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芽衣咸鱼酱 本章:第一章

    导语:

    神说女孩不能读书、不能忤逆父亲和丈夫,要恭顺。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用两头骆驼的价格卖掉了我的两个姐姐。

    那天我正跪在院子里筛玉米,汗水和沙土黏在睫毛上。阿米娜十四岁,萨拉刚满十三。她们被捆着,阿米娜挣扎时黑袍下露出青紫色的鞭痕——那是昨晚父亲用皮带抽的,因为大姐偷偷藏了半块馕给我。

    妈妈缩在门边,手指绞着衣角发白。驼铃声远去后,父亲数着钱对我说:等你初潮来了,就能嫁人了。

    1

    血染驼铃

    热浪扭曲了眼前的空气。

    我跪在院子里,机械地筛着玉米。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

    突然,一阵刺耳的驼铃声传来。

    我抬头看去,两个穿着黑袍的身影被推出门外。那是我的姐姐们——阿米娜和萨拉。

    不!我猛地站起来,筛筐翻倒在地。

    父亲反手就是一巴掌:跪下!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但我顾不上擦血,死死盯着姐姐们。

    阿米娜的右眼还肿着,萨拉的害怕的全身颤抖。

    这两个才十四岁,真是便宜你了。父亲对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说,换两头骆驼不亏。

    那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他伸手掀开阿米娜的面纱,像在检查牲口。

    住手!我疯了一样扑上去。

    砰!

    父亲一脚把我踹翻在地。我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再闹连你一起!父亲狰狞的面孔在阳光下格外恐怖。

    妈妈缩在门边,手指绞着衣角,指节发白。她的嘴唇在颤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妈!萨拉突然哭喊,救救我们!

    妈妈浑身一抖,眼泪终于掉下来。但她只是往阴影里又缩了缩。

    带走!父亲不耐烦地挥手。

    那男人粗暴地拽过缰绳,把姐姐们捆在骆驼上。阿米娜的黑袍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手臂上交错的鞭痕。

    妹妹……阿米娜突然对我做了个口型:逃……

    驼铃声渐渐远去,在热浪中扭曲变形。

    我趴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沙土。嘴里全是血和沙子的味道。

    父亲数着钱从我身边走过,看都没看我一眼。

    妈妈终于挪过来,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背。

    为什么我嘶哑地问。

    她的眼泪滴在我脖子上:你父亲说,那个男人是个好人。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我死死盯着地平线上消失的黑点,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我的头发。

    还敢瞪眼父亲的声音在头顶炸响,今晚别吃饭了!

    2

    知识之刃

    我跪在院子里搓洗父亲沾满泥巴的裤子,手掌被粗布磨得通红。

    再让我看见你偷懒,就把你嫁给瘸子阿卜拉!父亲临走前甩下这句话,腰间的鞭子晃得刺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我立刻把湿裤子甩进水盆。

    啪!

    水花溅在泥地上,像一声小小的反抗。

    ——

    村长家的后院墙根有个狗洞,边缘已经被我磨得发亮。

    奶奶!我压低声音,像只野猫一样钻了进去。

    树下,老人盘腿坐在破毯子上——她是附近所有村子里最长寿的长辈。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不清楚还能不能看清东西:又被打了

    我摸了摸背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疼:奶奶,你上次说的……女人能上学,是真的吗

    老人突然咧嘴笑了:我小的时候可以,过来,姑娘。

    她的手指在沙地上划动,一个个奇怪的符号渐渐成形。

    这是你的名字奶奶的声音沙哑却有力,阿依莎(Aisha)。

    我盯着那些符号,心脏砰砰直跳。

    看好了!她又画了几个符号,H-E-L-P,意思是—救命。

    我的指尖不自觉地跟着描画,沙子粗糙的触感异常清晰。

    突然,远处传来驴叫声。奶奶猛地用脚抹平沙地,动作快得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明天带盐巴来,教你写医生。

    可是……

    没有可是!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记住,这些词比骆驼值钱,比男人的许诺可靠!

    她撩起衣襟,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疤痕:四十年前,我因为这个差点被石头砸死。

    我浑身发抖,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被抹平的沙地——那里曾写着我的名字。

    ——

    回家路上,我不断在掌心比划着。

    转过墙角,突然撞上一堵人墙。

    又去偷懒了父亲的声音。

    鞭子已经扬了起来,但我这次没有缩脖子。

    啪!

