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马寺的愿望
我是个穷光蛋。
站在白马寺的香炉前,我盯着自己投进去的十块钱——那是我今天的午饭钱。香火钱给得越痛,愿望就越灵验,和尚是这么说的。
佛祖啊,我双手合十,香烟熏得我眼睛发酸,我不贪心,就要一个老婆。不嫌弃我穷,不嫌弃我没房没车,最好长得像仙女......
身后传来几声轻笑。我扭头,看见两个穿汉服的小姑娘正捂着嘴偷看。我冲她们眨眨眼:要不要听听更刺激的愿望
她们红着脸跑开了。
我叫周杰,三十岁,洛阳城里最穷的导游。带一天团赚一百二,房租八十,剩下四十刚好够我吃烩面和喝啤酒。存款那是什么东西
走出白马寺,我摸出最后一根烟。打火机在第三次尝试后终于冒出火苗。
兄弟,借个火。
一个穿西装的大叔凑过来。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劳力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表不错,我吐着烟圈说,能换我半年房租吧
大叔笑了笑:小伙子挺幽默。在附近工作
导游,专坑......哦不,专服务游客。我咧嘴一笑,要听荤段子版龙门石窟讲解吗打八折。
他摇摇头走了,背影写满离这个神经病远点。
这就是我的生活。穷,但快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回到家——如果那个十平米的储藏室能叫家的话——我踢开地上的啤酒罐,倒在床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的短信:周杰,房租最迟明天!
我回了个笑脸表情:王姐,要不我肉偿吧
三秒后,回复来了:滚!
我大笑,然后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发呆。三十岁了,没房没车没存款,哪个姑娘会跟我上次相亲,对方听说我住储藏室,咖啡都没喝完就走了。
仙女啊......我嘟囔着,想起白天在白马寺的愿望,自嘲地笑了。
第二天,我带了个老年团去龙门石窟。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干,我嗓子冒烟地讲解着卢舍那大佛的历史。
这尊佛像高17.14米,头就有4米......
头这么大,戴帽子得多费布啊。我忍不住补充道。
老人们哄笑起来。这就是我的风格——正经讲解里掺点荤腥,像烩面里的辣椒,提味。
导游先生。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差点咬到舌头。
白衣女子站在阳光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长发如瀑,眼睛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潭。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却比任何汉服都耀眼。
您对佛教造像很有研究她问,声音像风铃。
研究谈不上,我咽了口唾沫,略懂一二,主要懂怎么编故事骗小费。
她笑了,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我叫白无瑕。
周杰,不是周杰伦那个周杰。我习惯性贫嘴,白小姐一个人来旅游
嗯,听说洛阳人热情好客。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工作证上,尤其是导游。
我感觉心跳加速。这种级别的美女通常不会多看我一眼。
那我有幸当您的私人导游吗免费服务。我做了个夸张的鞠躬动作。
好啊。她答应得干脆,让我愣了一下。
我赶紧和老年团领队打了招呼,把团交给助理。陪美女可比陪老头老太太有意思多了。
其实龙门石窟我最喜欢的是这个洞窟。白无瑕突然指向一个不起眼的小窟。
我皱眉:那个很少对外开放的。
里面有一尊持莲观音,莲花上有颗明珠。她轻声说,明珠会在满月时发光。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连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
是吗她歪着头,我只是......猜的。
接下来的几小时像做梦。白无瑕对龙门石窟的了解令人吃惊,她能说出每尊佛像的细节,甚至是一些未公开的修复记录。而我,本该是导游的人,成了听众。
你该不是文物局的吧我半开玩笑地问。
她笑而不答,转而问:周先生信佛吗
信啊,昨天还在白马寺许愿呢。我咧嘴一笑,求个不嫌弃我穷的仙女当老婆。
白无瑕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如果......真有仙女下凡,但她有些......不一样,你会接受吗
多不一样三头六臂我比划着,只要长得好看,我都能接受。
她突然停下脚步:你饿吗
我这才意识到已经下午三点了,早饭那碗胡辣汤早消化完了: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白无瑕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尝尝。
我打开,是三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第一口咬下去,肉香在嘴里炸开,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包子。
这哪买的我要天天去!我狼吞虎咽。
秘密。她神秘地笑笑,吃饱了吗
再来十个也能吃下。我舔着手指。
她伸手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这次是五个包子。
我瞪大眼睛:你那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
白无瑕只是笑。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脸上,美得不真实。
回城的公交上,她靠窗坐着,我偷瞄她的侧脸。她突然转头:看够了吗
没,这么好看的脸,看一辈子都不够。我油嘴滑舌惯了。
出乎意料,她没有生气,反而轻轻握住我的手:周杰,你昨天许愿时,说的是真心话吗
我的手心发烫:哪句仙女那段当然是真的,虽然我知道不可能......
如果可能呢她靠近,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像是雪和梅花的混合,如果一个仙女真的因为你的一句话下凡......
