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江府小院灯火微明。
江无羡照旧在廊下喝酒,手里拿着一封未拆的奏本,脚下搭着猫,整个人一副“命还长着”的模样。
这时,门响。
来人是宫中下值的侍茶女,名唤“绫枝”,自称奉女帝之命,送夜茶调养身骨。
江无羡眉头不动,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宫里最近倒是对我关心得紧,前天送汤,昨天送膏,今天送茶,明天是不是该直接送棺材了?”
绫枝脸色不改,声音温婉:“陛下怜惜大人伤重,遣奴婢连夜送来‘玉芝调骨茶’,滋补气血。”
江无羡看着那茶盏,茶香浓郁,淡淡的药味下藏着一丝甜香,不像毒,却让人牙齿发酸。
他忽然笑了。
“你知不知道,这种味道我十岁那年喝过一次,是用来毒我的。”
绫枝一愣。
“你回去告诉她,”江无羡慢慢起身,目光不带半分醉意,“想杀我,别送女人来。”
“我舍不得动手。”
绫枝脸色骤变,后退半步,忽然低头躬身,声音骤然一变:
“那……请江大人,死在今日。”
话音未落,她袖口中弹出一柄极细短匕,带着幽蓝的光直刺江无羡咽喉!
速度快得如闪电!
江无羡却纹丝未动,眼神依旧那样懒:
“果然,今天是来送棺材的。”
“那我就收下。”
下一秒
“啪!”
他手腕一翻,直接将茶盏摔向绫枝眼前,滚烫的茶水带着碎瓷猛地崩出!
同时,他左手从衣袍下抽出一截暗钉链索,猛然缠住绫枝右腕,反手一扯!
“咔!”
骨头错位!
绫枝一声闷哼,手中短匕掉落,被江无羡抬脚踢飞,钉在屋柱上!
江无羡拽着她的手腕将人拖近,眼神从未冷过这么彻底:
“谁派你来的?”
绫枝咬牙,眼中满是死志:“你不会活过今晚。”
“因为你早已中毒!”
江无羡一愣,脸色陡然一白,手掌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绫枝大笑:“你以为只是这盏茶?”
“你从昨晚起喝的每一口水,睡的每一张枕,被褥中藏的粉,酒中兑的丝,全是‘步魂散’!”
“你已经……魂浮三寸,气断半脉!”
江无羡忽然笑了。
笑得像听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一把将绫枝按在地上,低头贴在她耳边: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昨晚就知道了呢?”
屋内灯火晃动,绫枝整个人被死死压制,半边脸贴在冰冷的青石地面。
她惊恐地看着江无羡,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慌乱。
“你……你早就知道?”
江无羡笑了,笑容里没有一点愉悦,像一口黑井下涌出的死气:
“你们的药……我喝了。”
“我确实头晕、口干、四肢发软。”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事吗?”
他缓缓俯下身,语气压得极低:
“因为我早就喝过‘步魂散’。”
“我十五岁那年就中过一次,那次下药的是我亲姑妈。”
绫枝脸色发白。
江无羡继续:“那次我确实差点死了,但我没死。”
“我醒来后把她埋了。”
“所以你说……我还会怕第二次?”
绫枝嘴唇哆嗦,终于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江无羡却忽然温柔地笑了,轻声道:
“现在,来跟我讲讲是谁让你来送这盏茶的?”