    鞭梢在空气中炸开,我咬紧牙关,舌尖抵着上颚无声地念:

    Help.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奶奶的话——知识,是最隐秘的反抗。

    3

    火海遗恨

    鞭痕还在背上火辣辣地疼,但我已经学会把哭声咬碎了吞下去。

    几天后,外婆的村子办喜宴。

    婚礼的鼓点震得地面发颤。

    快去!父亲踹开房门,黑袍下摆沾着酒渍神赐的喜宴,不去就是不敬!

    妈妈机械地抱起弟弟,她在发抖。

    妈,我帮你抱…………

    嘘。她突然捂住我的嘴,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听到了吗

    远处天边传来的嗡鸣。

    下一秒,云层像沸腾的开水,天空炸开了。

    轰!!!

    热浪把我们掀翻在地。弟弟的哭声混在爆炸声里。

    火光中,人影像着了火的纸片四处飞散。一个穿着新娘裙的女人从我面前跑过,她的头纱下摆还在着火。

    外婆!我突然想起:她在喜棚那边!

    妈妈的身体猛地一颤,突然发疯似的往外冲。父亲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回来!想被炸死吗

    她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浓烟吞没了集市方向。

    三天后,我们被允许在废墟里认领尸体。

    其实根本认不出——那堆焦黑的东西勉强能看出人形,只有外婆的银脚镯还死死卡在骨头上,烧得变了形。

    妈妈突然扑上去,徒手扒开灰烬。

    还有两个弟弟……她的指甲翻裂开来,在骨灰上拖出十道血痕,他们说好……要给我带……带城里的……

    血和灰混成粘稠的泥,粘在她枯瘦的手上。

    那晚妈妈在井边洗了十几遍手。

    搓到皮肤快要烂掉时,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晦气!死了这么多人,聘礼应该减半…………

    妈妈突然抬头。

    月光下,她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

    妈…………我悄悄递过奶奶给的药草。

    她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她的手臂颤抖着。

    不远处的天上盘旋着秃鹫,它们在啄食焦尸。

    4

    亲情枷锁

    妈妈的手再也没有好起来。

    那些溃烂的伤口结了痂,又裂开,最后变成紫红色的疤痕。

    而今天,这双溃烂的手正在给外公洗旧衣服。

    妈!我拽住她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他会发现的…………

    妈妈充耳不闻,指节在搓衣板上机械地摩擦。外公的灰袍子在水里荡开。

    人们说那是一场误会,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片空地变成了废墟,几百个亲戚朋友全都消失了。

    那场爆炸让我妈妈失去了母亲,还有两个弟弟——也就是我的两个舅舅,他们当时才二十出头,刚结婚不久,也在那场爆炸中当场身亡。

    剩下的唯一亲人,就是年老体弱的外祖父。他耳朵聋了,腿也瘸了,靠着拐杖走路。没人愿意照顾他,亲戚都死光了,邻居避着他走。

    妈妈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就偷偷帮他洗洗衣服、煮点饭。

    突然,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父亲的身影切进门框,阳光在他背后拉出长长的阴影。

    这是什么

    妈妈的后背明显僵直了,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洗衣服。

    鞭子的晃过我的眼睛。

    啪!

    第一下抽在妈妈肩胛骨上,单薄的黑袍立刻渗出血痕。

    贱人!父亲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敢碰别的男人的衣服

    妈妈的额头磕在土墙上,血沿着额头划入她的嘴中:他是我父亲…………

    女人只能碰丈夫和儿子的东西!

    皮带破空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我蜷缩在灶台后不敢出声。

    第七下时,妈妈滑倒在地。

    血从她嘴角溢出来,在泥地上聚成小小的湖泊。父亲踹了她一脚,她像破布娃娃一样翻了个面。

    装死

    当第十八下落下去时,外公的拐杖突然从里屋探出来,哆哆嗦嗦地横在父亲面前。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蓄着泪,没牙的嘴蠕动着,却只发出啊啊的气音。

    父亲冷笑一声,拽过那件湿漉漉的灰袍子,直接按在外公脸上:带着你的脏东西滚!