我心跳如鼓:那我一定......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我们猛地前倾。白无瑕扶住我,力道大得惊人。我惊讶地看着她纤细的手臂。
你力气好大。
是吗她迅速松开手,你太重了。
下车时天已擦黑。我鼓起勇气:一起吃晚饭我知道有家水席不错......虽然我请不起太贵的。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不过我来选地方。
她带我走进一条我从没注意过的小巷,尽头是家挂着红灯笼的小店,招牌上写着白家私房菜。
这地方......我嘀咕,我怎么从没见过
只接待有缘人。白无瑕推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但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菜肴。老板不知从哪冒出来,是个白发老头,看见白无瑕后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深深鞠躬。
小姐,您回来了。
我瞪大眼睛:小姐
白无瑕平静地说:他认错人了。老白,两位。
老头连忙点头,退了下去。
菜一道道上来,每一道都精致得不像话。我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却注意到白无瑕几乎没动筷子。
不合胃口我问。
我不需要吃太多。她轻声说,周杰,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差点被汤呛到:这问题太直接了吧
回答我。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我放下筷子:漂亮是必须的,性格要好,最好能忍受我的穷和满嘴跑火车......
如果她不是人呢
我笑了:不是人是什么狐狸精
白无瑕没有笑。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我感到一阵寒意,但她的身体明明是温暖的。
周杰,她凑近我耳边,呼吸拂过我的皮肤,你昨天在白马寺的愿望,我听见了。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怎么,你是佛祖派来的间谍
不是佛祖。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冰凉如玉,是月亮。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发现窗外本该是黑夜的天空,此刻挂着一轮巨大的满月,大得不正常,几乎占满整个窗户。
这......我指着月亮,声音发颤。
白无瑕轻轻按住我的唇:嘘,别怕。你不是想要个仙女吗
她的手向下滑,解开我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我该害怕的,但某种奇异的力量让我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
我叫白无瑕,她低语,月宫第七女。你的一句玩笑话,父王却当了真。
我喉咙发干:你在开玩笑......
她突然吻上我的唇。那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又像是坠入冰窟。当分开时,我喘着气,看见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银光。
现在,她微笑,你还觉得这是玩笑吗
第二章
月下告白
白无瑕的嘴唇离开我的瞬间,窗外那轮诡异的满月突然恢复正常大小。我摸了摸自己的嘴,确认刚才不是幻觉。
你......我嗓子发干,真是仙女
她歪着头,长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月宫第七女,刚才说过了。手指轻轻点在我胸口,这里,跳得很快。
当然快!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被自称仙女的美女强吻后,心跳都会飙到一百八。我抓住她冰凉的手腕:证明给我看。
证明她笑了,梨涡里盛满月光,比如这样
她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掌心里突然出现一只玉兔。雪白的毛,红宝石般的眼睛,正嚼着一根胡萝卜。我伸手去摸,手指却穿过兔子的身体——是幻影。
月宫玉兔,她轻声说,负责捣药的那个。
兔子突然转向我,开口说话了:就是他穷得叮当响的那个声音像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闭嘴,阿雪。白无瑕挥手,兔子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我张着嘴,啤酒罐从手里滑落,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现在信了她问。
我机械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月宫第七女......那前面还有六个
姐姐们。她眼神飘向远处,大姐端庄,二姐温柔,三姐泼辣,四姐......
你们家搞批发仙女的我脱口而出。
白无瑕突然掐住我的脸:周杰,你再油嘴滑舌,我就把你变成蟾蜍。停顿一下,不过那样倒符合你在人间的经济状况。
我揉着发疼的脸颊:仙女都这么暴力吗
只对你。她凑近,呼吸拂过我耳垂,因为你许了那个愿望。
我这才想起白马寺的荒唐许愿。当时只觉得是个玩笑,没想到天上真有闲得发慌的神仙在听。
所以......我咽了口唾沫,你是来......
当你老婆。她说得理所当然,父王的命令。
我腿一软,跌坐在床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白无瑕轻盈地飘过来——真的是飘,脚尖离地三寸——坐在我身边。
别高兴太早,她冷哼,有三个条件。
我就知道没这种好事。我嘟囔,要我的灵魂还是初夜
第一,她无视我的烂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
第二
每天子时我必须回月宫述职,卯时返回。
我算了一下:那就是半夜11点到凌晨5点仙女也打卡上班
她瞪我一眼:第三,如果你变心,我会让你......
变成癞蛤蟆
不,她微笑,让你永远阳痿。
我下意识夹紧双腿。
白无瑕突然站起身: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我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失望,你才来......
凡人,她俯身,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唇,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阵银光闪过,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床单上残留的淡淡冷香证明刚才不是幻觉。
我呆坐半晌,突然跳起来翻箱倒柜。在抽屉最深处找到半包受潮的香烟,抖着手点燃。尼古丁让我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
月宫第七女......我喃喃自语,我他妈是不是疯了
窗外,一轮正常的月亮挂在天上,冷漠地注视着我的荒唐夜。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周杰!房租!房东王姐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门板。
我顶着鸡窝头开门,王姐的手差点戳到我鼻子:都拖三天了!
王姐,我揉着太阳穴,我昨晚被仙女强吻了,能宽限几天吗
神经病!她翻个白眼,今天不给钱就滚蛋!
我正要关门,突然发现王姐身后站着个白衣身影——白无瑕。她今天换了现代装束,白T恤牛仔裤,清纯得像个大学生,如果忽略她飘在半空的脚尖的话。
他的房租我付。白无瑕说,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叠钞票。
王姐目瞪口呆地接过钱,数了数,又狐疑地打量白无瑕:你是他......
女朋友。白无瑕微笑。
王姐的表情像是看见母猪上树,拿着钱嘟囔着走了。
你从哪弄的钱我压低声音,仙术变出来的会消失吗
月宫俸禄。她走进屋,嫌弃地踢开地上的脏衣服,你就住这种地方
大小姐,我摊手,洛阳房价一平三万,我工资四千。
白无瑕打了个响指。刹那间,我的狗窝焕然一新——墙壁雪白,地板光亮,连床都变成了实木的。最夸张的是,角落里多了台大电视。
这......
