此刻暮色渐沉,他领着南殷踏过那组蜿蜒的青石阶梯,石缝间生着几簇夜萤草,在渐暗的天色里泛着幽幽蓝光。
走了半刻后,抵达了山腰的一处幽静洞府。
它藏在几株古松之后,石门上的阵法似乎还浮现着淡淡灵气。
“这里是我结婴前的闭关之地。
”谢览挥袖解开了禁制,石门滑开时,带起一阵带着松香的清风,“虽简陋了些,但胜在安静,倒也适合你休息。
”南殷打量着这洞府。
洞内陈设确实简单,但处处透着修士的讲究。
石床旁摆着青铜鹤形灯,墙上挂着幅未完成的剑诀图谱,窗棂处甚至还有一道新鲜的剑痕。
但最吸引南殷目光的,是穹顶镶嵌的星曜灵石,此刻正映着外界的天光,在石壁上投下暮色流转。
这不就是现代装修里的星空顶嘛……她点点头,倒是挺满意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所居之所。
却听谢览道:“今日回宗门得较为匆忙,其他地方未得及收拾,只得先委屈你一夜。
”生怕南殷不悦,他又道,“明日我定给你找个更好的住处。
”“我挺喜欢这里的。
”南殷如实说道。
比她从前在九幽城那个阴暗的宫殿好多了,明亮采光的单间宿舍,看样子还是独立卫浴。
如果没人打扰的话,她甚至能偷偷把伏愿原身放出来透透气。
谢览却当她是在宽慰自己,心道她如此体贴明理,确实要尽快将她住处造出来才行。
她尚未练气入体,一般凡人初至青冥峰,多少都会有些不适。
如今他既身为师尊,必然得给她最好的。
“可是饿了?你尚未筑基,我去弄些吃食给你。
”南殷点头,配合地揉了揉肚子。
她自然早已辟谷,却始终保持着一日三餐的好习惯。
更何况她在外人设还是凡人,到点了更该吃饭。
正想着,鼻尖突然嗅到一股苦涩味道,只见谢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个白玉瓶,倒出几粒颇为眼熟的丹药。
“这是……辟谷丹吗?”得到谢览的肯定后,南殷下意识皱了皱眉。
是哦,她怎么忘了,剑宗不比凡间,为了修炼效率,练气弟子大都是食用宗门统一发放的辟谷丹。
比压缩饼干还不如的东西。
南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早知如此,她就该自己偷偷往储物空间多塞些零食。
正打算将辟谷丹递给南殷的谢览很快意识到了她的抗拒,默默地将丹药收回:“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时衣袂翻飞,似乎走得颇为着急。
南殷一时不解,眼睁睁看着谢览飞远。
他刚走,伏愿就变成小蛇从她手腕上跳下,蛇信刚吐出半寸,被她捏着颈子放了回去。
“主……唔……”南殷朝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你别着急,万一附近有人在监视我们呢?”伏愿点点头,心想不能破坏主人大计,盘回腕上变作银镯。
她走到窗边,再次看了看洞府外。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竹影婆娑,一阵夜风轻柔地穿过,或许是无垢灵体常年在此居住,这里的气息倒是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她的手抚上石壁,指尖感受到细微的灵气震颤,随后缕缕不起眼的魔气从她掌心渗出,如同活物般钻入石壁的每一道缝隙。
这些魔气带着她的神识,顺着青冥峰的地脉游走,很快,整座山峰上所有灵气浮动的信息都如星图般在她识海中显现。
这附近倒是没什么特殊阵法,偌大的青冥峰对她的到来浑然不知。
灵气最盛之处是青冥峰上最大的主殿,想来应当是峰主所居之地,亦或是平日弟子集中修行的地方。
而在这座山上,最浓烈的是一道格外清冽的灵气,不用想也知那处是谢览的居所。
那灵气实在太过纯粹,几乎与她记忆中的凌虚剑宗格格不入。
指尖无意识地在石壁上划出半道弧线,南殷忽然意识到这是谢览少年时居住过的洞府。
石壁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剑痕,案几边缘被衣袖磨出的圆润弧度,甚至窗棂上的裂纹,都是谢览留下的痕迹。
她一时起了好奇心,掐诀施展溯洄之术。
一股灵力在眼前交织成泛着微光的白雾,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长年累月都在练剑,一只星光纹路的小猫总是会在一旁欢快地玩起剑穗,闲暇之时,他会坐在案几边对着剑谱沉思,小猫就趴在他的怀里舒服地休憩。
有时,他也会站在她现在的位置,伸出手任由窗外的青鸟轻啄他的指尖。
她忽地又有些好奇,那已经结婴成为剑宗长老的少年,此刻在做什么。
南殷收回溯洄术,转而打开了水镜,镜面泛起丝丝涟漪后,渐渐显出清晰的景象。
只见谢览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竟沾满了灰,连那身白衣也染上了可疑的黑色污渍,衣摆处甚至还挂着几片焦黄的叶子。
她心下一沉,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以为他被人袭击。
一时间,镜中景象随着她的心绪微微晃动,南殷连忙定了定心神,仔细打量了一番。
灶台边散落着碎裂的瓷碗,锅里冒着可疑的黑烟。
她这位连心境都造得十分清爽舒适的师尊,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锅铲,试图抢救锅中那团看不出原形的食物。
一缕额发垂落,他似是急得连灵气也忘了用,用沾着面粉的手背随意拨开,在眉心留下一道白痕。
他是在……炸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