“你若不说。”
“我就让你去陪这盏茶。”
绫枝咬紧牙,沉默良久,忽然冷冷道:“你不会信我的。”
江无羡抬手,在她后颈轻轻一敲,瞬间击晕,招手唤入心腹:
“封喉封腕,用‘破咒符’困神魂,不准让她咬舌,不准让她死。”
“送去皇城司旧牢,我明天亲审。”
心腹应声离去,江无羡长出一口气,坐回椅上,神情一时间有些疲惫。
但他的眼里,还有一丝亮光没熄。
他掏出一枚小玉瓶,倒出几粒黑色粉末,放进水中,试探着喝了一口。
良久,咳出一口黑血。
“果然是‘魂骨三破’,这东西不是青鸾能调的。”
他盯着地上的血痕,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这后头……另有一手。”
他缓缓起身,推开窗户,望着远处宫墙上方那一道恍惚的光影:
“宫中,还有一个人……”
“在盼我死。”
长乐宫·夜深
宫墙无声,灯火未灭。
一名内侍快步踏入殿中,低声在女帝耳边禀报:
“陛下,江无羡府邸遭刺杀,凶手为宫中茶侍绫枝。”
女帝手中的玉箸顿了一瞬。
“人死了吗?”
“未死,被江大人擒下,现关入皇城司旧牢。”
女帝点头,继续低头取下一片果脯,语气平淡:
“绫枝三年前由谁调入?”
“据查,是昭仪宫推举。”
“昭仪宫?”女帝眉眼一挑,“是她?”
“是。”
她将果脯慢慢送入口中,淡淡咀嚼。
“去告诉她这口人,我要亲审。”
“是。”
“还有。”
她抬头,眼中浮起一丝不知是玩味还是冷意的光:
“江无羡现在人在何处?”
“……据说,正在赶来。”
女帝不语,只将箸放下,轻声:
“那就让他来吧。”
皇城司旧牢
风穿铁门,夜深如冢。
江无羡披着风衣,推门而入,整座牢房早已清空,除了最里间一盏灯火,还有一人坐在黑暗中,脸上缠着符咒,动弹不得。
是绫枝。
她看到江无羡那一刻,眼神并不惊恐,反而冷静下来,似乎早知他会来。
江无羡走到她面前,抬手一挥,那封喉咒轻轻裂开,让她恢复说话能力。
“你以为,我会杀你?”
绫枝喉咙沙哑:“你不会。”
江无羡点头,坐在她对面:“那你说吧,我留你一命的价,够不够换一件事?”
“你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
绫枝沉默。
江无羡靠近她,忽然将一枚信物拍在桌上。
那是一枚漆黑的玉坠,其上刻着南疆巫纹但却不是蛊门,而是更古老的“缄魂脉”。
绫枝神色大变!
“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江无羡笑意全无,只吐出一句:
“你们南疆,还有第三股势力没浮出水面。”
“是不是,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
牢中沉默。
绫枝死死盯着那枚缄魂脉玉坠,眼神像被生生钉死,嘴唇终于微微颤抖:
“你……你不该有这东西。”
“这东西是……十二年前,南疆宫变死去的‘缄魂候’佩玉。”
“当年,女帝还没登基,她尚是太女,这玉是她亲手交出去的交给了江问斩。”
江无羡眼中毫无波澜。
“她亲手?”
“是。”
“她说:‘把江家那条疯狗带下去,别再让他回来。’”
“江问斩走前,把这玉藏在了他衣襟最深处,而你现在拿到了它。”
“你,是江问斩的人?”
江无羡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是谁的人?”
“你只需告诉我这三年,你们在宫里,做了什么。”
绫枝低头,声音细如风中烛:
“我们只做三件事。”
“一:看着江无羡。”
“二:替‘她’烧信。”
“三:等死令。”
江无羡:“信?什么信?”
“密信,只有青鸾能看。信纸无字,入火见印。从不落款,从不回。”
“你是说”
江无羡盯着她:“她的主人,不在宫里。”
绫枝点头,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落下来:
“你斗不过的。”
“江大人,你……已经慢了一步。”
“那封信今早,烧过了。”
江无羡眼神一凛,猛地起身,推门而出。
门外北风凛冽,卷起披风,他目光如刀,盯向远方宫阙最深处的灯光。
那是女帝书房的方向。
他低声道:
“青鸾。”
“你在下一盘极大的棋。”
“那我现在告诉你”
“我不下了。”
“我要,把棋盘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