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向萧珣,原本就是她的破釜沉舟之计。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前世萧珣的模样,那个心机深沉的新皇,不是她们这样的人能招惹的。
“不说这个了。”她转移话题,“对了姐姐,表哥托我问候,他问你身子好些没。”
辛兮瑶一怔,眉头轻蹙,“关他何事,原就是托词罢了,这都听不出来?”
听见她的语气,辛久薇忽地发现出一丝不同。
“姐姐好像总是特别不喜欢表哥,为何?这次我去匀城,表哥处事成熟,是个顶好的儿郎呢,待外祖放手,他就是祁家的一家之主了。”
辛兮瑶不愿多说,“那又与我有何关系,浪费许多口舌。”
辛久薇看了看姐姐,又想起她的婚事。
姐姐这个样子,似乎谁也看不起,到底哪里去寻如意郎君?
夜深人静,祁淮予独自蜷缩在城西最破败的酒馆角落,面前摆着三四个空酒壶。
“女人嘛,最是好骗。”
邻桌醉汉的大嗓门传入耳中,“哄几句好话,掉几滴眼泪,保管她心软……”
祁淮予醉眼朦胧地望过去,只见几个市井之徒正喝了酒吹着牛。
“尤其是那些高门贵女。”一个汉子咧嘴笑道,“别看端得跟什么似的,其实最好骗!”
祁淮予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小二!拿纸笔来!”他猛地拍桌,吓得酒保一哆嗦。
“撒癔症了,我们哪儿来的纸笔,装啥!”
祁淮予冷冷盯着他片刻,摇摇晃晃地走了。
半刻钟后,小院内,祁淮予收笔,一封声泪俱下的“悔过书”新鲜出炉。
祁淮予满意地吹干墨迹,“辛久薇,咱们走着瞧。”
夜凉如水,月光从窗柩中溜进来,映出他脸上阴冷的笑意,也映出几里地外,柳鸦黑色的身影。
她悄无声息地落地,月光将她和竹子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主上,京城密报,那两位不日就要启程,往颍州来了。”
觉明——应该说萧珣——仍是一袭洁白僧衣,立于阴影之中。
“嗯。”他将手中经卷合拢,“知道了。”
柳鸦犹豫许久才说:“那位离宫来颍州,是他们对太子下手的最好时机,届时无论是否有人识破主上身份,主上都会受到共生蛊牵连,属下以为,需得尽快让辛三小姐交出……剩下的解药。”
萧珣没有说话。
夜风将竹叶与二人的衣摆吹得簌簌作响,是万籁俱静中唯一的声响。
几日后,一大早的晨雾还未散,辛久薇就抱着亲手抄写的佛经,去了叶先生住的别院。
这卷佛经她足足抄了三日,字字工整,笔笔虔诚——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偏院静得出奇,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辛久薇刚转过回廊,就听见了叶先生的声音。
“《春秋》三传都能记混,你真是、你真是……”
辛久薇脚步一顿,轻手轻脚地靠近半开的窗棂,透过缝隙看到哥哥垂首站在书案前,背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一片。
“学生愚钝……”辛云舟的声音发颤。
“愚钝?你当真这般自认?”叶清正将戒尺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唉!这般样子,如何考学?”
辛久薇心头一紧。
哥哥在叶先生门下受教已有月余,竟无半点长进?
她正犹豫是否该回避,却见叶清正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射窗口:
“何人在外窥探?”
避无可避。辛久薇整了整衣襟,捧着佛经款款而入:“先生恕罪,小女来送抄录的佛经,无意打扰。”
叶清正见到是她,神色稍霁:“原来是三小姐。”
他瞥了眼她手中的经卷,“这些都是三小姐亲自抄写的?”
辛久薇点点头,“让先生见笑了。”
叶清正微微一笑,“三小姐的字清正隽雅,怎能说什么见笑呢。”
这简短的评价让辛云舟有些惊讶——叶先生向来吝于夸赞。
“先生过奖。”辛久薇福了一礼,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功课,只见满纸朱笔批改,几乎找不到几处对的地方。
她心中一叹,面上却带着温婉笑意:“兄长从前缺少老师启蒙,落了些进度,劳烦先生费心了。”
叶清正摆摆手,“费不费心的倒没什么,云舟既拜我为师,我自当助他成才。”
辛久薇像是不经意般道:“正是,兄长性子急躁,先生可千万要管着他些,免得他又去看些什么算术、兵书的,看得废寝忘食呢。”
辛云舟当即就要说什么,被妹妹警告般看了一眼,就不敢说话了。
“哦?”叶清正挑了挑眉,看向辛云舟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可看出些什么名堂了?”
辛云舟局促地搓着手指:“学生……”
“哥哥虽然写文章时缺些发散的思维,但那些旁的书读得多了,也知晓一二呢。”辛久薇适时补充,“前两年京城的赵大人有公务路过颍州,来府上做客时考过兄长几句,还夸他于兵道上有悟性呢。”
说着她又叹口气,“就是哥哥从前落下许多功课,让先生忧心了。”
这事倒是真的,辛久薇以退为进,希望叶先生知道哥哥也并非全无长处。
叶清正闻言果然沉吟了一番,起身在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来,递给辛云舟。
“今日其他功课暂停,你看看这个。”
辛久薇见哥哥神情认真,便适时地找了个借口告辞,继续送佛经去了。
刚转过回廊,一抹素白身影拦住了去路。
她正要去找的觉明立在竹影下,晨光透过竹叶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
“经卷抄完了?”他声音清冷,目光却落在她微微泛红的指尖上。
辛久薇将经卷奉上:“请大师过目。”
觉明并不接过,反而问道:"为何亲自送来?差个丫鬟便是。"
“礼佛重在心诚。”辛久薇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是吗。”觉明接过经卷随手翻阅,忽地随口道,“你兄长,不成器。”
这直白的评价让辛久薇攥紧了袖口:“大师也偷听?”
“需要偷听?”觉明勾了一下唇角,“是你没见识过叶公的嗓门,三里外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