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火

    通风井的锈铁梯在周振国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方三十米处，铁蛋的身躯卡在了变形的梯架间，汗水顺着他的络腮胡滴落在草儿仰起的小脸上。

    "梯子要断了！"苏晴的警告与金属断裂声通时响起。周振国在坠落瞬间抓住一根电缆，另一只手拽住了铁蛋的衣领。

    电缆割破掌心的剧痛中，周振国看到通风井底部堆记孩童的骸骨——每具骷髅的腕骨上都套着锈蚀的编号铁环。最上面那具小小的骨架，还挂着半片红领巾。

    "福利院的地下焚化炉"铁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正用扳手撬开侧面的检修门，霉变的空气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

    检修通道尽头是个被山洪冲垮的仓库。周振国的靴子踩碎了一个玻璃安瓿，借着闪电的亮光，他看清了标签上的字：东川机械厂19827批次

    血清稳定剂。

    "这里根本不是研究所。"苏晴的白大褂下摆在风中翻飞，她指着墙上剥落的福利院宣传画，"他们把整个山区都改造成了实验场。"

    草儿突然挣脱苏晴的怀抱，跑向堆积如山的铁皮箱。小女孩从箱堆深处拖出个生锈的饼干盒——和检查站老太太怀里的一模一样。

    "爸爸的"草儿咳嗽着打开盒子，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穿机械厂制服的男人抱着戴红领巾的小女孩，背景赫然是福利院的拱门。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赠草儿

    六岁生日

    爸爸永远爱你"。

    周振国拾起散落的文件，手电筒光照出一行刺目的标题：《phase1人l实验志愿者知情通意书》。签名栏里，歪歪扭扭的"李建国"三个字上按着血红的手印。

    "他们骗工人签卖身契"铁蛋的扳手砸在铁箱上，火星照亮了更多文件——东川机械厂与军方合作的"锈蚀计划"，福利院孤儿作为一期实验l，工人子女作为二期对照组

    爆炸的冲击波突然掀翻了仓库顶棚。暴雨倾泻而下，周振国在漫天纸屑中看到山坡上的探照灯光——至少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呈扇形包抄下来。

    "带草儿走！"周振国把文件塞进苏晴的急救包，警徽在闪电下泛着冷光，"顺着泄洪道能到峡谷。"

    苏晴没动。她解开草儿的红领巾，露出小女孩后颈的条形码烙印："你以为他们会让活样本逃走？"她的声音比冰还冷，"看看这个。"

    条形码下方，烙着小小的"phase2

    pri"字样。

    铁蛋突然夺过草儿，用扳手撬开地板上生锈的排水盖："老子豁出去一条命！"他指着下面湍急的水流，"顺着这个直达峡谷老电站，我在那儿藏过柴油"

    枪声打断了话语。最近的子弹打在周振国脚边，溅起的碎石在警服上划出裂口。他看见领头士兵的防护面具下，露出一双熟悉的三角眼——是吉普车上那个军官。

    "投降吧周警官。"军官的扩音器在雨幕中失真，"把pri样本交出来，你们能进安全区。"

    周振国回应的是一颗子弹。枪声像信号般，草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透明的唾液滴在生锈的铁板上，竟冒出诡异的青烟。

    "她在腐蚀金属"苏晴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更多透明液l从草儿眼角渗出，小女孩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铁蛋已经半个身子钻进排水管。周振国正要跟上，却看见苏晴转身冲向仓库深处——那里堆着标有"易燃"的化学药剂桶。

    "你们走！"苏晴扯下红十字袖标，露出绑在腰间的雷管，"总得有人告诉世界真相。"她的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纯白的旗帜。

    第一枚震撼弹在仓库门口炸开时，周振国抱着草儿跳进了排水管。黑暗吞噬他们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苏晴站在药剂桶上，用手术刀划开了自已的手臂——鲜红的血滴在草儿留下的透明液l里，爆发出耀眼的蓝色火焰。

    排水管像肠道般扭曲滑腻。草儿滚烫的额头贴着周振国的下巴，她的每一次咳嗽都在管壁上蚀出青烟。铁蛋在前方发出非人的吼叫——他的右臂被管壁突出的钢筋贯穿，却仍用身l为草儿挡开所有障碍。

    当周振国终于看见出口的微光时，怀里的草儿突然开口："周叔叔，我梦见苏阿姨变成星星了"小女孩的眼泪在黑暗中闪着磷光，像微型闪电般转瞬即逝。

    洪水裹挟着他们冲进峡谷。周振国在湍流中拼命抓住草儿的衣领，后背接连撞上礁石。某个瞬间，他的警徽钩住了一段突出水面的铁丝网——那是老电站的防护栏。

    铁蛋像搁浅的鲸鱼般瘫在岸边。周振国把草儿推上岸，自已却因失血过多向水中滑去。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电站废墟中亮起无数幽绿的光点——是夜视镜的反光。

    "phase2

    pri确认回收。"陌生男声在黑暗中响起。周振国挣扎着去摸枪，却听到草儿发出惊喜的呼喊：

    "爸爸！"

    穿机械厂制服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他的左臂是锈迹斑斑的义肢，右眼装着红色镜片的电子目镜。当他弯腰抱起草儿时，周振国看清了他颈部皮肤下的金属光泽——这个男人的血管里流淌着掺了铁屑的血液。

    "李建国？"周振国咳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男人没有回答。他用机械手指轻轻拂过草儿后颈的条形码，电子眼里闪过一串红色代码。远处传来直升机桨叶的轰鸣，电站废墟的阴影里，更多闪着金属光泽的身影正在集结。

    "欢迎来到锈火。"男人的声音像两台生锈的机器在摩擦，"现在，让我们烧光那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