    半夜妈妈压抑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带着血沫的黏腻。

    5

    医者禁忌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妈妈惨白的脸上。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奇怪——像漏气的羊皮筏子,每次吸气都带着嘶嘶的水声。

    妈……我蘸湿破布不断擦拭她嘴角的血沫。

    接生婆的手按在妈妈的胸口。

    这里。她指甲发黄的手指点了三处:至少断了三根骨头。

    土灶上的水壶突然尖啸起来,吓得弟弟们缩成一团。

    能治吗我死死攥住妈妈滚烫的手。

    接生婆撩起黑袍:这要找医生,否则她活不过三天。

    没有……别的办法

    接生婆摇头:不行,医生不是你妈妈的丈夫或者儿子,不能靠近她,但是我们没有女医生。

    她没救了,放弃吧孩子。

    父亲醉醺醺踹开门时,接生婆早已走了。

    死了没他踢了踢妈妈垂落的手,那只手像折断的树枝般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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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喉咙发紧,妈妈需要手术……

    放屁!酒臭喷在我脸上,让异教徒看女人身体不如直接烧了她!

    他突然揪起我衣领:再敢提这事,明天就把你嫁给屠宰场的屠夫!

    后半夜,妈妈的呼吸几不可闻。我无法想象如果妈妈不在了的日子。

    破晓时分,我偷了父亲的头巾裹住脑袋,穿上父亲的旧衣服。

    妈妈忽然睁开眼,瞳孔已经散了大半:阿……依……

    我去找医生。我咬破嘴唇说出那个禁忌的词,找男医生。

    不……要……

    6

    赤足求救

    我裹着父亲沾满汗臭的头巾,鞋子太大了我干脆踢掉,赤脚踩过滚烫的沙地。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感觉到脚底的血泡早就磨破了,每一步都在沙砾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我狠狠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远处倒塌的围墙边,几只野狗正在撕咬着什么。我握紧藏在袖口的剃刀——那是接生婆好心留下的。

    突然,我看到有一辆车停在路边,车上的图案我见过!

    红十字!

    我发疯似的冲向那辆白色越野车。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一个戴眼镜的亚裔男人正在搬运医疗箱,箱子上那个鲜红的十字刺得我眼睛发疼。

    Help!Doctor!我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My

    mother……

    dying……

    金发女人被我吓到了,医疗箱咣当砸在地上。她蹲下身看着我:Where她用蹩脚的语言问我。

    我指向村子的方向:求你,很近!但是……男人不能……

    亚裔医生突然扯下自己的白大褂:别担心小姑娘!我们去救人!

    不行!我浑身发抖,你会被杀死的!

    金发女人已经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T恤和牛仔裤。她三两下就把金发盘进黑头巾里:走!

    我带着他们在月光下狂奔到家。

    手术!立刻!金发女医生掀开妈妈的黑袍,露出那片可怕的伤痕。她的手指在妈妈肋骨间快速移动。

    金属器械在医疗箱里闪着冷光。

    突然,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完了!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7

    生死对峙

    木门被暴力踹开的瞬间,亚裔医生正在给针管消毒。

    几个举着火把的男人跟在父亲身后。

    贱人!他的咆哮震得我耳膜生疼:你竟敢带异教徒回来!

    父亲,求你!我几乎控制不住跪在地上他们可以救妈妈!

    父亲的身影堵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巨兽般的黑影。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那只按在妈妈胸口的手上——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异教徒!父亲的咆哮震得屋顶落灰:你们在玷污我的家!

    金发医生立刻挡在同伴面前,用蹩脚的话解释:她快死了……我们救……

    那就让她死!父亲一把揪住医生的衣领,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女人的贞洁比命重要!

    我扑上去抱住父亲的腿,闻到浓烈的酒臭:爸!求求你……

    砰!

    我被一脚踹到墙角,后脑勺重重磕在土墙上。温热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但我顾不上擦,因为父亲已经抽出了鞭子。

    看看你干的好事!鞭子带着风声抽向医生,带男人来看你妈的身子你比妓女还下贱!

    亚裔医生举起双手后退,医疗箱哗啦翻倒,手术器械散落一地。金发医生突然用英语大喊:We

    t

    leave

    her

    to

    die!

