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洲问谢渊亭,他的母亲长什么样。
谢渊亭答,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
谢渊亭掖了掖叶洲的被角,叶洲躺在谢渊亭胸口,听他沉稳而有节奏的心跳,窗外在下雨,室内空调暖气的白噪音掩盖了雨声。叶洲记不起女人的相貌,他问,我和母亲关系不好吗?
“你从不让我了解你的家庭。”谢渊亭说:“有一次过年时候我想替你去拜访他们,结果你发了很大的脾气。”
“我真过分啊。”叶洲拿嘴唇贴了贴谢渊亭的锁骨,愧疚道:“对不起,渊亭。”
“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理解。”
谢渊亭拍拍叶洲的背,叶洲很快就被他哄睡着了。
南城是个烟火之地,对叶洲来说算是故地重游,然而叶洲失去了记忆,只能老老实实当一回外地人。
由于提前发了剧本,叶洲在综艺里的镜头不多,主要是为了伺候那些大牌明星,因此叶洲很快就坐到一旁休息了。南城的冬天不太冷,但还是有些冻人的,最后有一个节目挑战是要下泳池抢神秘礼物,正好对应了电视剧里男女主水下接吻的场景,第一名第二名已经内定了,连礼物是什么嘉宾都心知肚明。
轮到叶洲下水的时候,导演组反反复复录制了好几遍,叶洲披着浴巾,冻得脸都惨白了。
就算再傻白甜,叶洲也该知道自己是遭遇了娱乐圈喜闻乐见的“耍大牌”霸凌事件。
剧组里有个流量明星看叶洲不顺眼,理由是合影的时候叶洲不小心抢了他的c位,虽然叶洲道过歉后来也补拍了,但流量明星就是觉得叶洲存心想让他难堪。
有些仇家结得简直莫名其妙,叶洲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等导演组喊第五遍下水的时候,叶洲故意“啊”了一声,说:“对不起导演,我把礼物弄坏了。”
礼品道具都是提前定做的,会影响到后期拍摄进度和营销的内容,叶洲在水里弄坏的正好是流量明星的礼物。
流量明星气坏了,骂骂咧咧走到岸边,结果被叶洲一把握住小腿,用力将他拽下泳池。大冬天池水刺骨,流量明星懵逼了,连反抗都来不及,叶洲抓住他的头发,将他往水里使劲按下去,冷笑道:“不是喜欢背后安排人吗?这么喜欢冷水,你怎么不来试试?”
“咳……叶洲,你他妈疯了?!”
制作组见势头不对,赶紧跑到岸边,泳池水花声太大,叶洲凑到呛水咳喘的流量明星耳边,轻声道:“我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你想作死我随时奉陪。这次我收手了,下回再敢有这个狗胆,我不保证你会不会直接淹死在这里。”
“小宇,叶洲,你们没事吧?”
导演组在岸边喊人,都快吓疯了。圈里人性情都是折中的,要是被霸凌者想求个公正,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你要是弄出人命来,他们愿意为你主持公道了。
叶洲嫣然一笑,息事宁人道:“不好意思哈!手滑了一下,冬天在水里冻得神志不清了,给大家添麻烦了,下次不一定会搞谁,请大家见谅。”
幕后制作组像看疯子一样盯着叶洲。
叶洲悠然拿起热茶喝了起来,流量明星脸色又青又白,推开经纪人,攥紧拳朝他吼:“你跟我狂什么?不过就是一个被金主包养的东西罢了!你不看看你有多脏?!”
“多谢夸奖。”
叶洲傲慢地抬起下巴,“被金主大人包养是我的本事,我没惹你,你要是嫉妒了自己也去找一个,别在这里发疯乱咬人。”
“好了好了,别吵了,都杀青了,好歹同剧组一场,萍水相逢都是缘分,大家各退一步吧……”
叶洲最讨厌表面假惺惺这套,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房车。
这么一折腾,感冒肯定是少不了的,叶洲吃了两包感冒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做梦时被电话铃声吵醒。叶洲揉揉眼,耳畔传来谢渊亭富有磁性的嗓音,叶洲耳朵发烫,埋在枕头里,不自觉撒娇道:“你怎么不回我条短信啊,害我一上午都在想你。”
“赶飞机,我现在正在南城的国际机场,待会儿有个客户……”
“什么?!你你,航班已经落地了?”
机场有人帮忙搬行李,谢渊亭低头看表。叶洲忙说:“你在机场出口别动!我马上就来!”
不知道在着什么急,谢渊亭叹口气,对着酒店侍应生礼貌说:“抱歉,我夫人稍后会亲自来接我,麻烦耽误你们十五分钟。”
幸好路上没堵车,叶洲一下出租车就直奔国际机场,谢渊亭人高马大,身着一席黑色风衣,在人群里极为显眼。
叶洲大老远就发现了他,兴奋地挥挥手,隔着几步路冲了过去,一股脑儿撞进谢渊亭怀里。谢渊亭稳了稳重心,手指梳理着叶洲凌乱的头发,叶洲抱住谢渊亭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人群熙攘的机场与谢渊亭肆无忌惮接吻。
做爱是感情的催化剂,有了最为亲密的体验,叶洲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前更加了解谢渊亭,至少谢渊亭面无表情的时候叶洲大约能猜出对方在想什么。他大方牵着谢渊亭的手,两人坐进车里,叶洲问他:“这次的客户是alpha还是oga?”
谢渊亭不理他,叶洲抱住他胳膊:“不回答就说明是oga了!带上我带上我,客户没明令禁止说不能带家属去的吧?”
