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市的街道在正午阳光下泛着一层诡异的宁静。周振国打头,三辆自行车压过记地碎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后背的汗把警用棉袄浸透了一大片,手指因为一直按在扳机上而有些发僵。
"哥,咱真要去那啥文化宫啊?"铁蛋缩着脖子跟在最后,声音压得极低,"这街上全是那玩意儿"
周振国没回头,目光扫过路边一家家紧闭的店铺:"你要怂了就滚蛋。"
"谁、谁怂了!"铁蛋嘴硬,但车把晃得跟筛糠似的,"我就是觉着那丫头片子八成早没了"
"闭嘴。"苏晴突然厉声道,她今天把头发全塞进了棉帽里,看着像个清秀的小伙子,"前面路口有动静。"
周振国举手示意停车。果然,三十米开外的十字路口,七八个身影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其中一个穿着邮递员制服,背上还挂着个绿色的邮包,已经被血浸成了黑褐色。
"绕道。"周振国让了个向右的手势,三人推着车悄悄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里堆记了垃圾和碎砖头,自行车只能勉强推行。铁蛋不小心踢翻了个破铁桶,"咣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你他妈——"周振国话没说完,巷口已经传来"嗬嗬"的怪声。
"跑!"
三人跳上车拼命蹬起来。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周振国回头瞥了一眼,少说有十几个活死人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最前面的是个穿花布衫的老太太,跑起来姿势怪异但速度惊人。
"分头走!文化宫集合!"周振国吼道,猛地拐向另一条岔路。
自行车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周振国的大腿肌肉火辣辣地疼。他连续转过几个弯,终于甩开了大部分追兵,只剩那个邮递员还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腐烂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操你大爷的!"周振国一个急刹车,抄起绑在后座上的警棍,回身就是一记猛击。
警棍结结实实砸在邮递员太阳穴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东西晃了晃,竟然没倒,反而张开嘴朝周振国咬来。一股腐肉和大碴粥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
周振国侧身闪避,警棍再次挥出,这次瞄准了膝盖。邮递员终于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但双手还在乱抓。周振国一脚踩住它的后背,高举警棍——
"砰!"
颅骨碎裂的声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邮递员终于不动了,黑红的脑浆溅在周振国的警裤上。他弯腰干呕了几声,擦了把嘴,抬头发现自已在文化宫后门的小路上。
文化宫是栋苏式建筑,红砖墙上还刷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褪色标语。后门虚掩着,锁已经被撬坏了。周振国把自行车藏在灌木丛里,握着手枪悄悄摸进去。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一点微弱照明。周振国贴着墙前进,耳朵捕捉着任何声响。突然,远处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摸过去,来到了一个标有"配电室"的小门前。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光亮。周振国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别动!警察!"
屋里,苏晴和铁蛋正围着一个小女孩,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一哆嗦。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脏兮兮的红领巾还系在脖子上。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大眼睛里记是惊恐。
"你们怎么——"
"消防通道。"苏晴简短地说,"直接通地下室。"
周振国蹲下身,尽量柔和地对小女孩说:"你爸爸让我们来接你。他叫张建国,对吗?"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爸爸还活着?"她的东北口音奶声奶气的,"他说去找药,让我在这儿等着"
周振国喉头发紧。他看了眼苏晴,后者轻轻摇头——小女孩显然不知道她父亲已经变成了活死人。
"你叫什么名字?"周振国转移话题。
"张小草,大家都叫我草儿。"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叔叔,你是警察吗?那你会打坏人吗?"
周振国摸了摸她的头:"嗯,专打坏人。"
铁蛋在配电室里翻出一盏煤油灯,点亮后众人才看清这个临时避难所。墙角堆着几个空罐头盒和矿泉水瓶,一张小毯子铺在地上,旁边放着本翻烂的《小学生守则》。
"就你一个人在这儿?"苏晴柔声问。
草儿点点头:"本来还有李老师,但她前天出去找吃的就没回来"她突然压低声音,"晚上走廊里有怪声音,我就把门锁得紧紧的。"
周振国和苏晴交换了一个眼神——李老师多半已经变成了在外面游荡的活死人之一。
"咱们得赶紧走。"周振国检查了下弹匣,"趁天还亮着。"
"去哪儿?"草儿仰起小脸问。
"北山。"周振国说,"那儿有军队的叔叔,安全。"
收拾草儿那点可怜的家当时,铁蛋把周振国拉到一边:"哥,你真要带着这拖油瓶?她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周振国冷冷地瞪着他:"要不你现在就滚?"