小法术。她轻描淡写,不过只能维持七天,抓紧时间找个像样的房子。
我扑向新床,脸埋进蓬松的被子里:有老婆真好......
别高兴太早,她冷笑,今晚带我去吃夜市。
夜市我抬头,仙女也吃路边摊
我在月宫看了三百年人间烟火,她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早就想尝尝了。
傍晚,我们来到老城十字街夜市。白无瑕对每样小吃都充满好奇,从涮牛肚到不翻汤,从浆面条到锅贴。更神奇的是,她吃东西时周围人会不自觉地让开,仿佛有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们看不见你我咬着羊肉串问。
选择性忽视。她舔着冰淇淋,仙术的一种。
路过一个算命摊,瞎眼老头突然抬头:这位姑娘,非人哉
白无瑕身形一滞。
老头咧嘴笑了,露出稀疏的黄牙:月华之气,老夫几十年没见过了。
我紧张地挡在白无瑕前面:大爷,您认错人了。
小伙子,老头神秘地压低声音,仙凡有别,小心反噬啊。
白无瑕拉着我快步离开。走出很远,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那老头......
有些凡人修行到一定境界,能看破仙术。她声音紧绷,以后要小心。
我突然意识到,这段关系比她表现出来的危险得多。
回家路上,白无瑕异常沉默。月光下,她的侧脸美得不真实。我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这次没有甩开。
周杰,她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吗
因为我帅
她翻个白眼:因为你许愿时,是唯一一个不求财不求权,只求真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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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月宫每天收到千万愿望,她轻声说,99%要钱要权要长生。只有你,傻乎乎地求一份真情。
我鼻子突然发酸:那你还威胁让我阳痿
那是父王的条件。她终于笑了,月宫规矩,仙女下凡必须设禁制。
走到楼下,白无瑕停下脚步: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
月宫时辰与人间不同。她抬头望月,明晚见。
她踮起脚,在我唇上轻轻一吻。这次没有仙术,没有月光异象,只是一个简单的吻。却让我心跳如雷。
周杰,消失前她最后说,别让我失望。
我站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唇上还留着她的温度。抬头,月亮似乎比平时更亮了些。
回到家,我盯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发呆。床头柜上多了个相框,里面是我和白无瑕的合照——虽然我们根本没拍过。照片里她靠在我肩上,笑得像个普通女孩。
我拿起相框,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那一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云端,七个白衣女子围着我跳舞。最年长的那个冷冷地说:凡人,你可知触碰月宫仙女的代价
我惊醒时已是中午,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旅行社的。我回拨过去,老板的咆哮震得我耳膜疼:周杰!你被开除了!
我呆坐在床上,突然发现手腕内侧多了个月牙形印记,泛着淡淡的银光。
白无瑕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契约已成。
第三章
月宫契约
手腕上的月牙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我盯着它看了整整一上午,直到手机铃声把我惊醒。
喂我嗓子沙哑。
周杰!是旅行社老板的咆哮,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
我这才想起昨天被开除的事。床头的闹钟显示中午12:47,白无瑕变出来的新家具依然光鲜亮丽。
王总,我......
别废话!下午两点有个台湾团,你去不去
我猛地坐直:去!当然去!
挂掉电话,我冲进浴室。热水冲下来时,我注意到胸口的皮肤浮现出淡淡的银色纹路,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心脏位置。
这是什么鬼......我用力搓洗,纹路反而更清晰了。
手机又响了,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契约印记会随着感情加深而变化。——白
我盯着手机屏,水珠从发梢滴落。她怎么知道我新号码仙女都这么神通广大
下午的导游工作异常顺利。台湾游客对我荤素不忌的讲解风格爱得不行,小费给得格外大方。回程路上,我数着钞票,突然被人拦住。
是个穿道袍的老头,胡子花白,手里拿着铁口直断的幡子。
小伙子,他眯着眼,你身上有月华之气。
我心头一紧:大爷您认错人了。
非也非也。老头凑近,压低声音,月宫仙女与凡人结合,需饮忘川水三滴,你可知道
我后退半步:什么忘川水
老头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老朽这里正好有......
周杰!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白无瑕站在巷口,白衣胜雪,眼神冰冷。
老头脸色大变,转身就跑,速度快得不像老年人。白无瑕没追,只是走到我面前。
那是谁我问。
月宫叛徒,她冷笑,专骗与仙女结缘的凡人喝忘川水,让人忘记前世今生。
我咽了口唾沫:他想让我忘记你
不,她轻轻抚摸我胸口的银色纹路,是想让你忘记自己是谁,方便他夺取你的阳寿。
我腿一软,差点跪下。白无瑕扶住我,手指冰凉。
怕了她挑眉。
有点......我老实承认,你们仙界这么乱的吗
她突然笑了:比你们人间干净多了。
晚上,白无瑕带我去了家隐蔽的小店。店主是个沉默的中年人,看见白无瑕就行大礼。
月君大人。
准备两套礼服,白无瑕吩咐,明晚用。
我小声问:什么礼服
月宫宴席,她漫不经心地说,父王要见你。
我一口茶喷出来:等等!见家长这么快
契约已成,她指着我的手腕,三日不见,印记会变成黑色,你会......