司机透过后视镜望着他们笑。谢渊亭被吵得脑仁疼,说:“那里人很杂,会无聊,你还不如在酒店等我。”
“你跑去接见漂亮的oga,把我一个撂在酒店?安的什么心?我警告你谢渊亭,你现在可是结了婚的男人!”
谢渊亭吵不过叶洲,又不能丢下不管,只能把他带到约见客户的地址。正如叶洲猜想,谢渊亭此行的客户是一位离异的单身oga,柔弱多情,叶洲瞬间警惕心起,抓奸雷达滴滴响动。谢渊亭朝客户解释了叶洲身份,神情略微无奈,oga抿嘴轻笑。
叶洲确实多虑了,谢渊亭本就不是个风流浪荡的性子,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一直是严肃正经的姿态,让人浮想联翩的肢体语言性暗示一个都没。
谢渊亭是个强势的人,他的强势体现在各方各面,却不会让人不舒服,oga信服地点点头,起身说:“很荣幸能和谢家这样的天之骄子合作。”
谢渊亭递出戴着婚戒的左手,和oga礼仪性地交握。
叶洲犯了一个小时的花痴,不知不觉腰都坐麻了,谢渊亭帮他揉了揉,叶洲扑在谢渊亭身上,星星眼说:“渊亭,你怎么能这么帅啊!”
“既然到了南城,想去哪里玩?”
谢渊亭微怔,笑起来:“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失忆,要不我带你去玩,说不定还能记起什么片段。”
“好呀好呀!”叶洲笑眯眯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有劳小谢导游了!”
南城最火热的就是古镇街区,近几年来商业化泛滥,大多地方沦为了购物场所。叶洲买了两串棉花糖,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谢渊亭不喜欢甜食,买的零食小吃大部分进了叶洲的肚子。叶洲一时兴起给谢渊亭买了顶鸭舌帽,谢渊亭还是工作时装扮,俏皮的鸭舌帽戴着,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谢渊亭随了他去。
“要不再买套情侣款体恤衫?开春时候我俩穿。哇哦!你看这件粉色爱心的怎么样?多适合你!”
谢渊亭皮笑肉不笑:“你想明天在垃圾桶里见到它就买。”
叶洲撇撇嘴,“没情趣。”
正逛着男装店,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闹,有个人大喊:“抓小偷!”
叶洲刚巧瞧见一团灰色人影从自己面前跑过,他把选好的衣服扔到架子上,大跨几步拽住那人,见小偷还在挣扎,他吼道:“再跑报警了啊!”
谢渊亭从试衣间里出来,被偷手机的小姐姐随后赶到,感激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就是她偷了我的东西!”
小偷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满脸皱纹,自从转头看到叶洲的脸后就不再动弹,整个人像是活活僵住了。
叶洲将手机还给小姐姐,谢渊亭走到他身后,脸色不是太好。叶洲不忘调情,笑着眨眼说:“这套衣服真适合你,显得腿好长。”
“叶阿姨,怎么是您?”
谢渊亭没有回答叶洲的话,视线对上戴着灰色兜帽的老人。叶洲的笑容逐渐凝固,面前老人的脸和叶洲竟然有几分相似。
她是叶洲的母亲。
“……妈?”
叶洲试探性地唤出这个称呼,老人肩膀一抖,居然落荒而逃。叶洲没有去拦,他怔愣地望着那道佝偻的身躯,心头酸涩,谢渊亭扶住他,“在想什么?”
“她……她是我妈妈吗?”
叶洲无助地捂着头,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失忆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渊亭,我该怎么办?”
谢渊亭说:“不要逼自己,叶洲,失忆不是你的错。你想找到她吗?”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生活有困难,我可以帮助她。”叶洲冷静下来,说:“对不起渊亭,让你见到不好的事情了。”
谢渊亭揉了揉他的头,叶洲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知道我妈妈住在哪里吗?虽然我觉得她现在不太愿意见到我。”
叶家母子并不同于正常的家庭。
叶洲父亲早年炒股破产,后来做了一个国企经理的专职司机,母亲失业在家。叶洲从小就穷,花钱是件很痛苦的事,父母不甘心屈服于这样的命运,于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小叶洲身上,盼望他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叶洲母亲性格严厉,专制型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必然会受到影响,叶洲自尊心过强的背后是他童年缺爱的创伤与阴影。
谢渊亭带叶洲来到了一幢小楼房。
以前叶洲从不允许他走近半步,叶洲刻意隐瞒他的身世,叶洲自卑,怕谢渊亭知道他家中的情况会笑话他。谢渊亭太美好了,他与叶洲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叶洲受不了其他人的鄙夷和轻视,更不愿将他和谢渊亭的浪漫爱情染上任何一抹杂质。
破旧的工厂外,叶洲按响了小楼的门铃,无人应答。
“妈,是我,叶洲,你开开门……”
叶洲尝试敲了敲门,黑灯瞎火在外头喊了几声。
“怎么办?”
叶洲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谢渊亭,谢渊亭想了想,说:“我倒有个办法,包试包灵,就是有些危险。”
屋内,叶母熄了灯,往客厅坐着,叶洲在外头喊了半天,叶母狠一狠心,没搭理。过了几分钟,叶洲不喊了,动静没了,叶母站起来,绕着客厅来回转了转,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她正要透过大门上的猫眼往外张望,头顶传来“啪叽!”的声音。
深更半夜,叶洲压着嗓子喊:“渊亭,我不小心把墙上的花盆踹下去了!”
“阿姨在里头吗?”
“灯是关的,我再看看。”
“……”
叶母直接把二楼阳台的玻璃门拉开,无言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