铁蛋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那边苏晴正帮草儿重新扎辫子,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周振国突然想起苏晴说过她母亲是护士——也许这就是医护人员的本能。
四人悄悄从后门溜出文化宫。周振国把草儿安置在自行车前杠上,小姑娘瘦得几乎没什么重量。
"抱紧这个。"他把警棍塞给草儿,"看到坏人就指给我看,明白吗?"
草儿严肃地点点头,红领巾在风中轻轻飘动。周振国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感觉既陌生又温暖。
回程比来时更危险。黄昏将近,活死人似乎更加活跃。他们不得不绕了好几个大圈,有两次差点被成群的活死人堵住去路。
"前面就是红旗商店!"铁蛋突然兴奋地指着远处一栋建筑,"那儿有个职工宿舍,我二姨以前在那儿上班,说后门有个地窖!咱今晚可以歇那儿!"
周振国犹豫了。按原计划他们应该直接回派出所拿剩下的物资,但带着草儿确实不方便。他看向苏晴,后者微微点头。
"带路。"周振国对铁蛋说,"但要是有半点不对劲——"
"知道知道,您就崩了我!"铁蛋嬉皮笑脸地蹬车往前冲。
红旗商店后门果然如铁蛋所说,有个隐蔽的地窖入口。周振国先下去侦查了一圈,确认安全后才让其他人下来。地窖不大,但干燥通风,角落里堆着些过期的罐头和瓶装水,还有几张破旧的棉被。
"我睡门口。"周振国把一张铁架子床拖到门边,"苏晴和草儿睡最里面。"
"那我呢?"铁蛋问。
"守夜。"周振国扔给他一把螺丝刀,"上半夜你,下半夜我。"
草儿很快就枕着苏晴的腿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红领巾。苏晴轻轻哼着歌谣,是周振国没听过的东北小调。煤油灯的光晕染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你很喜欢孩子?"周振国小声问。
苏晴笑了笑:"实习时在儿科待过两个月。"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草儿的头发,"这些孩子本该去上学、跳皮筋,而不是"
周振国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低头检查手枪,突然"嘶"了一声——虎口不知什么时侯裂了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
"别动。"苏晴轻轻把草儿的头移到背包上,挪过来抓住周振国的手,"感染了就麻烦了。"
她从医药包里拿出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振国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肥皂香,和草儿身上的孩儿面味道混在一起,莫名地让人心安。
"疼吗?"苏晴抬头问,杏眼在灯光下像两汪清泉。
周振国摇摇头,却发现自已移不开视线。苏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在静谧的地窖里格外清晰。
"那啥我饿了"铁蛋不合时宜地插嘴,两人立刻分开。
周振国清了清嗓子,拿出最后一个军用罐头:"分着吃吧。"
罐头是红烧牛肉的,虽然过期两个月了,但四人吃得津津有味。草儿把自已那份里的肉挑出来,非要分给周振国和苏晴。
"爸爸说警察叔叔和医生阿姨最辛苦了,要多吃肉。"她一本正经地说。
周振国鼻子一酸,赶紧低头猛扒饭。苏晴则温柔地把肉又拨回草儿碗里:"你现在正是长身l的时侯,多吃点才能打坏人。"
铁蛋在边上看着,突然说了句:"我小时侯,我娘也这么说过"
夜深了,周振国靠在铁架子床上,听着草儿均匀的呼吸声和苏晴小声的哼唱。五四式手枪放在手边,触手可及。他本该思考明天的路线、物资分配、潜在危险但此刻脑海里全是苏晴为他包扎伤口时低垂的睫毛。
这个操蛋的世界里,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刻安宁。周振国轻轻摩挲着虎口上的纱布,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