阳痿
不,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会变成石头。
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回到家,白无瑕变出套黑色西装让我试穿。料子摸着像水一样柔滑,却重得出奇。
这是月华织就的,她帮我整理领口,能保护你在月宫不被罡风所伤。
我低头看她纤细的手指: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她突然踮脚吻我,这个吻又轻又快,我喜欢你傻乎乎的样子。
我愣在原地,胸口银纹发烫。
第二天傍晚,白无瑕带我来到洛河边一处荒废的码头。月光洒在水面上,碎成千万银币。
闭眼。她命令。
我乖乖闭眼。耳边响起轻柔的吟唱,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风突然大起来,带着河水的腥味和某种奇异的冷香。
可以睁开了。
我睁开眼,倒吸一口冷气。面前停着艘白玉雕成的小船,没有桨,船头站着个穿银甲的小人,只有巴掌大。
月宫接引使,白无瑕介绍,负责接送凡人。
小人冲我鞠躬,动作僵硬如木偶。我战战兢兢地上船,船立刻无声地滑向河心。
等等,我突然想起,我不会游泳......
白无瑕握住我的手:在月宫,凡人不会死,只会......
变成石头
变聪明了。她赞许地点头。
小船驶入一团突然出现的雾气。雾气散去后,我们已不在洛河上——四周是无垠的星空,脚下小船漂浮在银河里。远处,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悬浮在月亮旁边,比月亮还大。
欢迎来到月宫。白无瑕说。
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银河中有巨大的生物游过,像鲸又像龙,鳞片反射着星光。
小船停在一座水晶桥前。桥那头站着七个白衣女子,容貌与白无瑕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各异。
我姐姐们。白无瑕小声说,别乱说话。
最年长的女子走上前,冷冷打量我:这就是那个凡人
大姐,白无瑕行礼,他叫周杰。
大姐突然伸手按在我胸口。银纹剧痛,我闷哼一声。
契约是真的,大姐皱眉,七妹,你疯了父王会......
我已经禀明父王。白无瑕挺直腰杆。
大姐还想说什么,最小的那个仙女突然凑过来:他长得挺帅嘛!说着就要摸我的脸。
白无瑕一把打开她的手:六姐!
众仙女哄笑起来。我被她们簇拥着走过水晶桥,进入月宫正殿。
殿内比外面看起来大无数倍,穹顶高得看不见,地上铺着会流动的银毯。正中央的玉座上,坐着个戴冠冕的男子,面容模糊在光晕中。
我膝盖一软,跪下了。
周杰。男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可知与月宫仙女结缘的代价
我额头冒汗:不、不知道......
凡人之躯,承受仙缘,折寿三十年。
我猛地抬头:什么!
白无瑕脸色煞白:父王!您没说......
现在说了。月君的声音毫无波澜,此外,每月需饮忘川水一滴,否则记忆会逐渐消失。
我浑身发抖: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你可以拒绝,月君淡淡道,契约尚浅,解除只需剜去印记。
白无瑕突然跪下:父王!求您......
七妹!大姐厉声喝止。
我看看白无瑕颤抖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月牙。三天前我还是个穷导游,现在却要面对折寿三十年的选择。
如果......我嗓子发干,如果我接受,能活多久
月君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聪明的问题。契约延续期间,你不会老,不会病,直到契约解除。
那白无瑕呢
殿内突然安静。仙女们交换着眼色。
七妹会失去仙籍,大姐终于开口,变成凡人。
我看向白无瑕。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
我接受。我说。
白无瑕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
月君沉默片刻,突然大笑:好!宴席开始!
音乐骤然响起,无数玉盘金盏从空中落下,盛满我从没见过的美食。仙女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人间的事。只有大姐站在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
宴席过半,我借口透气溜到殿外的花园。这里的植物会发光,水池里游着银色的小鱼。
后悔了大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有点......但不多。
她递给我一杯酒:喝了能壮胆。
酒入喉,像吞了团火。我咳嗽起来,大姐却笑了。
七妹从小叛逆,她望着远处,三百年前就想下凡,被父王关了五十年禁闭。
我擦着嘴角: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的愿望。大姐轻声道,月宫每天收到无数祈求,只有你,求的是真心。
我胸口银纹又开始发烫。
照顾好她,大姐突然严肃,否则我会让你比阳痿痛苦一万倍。
我郑重点头。
回到殿内,白无瑕正在找我。她脸颊绯红,显然喝了不少仙酿。
父王同意了!她扑进我怀里,我们可以......
我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折寿三十年换你,值了。
她身体一僵,抬头看我:你知道了
嗯。
她眼中泛起泪光,在月光下像钻石。
回程的小船上,白无瑕靠在我肩头。接引使小人站在船头,哼着奇怪的调子。
周杰,她轻声问,真的不后悔
我看着她被月光镀银的睫毛:只后悔没早点去白马寺许愿。
她笑了,那个笑容让我觉得,哪怕明天就变成石头也值得。
小船驶出雾气,重回洛河。岸上的柳树下,站着白天那个卖忘川水的老头,正阴森森地盯着我们。
白无瑕握紧我的手:别怕,有我在。
我回握她冰凉的手指,突然不怕了。
手腕上的月牙印记微微发光,像是回应。
第四章
叛月者
手腕上的月牙印记开始发烫是在签约后的第七天。我正带团讲解龙门石窟的佛像历史,突然一阵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像是有人往血管里灌了熔化的银水。
周导,你脸色好差。游客担忧地问。
我强撑着笑容:没事,可能中暑......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个陌生房间里,天花板绘着星图。白无瑕坐在床边,手指轻抚我胸口的银纹——那些纹路已经蔓延到锁骨,像某种古老的咒文。
怎么回事我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
契约反噬。她眉头紧锁,月宫有人想破坏我们的约定。
我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人——是那天卖忘川水的老头,此刻被银色绳索捆着,跪在角落。
他干的我挣扎着坐起来。
白无瑕摇头:他只是棋子。她走到老头面前,声音冷得像冰,说,谁指使你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七公主,您心里清楚。
白无瑕手指一勾,老头惨叫起来,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虫状物在蠕动。
蚀心蛊她脸色骤变,大姐居然对你用这个......