    父亲听不懂,但他看得懂那个手势——她指向了奄奄一息的妈妈。

    神的旨意不可违抗!父亲一脚踢开听诊器,金属零件飞溅,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抵在妈妈喉咙上。

    医生们对视一眼,缓缓后退。

    金发医生临走前突然塞给我一个小瓶子,用口型说:抗生素……水……她的蓝眼睛里含着泪,比奶奶说的那个海还要蓝。

    木门重重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里只剩下妈妈微弱的呼吸声,还有父亲粗重的喘息。他转身看我时去收拾东西,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明天你就去哈桑家。他家出了三只羊。

    8

    夜奔蓝海

    妈妈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银线。

    我蜷缩在墙角盯着那道细弱的光,手腕上的麻绳已经勒进皮肉。父亲打的是死结——但他忘了,我还有个四岁的弟弟。

    姐姐……

    一双冰凉的小手摸上我的手腕。阿米尔用乳牙咬着绳结,口水混着血丝滴在我手上。

    快……我压低声音,眼睛死死盯着里屋的门:再快点……

    麻绳突然一松。

    父亲的头巾挂在门后。我又一次把自己裹成男人的样子,却在弯腰穿鞋时踢到了铁罐——

    当啷!

    里屋传来翻身的声音。

    我和阿米尔僵在原地,心跳声大得吓人。五秒……十秒……鼾声再次响起。

    数到一百再睡。我亲了亲弟弟潮湿的额头,他懵懂地点头,手指还攥着我染血的衣角。

    夜风像刀子般割着脸。

    我光着脚在碎石路上狂奔。

    UNICEF……UNICEF……

    我拼命回想奶奶教过的字母。我在找一辆蓝色卡车——上次阿卜杜拉家的儿子得疟疾,就是被那里的医生救活的。

    拐过最后一个土丘时,我的心脏几乎停跳——

    蓝色!

    那抹蓝色在月光下像一片小小的海。我跌跌撞撞扑过去,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英语:Help!

    Mother……

    dying……

    surgery!

    卡车后突然探出个脑袋。是个戴眼镜的女人,她胸前别着名牌,上面写着Dr.Lin。

    肋骨……断了!我用着沾血的手比划着胸口,男人……不让救……

    9

    火把追魂

    我的膝盖重重磕在卡车踏板上,血腥味涌上喉咙。

    Breathe,

    sweetie.女医生的手按在我肩上,温度透过黑袍传来,Show

    me

    where.

    我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用我仅会的几个单词向她求救。幸好,她听懂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Surgical

    emergency!她转身吼出一串英语,整个营地瞬间火了。

    穿白大褂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跑来,金属器械碰撞声清脆如风铃。一个黑人女护士往我手里塞了块糖。

    ReadyDr.Lin蹲下来平视我:We

    go

    now

    我指向村庄方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光——原来刚才他们给我戴了个荧光手环。蓝莹莹的光照着UNICEF的字母,像奶奶故事里的魔法护符。

    六个医护人员跟在身后,担架车轮碾过沙地发出沙沙声。我走得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冷风灌进肺里,却压不住胸口那团火——

    这次全是女医生。

    这次父亲没理由拒绝。

    这次妈妈一定能——

    拐过最后一道土墙时,我差点撞上一个人影。

    阿米尔光着脚站在路中央,小脸上全是泪痕:姐姐……爸爸醒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夹杂着火把的光亮。Dr.Lin突然抓住我的肩膀:How

    many

    men

    我还没回答,夜空突然被一声咆哮撕裂——

    叛徒!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坡顶,身后跟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

    10

    枪口下的抉择

    滚出去!父亲带着十几个村民堵在门口,火把将他的脸映得狰狞如鬼,异教徒不许碰这个女人!

    我张开双臂挡在医护队前,荧光手环在黑纱下泛着幽蓝冷光:她们都是女医生!按教义可以——

    放屁!父亲一棍子抽在我腿上,骨头发出脆响,这些人才不会治病,她们只会给你打绝育针!

    黑人护士掀开急救包,只有手术器械在箱子里:看清楚了!我们是来救人的!

    人群骚动起来。一个青年突然指着担架车:下面肯定藏着男医生!

