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辛久薇轻叹一声。
转身时,却听见两位管事在假山后低声交谈:
“……三小姐真是能干,这赏菊会办得多体面。”
“是啊,自她接手家务,府里上下井井有条。饶是夫人在世时也不过如此了。”
“三小姐出生夫人便去了,却是三小姐如今最像夫人的性子。”
“是啊,从前你我不是还感慨,三小姐怎的那般天真,半点不像夫人么?如今看来,是长大了啊。”
辛久薇垂下眼睫,悄悄绕路离开。
前世她只顾追着祁淮予跑,何曾得过这般评价?重活一世,倒是发现许多更重要的事。
同一时间。
城郊竹林深处,一袭白衣的觉明负手而立。
柳鸦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殿下,刚收到的消息。二皇子秘密派出的人已到青城,照这个速度,三日后便会先出现在颍州。”
觉明展开信笺,月光下俊美的面容如覆寒霜:“他果然心思甚多。”
柳鸦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低声道:“太子近日被多位重臣弹劾,说是因此忧思过度卧了床,属下派人潜进去探过,恐怕并非那么简单,主上……”
“我无事。“觉明知道她担心的是他与太子身上的共生蛊,“白忘生有几分本事,就算只是半颗解药,也能暂时压制一二。”
柳鸦道:“可终究只有半颗,二皇子又快要来了,若是让他发现您的身份……”
“该来的总会来。“觉明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将密信焚为灰烬,“事查得如何?”
“白忘生与辛家的渊源的确如三小姐所说,她没有撒谎,但……”柳鸦欲言又止。
觉明道:“直说。”
“关于其母对白忘生的恩情,三小姐恐怕知道的也不是全部,或者——是她没有说全部实话。”
觉明望向远处辛府的灯火,眼中神色莫测,“人想活下来,总要动些脑筋。“
柳鸦没有听明白,也不敢多问。
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觉明声音平静地吩咐:“下去吧,辛氏那边多看着些。”
柳鸦一怔,“那主上这边……”
“自有青鸢去办。”觉明淡声说,“我让你守着辛氏,你便专心做此事。”
柳鸦神色一凛,认真低下头,“是,属下记住了。”
与此同时,城南暗巷中,祁淮予被三个彪形大汉按在臭水沟旁。
“祁公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首的刀疤脸冷笑道,“五百两银子,今日再不还……”
“再宽限几日!“祁淮予满脸是血,仍强撑着笑脸,“我不日就能回到辛家,到时候……”
“啪!”
一记耳光将他扇倒在地。
“还做梦呢?”刀疤脸啐了一口,“辛家三小姐现在是有佛缘的人,会看得上你这丧家犬?”
祁淮予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你们不懂……我有办法……”
“办法?”刀疤脸大笑,一脚将他踹进旁边的河里,“去跟阎王爷讨办法吧!”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祁淮予拼命挣扎,却因受伤太重,渐渐力竭。
意识越来越模糊,一股不甘将祁淮予整个人都淹没。
凭什么……凭什么辛久薇那个跟在他身后团团转的蠢女人都能春风得意,他却落到如今地步?
明明他可以出人头地,明明辛氏都应该收入他的囊中。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拽上岸。
“你可是祁淮予?”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祁淮予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咳出几口污水,勉强睁开眼。
月光下,一个被半面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
直觉告诉他,此人很危险,不像颍州人。
“那日在赌坊,我就看出你是个有意思的。”男子轻笑,“现在,有个贵人想见你。”
祁淮予心头一跳:“什么贵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男人冷冷地说,“我只问你,还想不想出人头地。”
祁淮予咬着牙,因为警惕而没有说话。
男人嗤笑一声,转身要走,“看来你是不想,既如此,我家贵人只能去寻其他想要辛氏的人了。”
祁淮予一震,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住男人的裤腿。
“好汉留步!我想、我想!”