老头突然暴起,绳索寸断。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扑到床前,枯爪般的手掐住我脖子:月宫叛徒都该死!
白无瑕袖中飞出一道银光,将老头钉在墙上。但为时已晚——我脖子上留下五道黑色指痕,像活物般向脸部蔓延。
周杰!白无瑕抱住我,声音发颤,撑住......
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我眉心。冰凉感瞬间扩散,与体内灼热的银纹对抗。我疼得蜷缩起来,视线模糊中,看见白无瑕眼中流下的不是泪,而是银色的液体。
我会救你。她吻着我的额头,哪怕与整个月宫为敌。
再次清醒时,身处一座竹楼。窗外是陌生的山林,空气中飘着药香。白无瑕正在煎药,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这是哪我问。
她转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终南山。人间少数几处月宫法术失效的地方。
我摸向脖子,黑色指痕已经消退,但胸口银纹变成了暗红色。
老头说的大姐......是你亲姐姐
白无瑕搅动药勺的手顿了顿:月宫长公主白无垢,掌管月宫刑律。她认为我私逃下凡,玷污仙门。
药罐突然炸裂,滚烫的药汁溅到她手臂上,瞬间烫出狰狞水泡。我冲过去想帮忙,却看见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怎么会......
契约代价。她平静地说,我的仙力在流失,愈合能力越来越弱。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变化——发梢不再泛着银光,指尖也有了正常人的温度。她正在变成凡人。
竹楼外突然狂风大作,山林间传来野兽般的嚎叫。白无瑕脸色一变,迅速关上所有门窗。
他们找到我们了。
谁
月宫猎手。她快速画着符咒,专门追捕叛逃仙人的刽子手。
符咒刚完成,竹楼就遭到重击,整个倾斜了三十度。我从窗户缝隙看见三个银甲人站在半空,为首的面具上刻着新月纹。
白无瑕,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冰冷机械,奉月君之命,带你回宫受审。
白无瑕冷笑:带着蚀心蛊来请人大姐的手伸得真长。
银甲人不再废话,抬手一挥。竹楼屋顶被整个掀开,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白无瑕闷哼一声,皮肤开始泛红——月光在灼烧她。
我抄起药罐砸向银甲人,罐子却在半空化为齑粉。
凡人,银甲人俯视我,与仙为敌,不自量力。
他指尖射出一道银光,直取我心脏。白无瑕闪身挡在我面前,银光穿透她肩膀,带出一串血珠。
无瑕!
她跪倒在地,却对我露出微笑:周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现在说这个干吗!我撕下衣角按在她伤口上,血却止不住。
在龙门石窟,她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弱,我说你求的是真心......其实撒谎了。
银甲人降落地面,步步逼近。
我选中你,她靠在我耳边,是因为三百年前,我们在广寒宫见过。
我愣住:什么
你是吴刚的转世。她轻声道,砍桂树的那个。
银甲人已经走到三步之内,长剑出鞘。
白无瑕突然推开我,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月君亲赐溯光镜,见此镜如见君上!
银甲人僵住,单膝跪地。
月君有令,白无瑕站直身体,尽管摇摇欲坠,我与周杰之事,由他亲自裁决。尔等速回月宫复命,不得有误!
银甲人迟疑片刻,终于化作银光消失在天际。
白无瑕立刻瘫软下来。我接住她,发现铜镜背面有道裂痕。
假的我瞪大眼睛。
仿制品,她虚弱地笑,只能唬他们一时。
我抱起她往山下跑:去医院!
没用的,她摇头,仙力造成的伤,人间医术治不了。
那怎么办
找一个人,她声音越来越小,终南山的守月人......
按照白无瑕模糊的指示,我在山腰处找到一座破败的道观。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供桌前坐着个老道士,正在啃烧鸡。
来了他头也不回,把她放榻上。
我小心翼翼放下白无瑕。她已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停止。
老道士抹了抹油手,掀开白无瑕的衣领查看伤口,啧啧摇头:月宫猎手的噬魂刃,够狠的。
能治吗我声音发抖。
能,老道士眯眼看我,但代价你付不起。
什么代价
三十年阳寿。他伸出三根手指,契约本就要你三十年,再加三十年,你猜还剩多少
我看向白无瑕苍白的脸,想起她挡在我面前的样子。
拿去。
老道士挑眉:不问问自己还能活几年
不重要。
他大笑,拍着我肩膀:好!不愧是吴刚转世,痴情种!
