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把车停在公司楼下时，玻璃上还凝着薄霜。

    他哈了口气搓搓手，西装内袋里的会议纪要被体温焐得温热——这是今早出门前在姜雅琴宿舍楼下，借着等她买豆浆的功夫列的。

    “叩”的一声，会议室门被推开。

    投影仪蓝光在白板上跳动，周文翰推了推金丝眼镜，正把最后一页ppt翻到“第四季度扩张计划”；林梦萌捏着笔记本的指节发白，面前摊开的简历表被翻得卷了边；苏晓晴的财务账本还摊在桌上，铅笔在“推广预算”那一栏画了三个问号；韩思瑶和吴刚毅凑在角落，前者用圆珠笔戳着收账清单，后者正掰着手指头数什么，见他进来立刻坐直。

    “都齐了？”沈杰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指节敲了敲桌面，“从采访文案开始。文翰。”

    周文翰翻开文件夹，镜片反过一道光：“昨晚和校报合作的人物专访，我拟了三个方向——创业艰辛、校友互助、大学生就业痛点。”他推了推眼镜，“但校报主编说……”

    “停。”沈杰抽出他手里的稿纸，扫过“凌晨三点改方案”的煽情段落，“我们是做校园二手交易平台，不是卖惨。”他把纸拍在桌上，“加三个用户案例：计算机系学长卖旧教材凑考研班学费，外语系学姐转卖闲置化妆品给山区孩子捐书，体育系男生收旧器材组社团训练室。”他抬眼时目光灼灼，“要让学生觉得，用我们平台不是省钱，是在帮人。”

    林梦萌的笔在本子上划出道深痕：“那招聘……”

    “重点招技术和运营。”沈杰打断她，“技术岗要能快速迭代app，上周用户反馈的‘一键转卖’卡屏问题，这周必须解决；运营岗要能跑遍省内高校，下周三的校园宣讲会，你带两个人去工大踩点。”他指了指她笔记本上“兼职优先”的批注，“别光招应届生，找几个有地推经验的社会人员，大学生脸皮薄，收二手货时砍价都不敢。”

    苏晓晴翻账本的声音突然响了些：“那推广预算可能超支……”

    “超就超。”沈杰扫了眼她账本上的红色批注，“但回款必须跟上。”他转向韩思瑶，“建材市场王老板那笔三万的广告费，拖了两个月了？”

    韩思瑶挠了挠后脑勺：“那老小子说我们平台流量不够……”

    “今晚我跟你去。”沈杰扯松领带，“带合同，带近三个月的用户增长数据。他要再推，就说下周起他的广告位转给竞品——反正最近找我们的建材商不少。”他又看向吴刚毅，“你负责高校周边的奶茶店、打印社，大学生天天去的地方，广告牌要挂在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曹孟宇突然举起手，设计稿上的logo还带着铅笔印：“老板，新广告图您看……”

    “主色调换成蓝白。”沈杰探身凑近电脑屏幕，“红色太扎眼，学生不喜欢。logo旁边加行小字——‘你的闲置，是别人的刚需’。”他敲了敲鼠标，“明天中午前改好，下午拿去印刷。”

    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六点半时，沈杰合上笔记本。

    周文翰收拾投影仪的动作顿了顿：“老板，您这衬衫……”他指了指沈杰领口——刚才俯身看设计稿时，被椅子勾出个线头。

    沈杰低头扯了扯，想起姜雅琴今早帮他系外套时说的“风大”，摸了摸后颈笑：“回宿舍换件。”他抓起外套往身上搭，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周婉柔”三个字。

    “沈同学，陈教授在办公室等您。”周婉柔的声音带着点急促，“说是关于校史馆翻新的事。”

    沈杰脚步一顿。

    陈启贤是工大经管院的泰斗，上次在创业讲座上见过一面，对方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有闯劲”，但直接叫他去办公室……他看了眼手表，把外套重新搭在臂弯：“我十分钟到。”

    经管院办公楼的走廊飘着旧书的霉味。

    沈杰敲开302室门时，陈启贤正站在窗边泡茶，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背影像株挺拔的老松。

    听见动静，他转身笑：“小沈来了，坐。”

    青瓷杯搁在沈杰面前时还腾着热气。

    陈启贤从抽屉里抽出份文件推过来：“校董会昨天通过了，允许你们平台在食堂、教学楼挂广告。”他推了推金丝眼镜，“但有个条件——所有广告必须冠名‘工大校友创业扶持项目’。”

    沈杰的手指在杯沿顿住。

    他翻了翻文件，条款里“年度赞助费”那栏是空的，反而写着“学校提供创业孵化基地工位、导师资源对接、政策补贴申报绿色通道”。

    “教授，”他抬眼，“这看起来……我们占便宜了。”

    陈启贤笑出细纹：“你当校董会是慈善机构？”他指了指文件最后一页，“下个月省教育厅要评‘高校服务地方经济示范单位’，我们需要有拿得出手的学生创业案例。”他端起茶杯抿了口，“你的平台现在覆盖省内七所高校，用户量破十万，正好是块好招牌。”

    沈杰的拇指摩挲着文件边缘。

    前世他被恋爱脑冲昏头，哪懂这些资源的分量？

    创业孵化基地的工位，光是市中心那地段，一年租金就得十几万；导师资源里随便拉个教授，都能帮他打通供应链……他放下文件，抬头时眼里有光：“需要我们配合什么？”

    “每月提交运营数据，每季度做场创业分享会。”陈启贤敲了敲文件，“其他的，学校帮你兜底。”他突然压低声音，“校史馆翻新缺笔钱，你那广告位……”

    “教授。”沈杰打断他，指节抵在文件上，“为学校添砖加瓦，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从办公楼出来时，暮色已经漫过树梢。

    沈杰摸出手机，屏幕上躺着姜雅琴半小时前发的消息：“今天食堂新出了糖醋小排，给你留了。”他指尖悬在回复框上，又放下——日程表上明天要跑三个高校谈合作，后天见建材商，大后天是创业分享会筹备会……

    风卷着落叶打在他脚边。

    他望着女生宿舍方向的灯光，想起今早她发顶的呆毛，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回了句“今晚加班，别等我”。

    手机屏幕暗下去时，他没看见宿舍楼下，姜雅琴抱着保温桶站在路灯下，毛衣袖口被风吹得翻起来，露出腕上那根他去年送的红绳。

    她望着手机里的消息，脚尖碾碎脚边的枯叶，碎叶声混着路过男生的窃窃私语：“听说沈杰最近总跟那个公司的女员工开会？”

    “人家现在是老板了，哪还顾得上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