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冥见她把自己择得干净，眸色微沉：“那我让你站起来时，你在想什么？”

    思来想去，方才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似乎并不只是因为杀了人。

    赵玖鸢的手一顿，抬眸扫了一眼他深邃的双眼，又连忙避开。

    “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她说。

    提到往事，他们先前被迫停止的话题，此时又可以被抬到台面上来。

    “什么往事？”他问。

    赵玖鸢知道，若是今日不说出个一二来，谢尘冥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案子这么重要，他一定势在必得。

    于是她便挑了些能说的。

    “将军来公主府之前，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因为与人私通，丢了性命。”

    “我是看着她死的，那日，她的血也像今天这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说得很隐晦，因为她不确定，若是说朋友是被公主害死的，谢尘冥会不会觉得她在说他心上人的坏话。

    没想到谢尘冥却直白地问：“是玄瑶杀的？”

    赵玖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意思是：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谢尘冥冷笑一声，戳穿了她的心思：“你以为本将和公主，是一丘之貉？”

    赵玖鸢还是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意思：你说的，我没说。

    她拿起绷带，咬了咬唇，又道：“五年前，我的爹娘也被人杀害。我归家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也是好多血。”

    谢尘冥微怔：“你的养父母？谁杀的？”

    “我不这样叫他们。”赵玖鸢抬眸认真地道，“他们就是我的爹娘。”

    “当年，他们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便被人灭了口。”

    她依旧说得隐晦简单。

    “所以……这几年来，你自己一个人养活弟弟妹妹？”谢尘冥问。

    “是。”她道。

    谢尘冥看着她平淡无波的表情，又问：“那如果，有一日你找到了亲生父母呢？”

    她抗拒：“我不会找亲生父母……”

    “纵使你的亲生父母，能助你离开公主府，能让你脱离这水深火热的困境，你也不愿？”他问。

    听他这样说，赵玖鸢脑海中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将军是否查到了什么？”她蹙眉问。

    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徒生这样的猜想，更不会拿这样的猜想挑逗她。

    谢尘冥眸色渐深。

    他声音低沉：“赵玖鸢，若是想让我告诉你，你需先回答我的话。”

    “五年前，你入公主府之前，究竟生活在哪里？”

    这话题终究是绕回来了。

    赵玖鸢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更不知道为何她的身世对那案子如此重要。

    于是她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道：“将军查的究竟是什么案子？为何一定要窥探我的身世？”

    “既然想要我说实话，将军是否应该同样坦诚？”

    “难道将军是觉得，我一个婢女，不配知道实情？”

    谢尘冥似乎在犹豫，是否该相信她。

    赵玖鸢只能又道：“将军放心，我定不会将这件事讲给任何人听。”

    就像当年，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也未曾说给任何人听。

    倒是他，疑心颇重，为了灭口不惜要杀她全家。

    谢尘冥低头看了看自己处理了一半的伤口，问：“不继续？”

    赵玖鸢“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凑得更近些。

    手绕到他的身后，开始替他缠绷带。

    心中微叹，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要为自己的仇人包扎伤口。

    两人靠得极近，她的发丝带着一股香气，萦绕他鼻尖，让他有些走神。

    想到她先前为了维护弟弟，那般执着坚韧的模样，谢尘冥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赵玖鸢以为谢尘冥又要沉默了，可她绑到一半，就听他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起了那个案子。

    “很多年前，有一个地下组织，专门偷权贵的孩子。”谢尘冥缓缓开口。

    “那几年，有许多孩子莫名消失，而且他们往往都是嫡长子，有望成为各个府中的继承人。”

    “有大臣将此事奏疏陛下，可查来查去，都找不到那伙人的踪迹，陛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陛下最宠爱的小皇子，也被人带出宫，不知所踪。”

    赵玖鸢忍不住插嘴：“连皇子他们都敢偷？可宫中戒备森严，如何能轻易将皇子偷去？”

    “自然是有人里应外合。”谢尘冥冷声道，“只是，那些人极为谨慎，做事不留痕迹，这案子始终难有进展。”

    “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线索？”赵玖鸢问。

    “全无。”谢尘冥眼神变得凌厉。

    “天下之大，找到那些孩子并不容易。更何况，随着年纪的增长，孩子的样貌也会改变，恐怕连他们的亲生父母都认不出了。”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赵玖鸢：“直到……那日。”

    赵玖鸢下意识地抬头，问：“哪日？”

    她忘记自己的手正伸在他身后缠绷带，抬头时，她的鼻尖几乎擦到他的嘴唇。

    “试婚那日。”他说得极轻，甚至有些暧昧。

    赵玖鸢想起了先前窘迫的事，一时间有些想逃避。她退后一些想要同他拉开距离。

    没想到谢尘冥竟预判了她的动作，在她抽回手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没包扎好就跑？鸢儿姑娘应当有始有终。”

    他眉眼变得疏离冷漠，仿佛刚才的暧昧只是她的错觉。

    她手上猛地将绷带缠紧，然后绕到前面打了个死结。

    “包好了。”赵玖鸢拍了拍手，向后一挪。

    谢尘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动作缓慢地穿上了衣裳。

    “将军还没说完，试婚那日，发生什么了？”赵玖鸢将一旁的药瓶一一收起。

    “而且，这案子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何将军要整日盯着我？”

    她还有好多问题。

    谢尘冥系好腰带，活动了一下筋骨，缓缓道：“试婚那日，我看到你左肩上有六颗痣。”

    “十多年前，镇国公府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惜其中的女娃，生下来便被人偷走。”

    “那女娃的肩上，便有六颗痣。”

    他眸色变得认真：“所以，赵玖鸢，我怀疑你就是镇国公府丢失的那个嫡女。”

    那些失踪的孩童多年来杳无音信，或许是因为他们查错了地方。

    “啪嗒”一声，赵玖鸢手中的药瓶掉落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尘冥，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