我愣住:你也知道
月宫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老道士从供桌下摸出个酒坛,三百年前你和七公主私会被抓,你被罚轮回百世,她禁足广寒宫。
他掀开白无瑕的袖子,露出个与我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月牙印记:这同心契是你们当年偷偷结的,如今再续前缘,月宫那帮老古董能坐得住才怪。
酒坛倾倒,琥珀色的液体淋在白无瑕伤口上。她身体剧烈抽搐,伤口冒出黑烟。
忍着点,老道士对我说,接下来更疼。
他掏出一把青铜小刀,划开我手腕。鲜血滴入白无瑕口中,她的睫毛开始颤动。
以血引魂,以寿续命。老道士念念有词,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道观突然剧烈震动,供桌上的神像纷纷倒地。门外乌云密布,雷声隆隆。
啧,老道士皱眉,来得真快。
白无瑕就在这时睁开了眼。她第一反应是抓住我的手:周杰......
我紧紧回握:我在。
她看向老道士:玄翁,您又违规了。
老道士嘿嘿一笑:老头子就爱看月宫吃瘪。
门外雷声越来越近,白无瑕挣扎着坐起来:我们得走了。
去哪
月宫。她眼神坚定,是时候正面解决这件事了。
老道士递给她一盏青铜灯:引魂灯,能保你们平安到达广寒宫。
白无瑕接过灯,轻声道谢。她转向我:周杰,这次上去凶险万分,你......
一起去。我打断她,别想甩下我。
她笑了,眼中银光重现:好。
老道士送我们到道观后的古井边:跳下去就是通天路,直上月宫。
我探头看,井水深不见底。
怕吗白无瑕问。
我握住她的手:有你在,不怕。
我们一起跃入井中。下坠的瞬间,白无瑕点燃引魂灯。幽蓝的光芒中,我看见她发丝飞扬,眼中盛满星光。
周杰,她在风中喊道,这次别再忘了我!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广寒宫的桂花树,月下的誓言,被强行分离的绝望......三百年前的吴刚与七公主,如今的周杰与白无瑕。
下坠变成了上升,井水化为云海。远处,月宫的金顶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第五章
广寒真相
通天路的尽头是片桂花林。我摔在松软的银色草地上,白无瑕轻盈落地,引魂灯的蓝火倏然熄灭。空气中飘着冷冽的香气,像是冻结的月光。
这是......
广寒宫外苑。白无瑕拉起我,指尖微微发抖,我们偷溜进来的。
远处,水晶宫殿悬浮在月海上,无数银桥如蛛网般连接各处。更惊人的是天空——没有太阳,只有浩瀚星河与巨大的蔚蓝地球悬挂头顶,仿佛伸手可触。
月宫一日,人间一月。白无瑕拽着我躲到桂树后,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三生石。
我正要问,突然听见脚步声。两个穿银甲的侍女提着灯笼走过,谈话声飘来:
七公主的寝宫又结冰了......
自从三百年前那事,广寒宫就没暖和过......
待她们走远,白无瑕脸色苍白:我的本体还在沉睡。
本体
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皮肤下隐约有冰晶在蔓延:下凡的是我的分魂,本体被父王冰封在寝宫。如果分魂不能及时回归......
话未说完,大地突然震动。月海掀起巨浪,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糟了,巡月钟!白无瑕抓住我手腕,大姐发现我们了!
我们狂奔向宫殿群。跑动中,我胸口的银纹开始发光,脑海中不断闪过陌生画面——挥斧砍树的男子,桂树下相拥的恋人,还有漫天箭雨......
这边!白无瑕推开一扇偏门。
门内是座圆形祭坛,中央矗立着块晶莹剔透的巨石,表面浮动着云雾般的纹路。
三生石。她喘着气,能照见前世今生。
我伸手触碰石面,云雾突然剧烈翻腾。巨石内浮现出画面:一个魁梧男子在月夜下砍伐桂树,每斧下去,树伤就自动愈合。白无瑕——或者说与她一模一样的仙女,正在树下捣药。
吴刚......我脱口而出,仿佛这个名字一直刻在灵魂里。
更多画面涌现:私会、誓言、被捉拿的愤怒、轮回前的最后相望......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我。
白无瑕按住我颤抖的手:现在你明白了我们不是第一次相爱。
巨石突然裂开一道缝,银光迸射。光芒中走出个戴冠冕的身影——月君。但与宴席上不同,此刻他面容清晰,竟与我前世有七分相似。
兄长白无瑕惊呼。
我大脑一片空白。月君是吴刚的......弟弟
吴刚。月君开口,声音里带着奇异的疲惫,三百年前你盗取月桂精华私通仙女,我罚你轮回百世。没想到最后一世,你们又走到一起。
白无瑕挡在我面前:是我主动找他的!
无瑕。月君叹气,你可知为何我禁止仙凡相恋
他挥手,三生石显现新画面:人间战火,山河破碎,而源头竟是相拥的仙凡恋人——他们的情感引动天地失衡。
仙凡殊途,强行结合会撕裂两界平衡。月君看向我,吴刚当年偷走的不仅是月桂精华,还有维持月轨的太阴玄晶。
我猛然想起巨石中的画面——桂树下,我将一块发光的石头塞给白无瑕。
玄晶在哪月君逼近一步。
白无瑕突然笑了:原来兄长担心的是这个。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石头,在这里,但已经与我的魂魄融合。
月君脸色大变:你疯了!太阴玄晶会慢慢吞噬宿主!
所以我的寝宫在结冰。白无瑕平静地说,三百年了,我快撑不住了。
我这才明白她为何执意要回月宫。不是为解除契约,而是为......赴死。
有办法分离吗我声音嘶哑。
月君沉默良久:有,但需要有人代替她承载玄晶。
我来。我不假思索。
凡人躯体最多撑三天。月君冷笑,然后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白无瑕抓紧我的手:不行!