他用力攥着男人的裤腿,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欲望。
“我要辛氏入我囊中,我要辛弘、辛久薇……辛家的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好汉若真能助我,我什么都能做。”
男子神情冷漠地看他许久,缓缓将脚从他手中收回,冷冷地勾唇一笑。
“如此,便看你的诚意了。”
祁淮予忙问:“贵人要我做什么?”
“半月后,贵人就会来到颍州,寻一个人。”男人低声说,扔给祁淮予一个青瓷药瓶,“此人的秘密极有可能藏在辛氏,你,想办法找出蛛丝马迹。”
祁淮予慌忙将药瓶收入囊中,眼中眼神闪过。
“我怎知,贵人要寻什么人,又是什么秘密?若能说清楚些,也好办事……”
男人冷声打断他,“辛久薇在匀城接触过神医白忘生,她多半知晓那个秘密,其他的,你知道怎么做。”
祁淮予一怔,紧紧握了圈,低下头去,“小的知道了。”
男子很快离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祁淮予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大口喘着气,脸上泥水模糊了一片,狼狈不堪。
但他逐渐平复了呼吸,又在冰冷的月光下笑了起来。
“天不亡我。”
他的声音嘶哑,却越笑越大声。
“天不亡我!”
辛久薇,你有那觉明做靠山又如何,难道我祁淮予就不知道攀上更有力的贵人吗?
我等着,等着你哭着求饶的那天。
看那和尚能护你到几时!
三日后,祁淮予衣冠楚楚地出现在盼月楼。
如今他丝毫不怕众人嘲弄的目光,只当没看见,而他又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俨然又是从前的翩翩公子模样了。
他来盼月楼是见一个人——
那日赏花宴上被辛久薇赶走的谢长景。
“长景兄。”祁淮予笑意盈盈地走到谢长景面前,“多日不见了,长景兄还是好兴致。”
谢长景喝得有些醉了,不经意地看祁淮予一眼,嗤笑一声。
“这不是祁兄吗?祁兄离了辛氏,还是一表人才啊。”
像是全然没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一般,祁淮予好脾气地笑笑。
“实不相瞒,我来是知晓长景兄心事,来为长景兄排忧解难的。”
谢长景半躺在椅子里,翘起腿来,“你一个离了辛氏的丧家犬,能为我解什么忧?”
祁淮予道:“我听闻,辛久薇在为大小姐选亲,长景兄这般烦恼,不就是怕那佳人另许他人吗?”
“我虽没什么显赫家世,好歹在辛氏待了多年,想来对大小姐还算了解一二,只是长景兄似乎也不需要我帮忙,既如此,那我就……”
他说着转身欲走。
谢长景的眼睛转了两圈,连忙坐起来,“慢着!”
祁淮予勾唇,停下脚步回过身。
谢长景半信半疑地问:“你真能帮我夺回兮瑶芳心?”
“我可让大小姐非长景兄不嫁。”祁淮予浅笑道,“只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谢长景摆摆手,“什么条件都好说,你且说说你的办法。”
祁淮予神秘一笑,“办法今日还不能说,长景兄可能信任我,听我的话行事?”
谢长景上下打量着他,手中握着酒杯,许久都没说话。
“我知道。”祁淮予叹了口气,“我身无长物,不能入长景兄的眼,不过我至少知晓半日后会有贵人来到颍州,届时会有一场围猎大会,此消息若能验证,长景兄再来寻我也不迟。”
谢长景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辛氏早就收到长公主要来颍州的消息,涉及接待,颍州的几大高门之间自然都是要通气的。
只是京城那边还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到官衙去,所以旁人都不知道。
祁淮予已经被赶出了辛氏,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还能说出围猎大会?
难道他真的还有几分本事?
谢长景狐疑地看着祁淮予,见祁淮予似乎又要走,终于还是忍不住说:
“行!我就信你一次,只要你能让兮瑶嫁给我,你想要什么,自开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