    村民们开始推搡医生,威胁要把她们赶出村子。医生们试图解释,但没有人听。

    眼看局势失控,我忽然想起神说:我们应当孝敬父母;要友爱;不要临近明显的和隐微的丑事;不要违背神的禁令而杀人——除非因为正义!

    我猛地转身,推开了父亲,冲进屋里,和我一同冲进来的lin医生一起架起妈妈的身体。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把她背在背上,拼命狂奔冲出家门。

    拦住她们!父亲抡起棍子冲来。

    突然——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让所有人僵住。

    Dr.Lin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枪,枪口冒着青烟:退回去!

    村民们惊恐后退。父亲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动——他认得那把枪上的UN徽章,那是国际公约特许的武装。

    走!医护队趁机冲出重围。

    妈妈在我背上,手臂从黑袍里出落下来露在外面,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风吹在我的脸上,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身后传来父亲歇斯底里的咒骂。

    11

    黎明逃亡

    坚持住……马上到了……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双脚早已血肉模糊,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

    身后是村民的怒吼和石块破空声,Dr.Lin的白大褂染了血,却依然冲在最前方开路。

    让开!急救!

    营地哨兵迅速拉开铁丝网。妈妈被放上担架车的瞬间,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呕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帐篷帘子唰地合拢,将我们隔成两个世界。

    喝掉。黑人护士强行给我灌下了葡萄糖:你想救她,先别让自己死了。

    阳光照进来,天已经亮了。

    当帐篷再次打开时,林医生的手术服完全被汗水浸透,眼底布满血丝。

    她还在昏迷,但已经脱离危险。。她瘫坐在我旁边我们会继续观察。

    孩子放心吧。医生按住我颤抖的肩膀,她生命体征稳定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积压的泪水终于决堤。

    朝阳将沙漠染成血色,马蹄声如雷般碾碎清晨的宁静。

    阿依莎!父亲的声音从营地外围传来,他骑在那匹枣红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个村民,你背叛了家族!背叛了主!

    我踉跄着站起来,脚底的伤口再度崩裂,在沙地上留下鲜红的脚印。那个用三头羊买我的老男人——哈桑,正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攥着一根绞索。

    根据教法!父亲举起手指向我:你该被荣誉处决!

    哈桑突然甩出石块,我躲闪不及,颧骨传来剧痛。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落。

    杀了她!村民们狂热呼喊:处决叛教者!

    Dr.Lin和医护队迅速将我护在中间。都别动!

    哈桑突然策马上前,鞭子朝我抽过来:贱人!去死!

    砰!Dr.Lin开了枪。

    哈桑的鞭子断成两截,Dr.Lin的枪口冒着青烟:还敢过来,下一枪就瞄准脑袋。

    趁众人愣神,黑人护士猛地按下警报器。营地瞬间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瞭望塔上的探照灯全部打亮。

    我们的人已经来了!Dr.Lin用阿拉伯语大吼,最后警告!离开这里!

    12

    医者之路

    探照灯的强光下,父亲狠狠地盯着我。

    村民们骂骂咧咧地散去,哈桑临走前还朝我吐了口痰,黄褐色的黏液落在脚边,散发着恶臭。

    等他们走远我浑身脱力地跪倒在地,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指甲掐出的血痕。

    阿依莎……

    妈妈被惊醒了,她把手轻轻搭在我肩上,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我抬头看她,阳光照在她脸上——但她的眼神不再空洞,像枯井里突然涌出了泉水。

    Dr.Lin收起枪,将我抱在怀里好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一会儿,看我不再抽噎,她问我:现在,你妈妈没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她的蓝眼睛里映着我最狼狈的样子:满脸血污,袍子破烂不堪。

    我不回去了。我的声音嘶哑着:我不要回去,父亲会杀了我。

    然后呢黑人护士递来一杯温水,当个难民

    水杯温热传递到掌心,我突然想起奶奶告诉我的——女人以后能上学,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求求你们。我知道自己很过分,可我还是祈求着,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我想学医。低下头看见水杯里自己的倒影,水光晃荡中,我看着自己的眼睛,想像你们一样……救女人。

    医护们突然安静下来。Dr.Lin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当她再抬头时,她指向远处那辆印着UNICEF的蓝色卡车:知道吗我们有女子医学院的奖学金名额。

    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好姑娘,你选的对!