我看着她冰晶蔓延的手臂,想起老道士说的三十年阳寿。原来从相遇那刻起,我们就走在倒计时里。
兄长,白无瑕突然跪下,我用月华本源换他平安回去,求您抹去他的记忆......
不!我怒吼,要死一起死!
月君看着我们,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这时,殿外传来嘈杂声,大姐白无垢带着银甲卫冲了进来。
抓住他们!她厉喝,七妹私盗玄晶,罪当永囚寒渊!
银甲卫一拥而上。白无瑕将我推向三生石:碰石头,喊溯光!
我下意识照做。巨石爆发出刺目光芒,将我们笼罩。恍惚中,听见月君的叹息:罢了......
再睁眼,身处陌生殿堂。四壁结满冰霜,中央水晶棺里躺着个白衣女子——与白无瑕一模一样,只是长发完全化为冰晶。
我的本体。身边的白无瑕分魂开始透明,必须......合二为一......
她走向水晶棺,却在触碰瞬间被弹开。一道金色符咒浮现在棺上,锁链般缠绕。
大姐的禁制。她虚弱地跪倒,解不开的......
我扶住她,突然胸口银纹剧痛。低头看去,纹路已变成桂树枝桠的形状,与棺中女子手中的黑色石头产生共鸣。
契约......我恍然大悟,是玄晶的碎片!
三百年前,我们将完整的太阴玄晶一分为二。她带着大半陷入长眠,小半随我轮回转世,直到白马寺的愿望唤醒彼此。
我冲向水晶棺,银纹光芒大盛。禁制锁链在碰到我时纷纷断裂,棺盖缓缓开启。
白无瑕的本体睁开眼睛。
两具身体同时发出强光,开始融合。殿外传来白无垢的尖叫和打斗声,但月君的声音清晰传来:快走!我拖不住她多久!
融合后的白无瑕飘浮半空,长发如银河倾泻。她伸手点在我眉心,一段咒文直接印入脑海。
月移咒,能送我们回人间。她拉起我,但只有一次机会。
玄晶呢
她展示手心——黑石已变成晶莹的月白色:平衡了。你分担的部分净化了它。
殿门被撞开,白无垢披头散发地冲进来:叛徒!
白无瑕念动咒语。月光如瀑布般冲刷而下,我感到身体被撕扯、重组......
睁开眼,我们跪在洛河边的沙滩上。朝阳刚跃出地平线,早起的渔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们。
成功了我喘着气问。
白无瑕笑着点头,突然喷出一口银血。我这才发现她的黑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代价。她擦去血迹,失去仙籍,变成凡人。
我紧紧抱住她。她在我怀里轻声说:现在,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我家就是你家。我抚摸她的白发,虽然只是个储藏室。
她笑出声,随即剧烈咳嗽。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月牙印记变成了灰色。
契约解除了
不,她凝视印记,是进化了。从同心契变成共生契。
我胸口银纹回应般闪烁,不再是藤蔓,而是一株完整的桂树图案。
意思是
同生共死。她靠在我肩上,这次,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远处,卖早点的吆喝声传来。我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回到家,房东王姐正在门口踱步。看见我们,她瞪大眼睛:周杰!你这两天去哪了
我愣住:两天
你失踪整整四十八小时!警察都来问过!
白无瑕捏捏我的手:月宫时间流速不同。
王姐的目光移向她:这位是......
我老婆。我脱口而出。
白无瑕掐我腰肉,但没否认。
王姐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你有老婆她凑近我耳边,是不是拐卖的需要阿姨帮你报警吗
白无瑕噗嗤一笑,挽住我胳膊:阿姨,我们是自由恋爱。
王姐将信将疑地走了,临走前嘟囔:鲜花插在牛粪上......
关上门,我们相视大笑。笑着笑着,白无瑕突然安静下来:周杰,我现在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了。
多普通
会老,会病,会死。她低头,再没有仙术,也不能凭空变出包子了。
我捧起她的脸:你知道我许愿时最想要什么吗
什么
一个会和我一起吃路边摊的姑娘。我吻她发顶,不是仙女,就是你自己。
她眼眶发红,突然把我推倒在床上:那凡人老婆现在要收公粮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她的白发与我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像月桂树投下的光影。
第六章
柴米风月
白无瑕的头发在第七天完全变白。不是老人的银白,而是月光般的皎洁,在阳光下会泛出珍珠光泽。我们蹲在储藏室门口,数着身上最后的五十块钱。
吃不起烩面了。我叹气,要不我去工地搬砖
白无瑕戳我额头:我是仙女时能变钱,现在是凡人只会花钱。她突然眼睛一亮,但我记得月宫所有藏宝图。
我们在旧书摊买了张洛阳地图。白无瑕咬破手指,血滴在地图上竟化作细小的银线,交织出新的纹路——白马寺后山有个红叉。
唐末战乱时,月宫侍女私藏的妆奁。她舔着手指,够买套房。
挖宝过程比想象的难。后山早被开发成景区,红叉位置现在是公共厕所。我们假装游客蹲守到半夜,刚撬开第三块地砖,保安的手电就照了过来。
跑!我拽起白无瑕。
她甩开我,迎着光走去。保安是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手电照到她白发时突然僵住。
月、月娘娘大爷膝盖一软。
白无瑕愣住,随即端出仙女的架子:本座夜游故地,尔等退下。
