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老者便是被人族修道者奉为泰山北斗的老国师。
他的目光从子孙后代的身上扫过,“大晚上这般兴师动众的,又出什么事了?”
一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跪在了老国师的脚下,哀声道,“老祖宗,隋怜那个妖女太猖狂了,她竟然杀了君儿!”
老国师闻言却只是深深蹙眉,并未像他预想的那般勃然大怒。
男子强调道,“您不记得了吗,那是君儿啊,他可是您亲口说过在翊字辈里最有天赋的孩子啊!”
老国师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
“翊君是怎么死的?”
男子愣了一瞬,在他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下顿时紧张了起来,“都是隋怜那个妖女的错,翊君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不顾天理王法对他下手……”
“不必说了。”
老国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又面向众人:
“我早就吩咐过,最近这段时日京城不太平,家中的人都要安生待在府中,谁都不许掺和外面那些事,你们可都照做了?”
陈家众人大气不敢出,有许多人都不敢直视老祖宗的眼睛。
只有跪地的男子着急道:
“老祖宗,就算翊君那孩子年轻气盛没守您的规矩,可他也只是出了趟门,隋怜就因为这个杀了他,这算什么?我们陈家人在她眼里都命如蝼蚁了,难道您不管吗?”
“他当真只是出了趟门,然后像你说的一样什么都没做?”
老国师忽然就动了怒,厉声暴呵:
“别以为我整日在这院子里待着不管庶务,就当真不知你们这群不肖子孙都做过什么了!寻鹤,把那东西拿出来!”
一名小道童闻声而出,双手捧着一个残缺的纸人。
纸人的四肢已经都被砍去,连身子也没了大半截,只剩下脖子和头颅还算完好。
但即使如此,它那双用朱砂勾出的眼珠子仍在不停转动,看上去就像一个恶鬼在用阴邪的眼神打量四周。
看到这个纸人后,在场的不少人陡然变色。
因为这个纸人的五官分明被画成了陈翊君的模样。
老国师指着纸人,冷笑道,“身为我陈家子孙,你们或多或少也都懂些法术,应该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吧?”
“老祖宗,这纸人一定是有人弄出来害我家君儿的!”
跪地不起的男子不知这东西怎么会在老国师手里,嘴硬道,“君儿他一直都是好孩子,绝不会染指这种邪术!”
“对着老祖宗都敢大言不惭地撒谎,我陈家有你这不孝子孙,真是家门不幸!”
老国师冷声道:
“这纸人绝非寻常的阴物,它在巫术中被称为活纸人,要想制成必须由施法者亲手分出自己的一魄做它的心魂,之后还要不断用本人的精血喂养。”
“活纸人与主人之间心意相通魂魄相连,就是法术再高深的人也无法给他人做活纸人,所以这东西一定是翊君他亲手做的。”
“他身为名门正道的修行者能做出这种邪性东西,本来就已经是违背了祖训毁了道心,堪称大逆不道,可这还不是他做得最过分的事。”
“活纸人若是只吸食主人自身的精血,并不会有什么大神通。但若是主人喂给它孩童的精气,那才会让它邪气暴涨,在主人的驱使下想杀谁就杀谁,连修行百年的妖族都不是它的对手。”
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是,这东西居然还是隋怜派人送到他跟前的。
神女杀了他陈氏的子孙,事后还送来了他引以为傲的子孙的罪证,这不就等于在狠狠地打他这张老脸吗?
老国师修行一生,还从未如此愤怒过。
自从他回京后,先是他疼爱的孙女用邪术害人被关进大狱,再是身上流着陈家血脉的皇后容氏供养邪神,然后又是族中子弟私下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被捅出来。
这还只是他知道的,那他不知道的呢?
想他一生都以名门正道自居,从不曾沾染半分邪气,可他的子孙自己却成了邪魔外道,把他的脸都给丢尽了!
老国师气血翻涌,双眼发红,竟是在极怒之下乱了道心,体内的修为不受控制般在经脉中逆流,正是走火入魔之兆。
人群中,一名在陈家最不受重视的庶子站在最边上,冷冷地看着他,嘴角轻轻勾起,心里暗道:
老祖宗,您修行了一辈子,眼中却仍然只有您自己的世俗名声,从未看过我们这些微末之人一眼。
可您不知道,这样的人就算修为再深厚,也不配成仙。
还是尊主怜悯众生,愿意给所有虔心修道的人一个机会。
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待他一朝得道,就是蝼蚁也能翻身化金仙。
……
三日后,封妃宴。
清宁宫内满座宾客无虚席,看到君长珏携着隋怜的手出场,又看到隋怜居然穿着一身凤袍时,众人顿时愕然。
陛下不是要给隋怜封妃吗,可她身上的凤袍却分明是皇后才能穿的!
容皇后可还没被废呢,陛下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立双后吗?
无人敢出声质疑,却都在心里疯狂揣测。
君长珏看出了这里许多人的心思各异,他用玩味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直到看得他们都低下头,他才笑道:
“诸位心中所想朕都知道,但朕要说,你们会这么想就是因为见识少了。”
众人:“……”
“见识少也没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回家去多读几本书就行,就怕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提升自己还要觉得是别人错了。”
君长珏扬着下巴,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他这副高傲的样子,还有边上隋怜漠不关心般的淡然笑容,犹如利刃般深深刺痛了某些人的心。
终于有人忍不住站起来:
“那微臣敢问陛下,按照大庸和以往各朝各代的国法礼数,向来都是只有正宫皇后才能穿凤袍,可皎嫔——不,皎妃娘娘虽然地位高贵也终究只是妃位,她穿凤袍是不是僭越了?臣子们心中对此有些疑问,这难道也是因为见识太少吗?”
君长珏等的就是这番说辞,看向他笑吟吟道,“是啊,你就是见识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