    13

    心之重生

    妈妈休养了一个月,她恢复得很好。

    阳光透过病房的纱帘,照在妈妈手中的医学手册上,旁边还有一本Dr.Lin送给我们的字典。

    她枯瘦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那些陌生的字母,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蠕动。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将同一个单词反复背了二十遍——Antibiotic。

    妈妈,歇会儿吧。我递过水杯。

    她摇摇头,突然抓住我的手:阿伊莎,你学的快,再教我这个……Stethoscope……

    黑人护士玛丽安每天下午都会来查房。今天她带来一筐橘子,金灿灿的像小太阳。

    恢复得不错。她将听诊器贴在妈妈胸口,深呼吸——对,就是这样。

    妈妈突然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金属听头。黑人护士玛丽安笑了,摘下听诊器挂在妈妈脖子上:试试

    听诊器冰凉的触感让妈妈瑟缩了一下。当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心跳声时,眼睛瞪得滚圆:原来……是这样的……

    深夜查房时,我发现妈妈还没睡。

    月光下,她正用注射器练习Dr.Lin教她的肌肉注射,针头在橙子皮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孔。脚边摊开的书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笔记。

    妈妈。她抬头看到我,明亮的眼睛神采奕奕:阿依莎,我想我学会Dr.Lin教我的这些了。

    出院那天,Dr.Lin送来两套崭新的衣服。

    妈妈接过衣服时激动得厉害,但当她把新衣服套在黑袍外面时,背脊挺得笔直。

    谢谢。她用英语说,发音生涩却坚定,Thank

    you……for

    freedom.

    我抱住她,闻到消毒水混着阳光的味道。她的心跳透过两层衣服传来,强劲有力。

    窗外,UNICEF的蓝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要飞起来。

    14

    远方的灯

    喀嚓。

    注射器的活塞精准推到底,药液在玻璃管中泛起细小的气泡。Dr.Lin取下橡胶手套,满意地点头:手法很标准。

    我抿着嘴笑,悄悄在裤子上蹭掉手心的汗。三个月来,我的手指被针头扎出密密麻麻的针眼,但此刻它们都变成了勋章。

    首都医院有女子医学院的预科班。玛丽安递给我一份皱巴巴的招生简章,上面印着穿白大褂的女学生,但入学考试很难。

    我抚过那些陌生的字母,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奶奶说过的翅膀。

    那晚,妈妈和我挤在油灯下,用炭笔在废纸上默写人体骨骼名称。她写错了很多单词,我笑着看着这一行行文字,它们真像歪歪扭扭的小路,但每一条都通向远方。

    医疗队的装甲车停在营地门口时,沙尘暴正在肆虐。

    最后确认,Dr.Lin在呼啸的风中大喊,去了就不能反悔!

    妈妈紧紧攥着我们的全部家当——两件换洗衣服,和那本翻烂的医学手册。我回头看了眼生活了十二年的村庄,它正在黄沙中渐渐模糊。

    我们走。我拽紧妈妈的手,跳上车厢。

    装甲车颠簸着驶过边境线时,妈妈突然呕吐起来。我轻拍她的背,突然摸到凸起的脊椎骨——那么脆弱,又那么坚韧。

    看!黑人护士玛丽安突然拉开防弹窗的遮帘。

    远处的地平线上,城市的灯火如同星辰坠落人间。妈妈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映出那些璀璨的光点。

    那是……电灯吗她怯生生地问。

    我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肩膀: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我摸到口袋里那枚珍藏的针头——它曾救过妈妈的命,我想以后我们会去救更多人。

    15

    白衣誓言

    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是淡蓝色的,上面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恭喜。玛丽安把听诊器挂在我脖子上,现在轮到你救人了。

    金属枕头贴着锁骨,冰凉让我想到多年前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妈妈用她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抚摸通知书,泪水晕开了墨迹。

    夜校的灯光总是亮到凌晨。

    我趴在泛黄的解剖图上睡着,梦见妈妈还站在村口那口枯井边,父亲举起鞭子狠狠挥来。惊醒时,课本上还沾着口水和未干的泪痕。

    坚持住,我在笔记本扉页写下奶奶教的那个词,Freedom。

    预科班的第一堂解剖课,我的手抖得握不住手术刀。

    孩子手稳住,你是个勤奋聪明的姑娘。教授按住我颤抖的肩膀。

    福尔马林的气味中,我仿佛看见两个姐姐求救的眼睛——她们还在等着我。

    毕业考试那天,妈妈特意穿上那件珍藏的新衣服。

    她站在考场外,像一株历经风沙仍挺立的胡杨。当我举着资格证书冲出来时,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顶崭新的护士帽——原来这五年,她也在偷偷学习。

    我们一起。她笨拙地帮我别上胸牌,上面写着Dr.