大爷磕了三个头,屁滚尿流地跑了。我目瞪口呆:这也行
凡人记性比想象的好。她得意地笑,三百年前我在这显过灵。
我们在男厕蹲坑下方挖出个青铜匣子,装着十二颗龙眼大的珍珠。当铺老板开价八万,白无瑕一个眼刀过去,价格翻到十五万。
首付有了。我搂着她傻笑。
她摇头:先给你买身像样衣服,再租个正经房子。顿了顿,还有,给我弄张身份证。
这才是最棘手的。没有身份证明,她连手机卡都办不了。我们找到火车站附近办假证的,对方看见白无瑕的白发直接拒单:姐你这特征太明显,警察一抓一个准。
最终花了三千,办了张白小七的身份证。拍照时,摄影师坚持让她戴黑色假发:不然系统过不了。
新房是老旧小区的一居室,月租一千二。搬进去那天,白无瑕兴奋得像个小姑娘,在空荡荡的屋里转圈。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周杰,她突然说,我想工作。
仙女也懂人间职业
我会刺绣。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月牙形胎记,广寒宫的月华绣,在人间应该算非遗。
她在淘宝开了家店,取名月宫绣坊。第一单是个汉服姑娘定制的发带,白无瑕熬通宵绣了幅嫦娥奔月,丝线在月光下会变色。买家秀引爆了古风圈,订单排到三个月后。
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规律:她刺绣,我重操旧业当导游;晚上一起逛夜市,偶尔奢侈地吃顿火锅。平凡得像个梦,直到那个雨夜。
我接了个夜班旅游团,回程时暴雨如注。出租车抛锚在巷口,我冒雨跑回家,却发现房门大开,白无瑕不见踪影。桌上留着张字条:欲见白氏,独来老城。
字迹银光闪闪,触碰的瞬间化为灰烬。我冲出门,雨水模糊了视线。老城十字街在雨幕中鬼影幢幢,算命摊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是那个认出白无瑕的瞎眼老头。
来了老头咧嘴笑,黄牙间闪过银光,月宫长公主有请。
他掀开摊布,露出向下的楼梯。我咬牙踏入,楼梯旋转下沉,空气越来越冷。尽头是间冰窖般的石室,白无瑕被银链锁在中央,白发凌乱,嘴角有血痕。
无瑕!
我想冲过去,却被无形屏障挡住。阴影中走出个华服女子,容貌与白无瑕七分相似,但眼神冷得像刀。
大姐。白无瑕虚弱地抬头。
私盗玄晶,私通凡人,私逃下凡。白无垢每说一个词,银链就收紧一分,七妹,你罪无可赦。
我拼命捶打屏障:放了她!
白无垢瞥我一眼:吴刚转世还是这么没长进。她弹指,我胸口银纹剧痛,跪倒在地,你以为共生契能保护你们不过是延缓死亡罢了。
白无瑕突然笑了:大姐,你违规了。父王明令不得插手人间事。
父王闭关,月宫我掌。白无垢冷笑,更何况,我是来救你的。她转向我,凡人,知道共生契的真正代价吗
我擦去嘴角的血:不就是同生共死
天真。白无垢挥手,空中浮现出画面——我的身体内部,血管正逐渐银化,玄晶之力在吞噬你的生命力,最多三个月,你就会变成月光下的雕像。
白无瑕挣扎起来:你胡说!父王说契约平衡了玄晶!
那是对仙体而言。白无垢俯视我,凡人之躯,如何承受太阴精华
画面切换,显示白无瑕体内有黑色丝线游走——她的生命力正不断流失。
共生契是双向的。白无垢声音放柔,七妹,跟我回去,我保他不死。
白无瑕看向我,眼中泪光闪烁。我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绑架,而是个选择题——她若留下,我们一起死;她若离开,我独自活。
我......
嘘。白无瑕打断我,周杰,记得我们第一次吃夜市吗
我点头,不明白她为何这时提起。
那天你说了句话。她微笑,现在我想听你再说一次。
记忆闪回——拥挤的夜市,她举着糖葫芦问我:如果哪天我一无所有,你还会喜欢我吗我当时怎么回答的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越雨幕,不是仙女,不是法力,就是白无瑕自己。
白无瑕眼中银光大盛。她双臂一震,银链寸断,白发无风自动:大姐,你听见了
白无垢后退半步:你竟能挣脱月华锁
因为契约的力量来自真心。白无瑕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而你,永远不懂。
我们相触的瞬间,胸口的银纹与她的胎记同时发光。屏障碎裂,白无垢脸色大变:你们竟能......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石室顶部裂开,月光如瀑布倾泻而下。月光中站着个戴冠冕的身影——月君。
闹够了他声音不怒自威。
白无垢跪地:父王!七妹她......
我都知道。月君看向我们,共生契已成,玄晶彻底平衡。从今日起,白无瑕除名仙籍,周杰阳寿重计。
白无垢不敢置信: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我定的。月君抬手,白无垢化作银光消失。他转向我们,眼神复杂,好自为之。
月君消失后,石室开始崩塌。我拉着白无瑕狂奔上楼梯,回到雨中的街道。算命摊不见了,雨也停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我们相握的手心里,多了一对月牙形的玉坠。
回家后,我们彻夜未眠。白无瑕检查我胸口的银纹——颜色变淡了,像普通纹身。
父王认可我们了。她靠在我肩头,大姐不会再找麻烦。
我抚摸她的白发:所以现在,我们真的是普通夫妻了
嗯。她打了个哈欠,明天想吃胡辣汤。
我笑着吻她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