    Aisha。

    第一个病人是个十岁女孩,因不洁被家族拒绝就医。

    别怕我掀开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纱衬裙:你看,我也有过这个。

    女孩的妈妈突然跪下亲吻我的鞋尖:您是第一个肯救她的医生……

    我扶起她,指向窗外——医学院这批实习的女生们正抱着课本走过,白袍在风中翻飞像一双双翅膀。

    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低下头看向女孩:好姑娘,你也可以!

    16

    归乡救赎

    吉普车碾过熟悉的黄土路,卷起的沙尘迷了我的眼。

    十年了,村口的枯井还在,井台上那截发黑的断绳却不见了。医疗队的白色帐篷支在当年UNICEF卡车停靠的位置,蓝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就是这里。我对身后的女医学生们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当我走进村子,就看见父亲的屋子塌了半边。

    他蹲在门槛上抽烟,看见我们时,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曾经健壮如牛的男人,如今瘦得好像我一只手就能打倒他。

    三匹骆驼。我把钱袋扔在他脚边,告诉我姐姐们在什么地方。

    他盯着钱袋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早知道该让你多读点书,你能更值钱。

    等我找到姐姐们的时候,她们像受惊的兔子般蜷缩着。大姐的头发都白了,她瞎了一只眼睛,二姐的手指扭曲成古怪的形状,那是她们逃跑未遂被那个男人打的。

    阿依莎大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嗓音沙哑得像磨砂纸,真的是你

    我举起双手走过去抱住她们:现在我来救你们了。

    医疗站开张,全村的女人都来了。

    她们裹着黑纱,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在远处看着离经叛道的我们。

    几天后当我剪开第一个难产孕妇的袍子时,女人们发出惊恐的抽气声。

    看清楚了!我举起新生儿,她在我手上发出第一声嘹亮地哭嚎:这是个小天使。

    婴儿的啼哭中,有个小女孩小声说着:我也要当医生!

    下班后日落时分,我独自走到奶奶的坟前。

    风沙磨平了墓碑,但我还记得她教我的第一个词。我把医学院毕业证书复印件点燃,灰烬盘旋着升向天空。

    Help……我轻轻地说,现在我学会怎么帮别人了。

    远处医疗站的灯光渐次亮起。帐篷里,妈妈正在教姐姐们认字,她的白大褂上沾着一点血和药渍,却比任何黑袍都耀眼。

    17

    医者传承

    晨光穿透诊室的玻璃窗,在雪白的墙面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我的白大褂整洁干净,胸牌轻轻晃动——Dr.

    Aisha,烫金字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桌上摆着三样东西:听诊器、一个针头,还有一本字典。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抬头看见第一个小病人——扎着马尾辫的八岁女孩,眼睛亮得像沙漠里的星星。

    医生姐姐。她怯生生地递给我一幅画:我以后也要像你这样。

    画上是穿白大褂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Freedom。哈哈,这是我教会的!

    手术台上,大姐的义眼安装手术很成功。

    阿伊莎,谢谢你……她颤抖着抚摸新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溢出。二姐正在隔壁教侄女们识字,她变形的手指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词——Hope。

    妈妈推着药车经过走廊,护士帽下的白发像一顶皇冠。曾经佝偻的背脊如今挺得笔直,黑袍早被锁进箱底,钥匙被她偷偷扔进了枯井里。

    傍晚查房时,我发现那个八岁女孩的病床上摊开一本解剖图册。

    这是心脏吗她指着彩页问我。

    是,这也是翅膀。我轻轻点在她的胸口,等你长大了,它就会带你飞过所有高墙。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染红了远方的沙丘。那里曾是我的牢笼,如今站着十几个穿白大褂的姑娘——她们是我的学生,还有姐姐们的女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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