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走后,李福圆一个人坐在新房里,从陪嫁的箱底拿出神婆留给她的白瓷碗,仔细查看。
师从阿幽婆一年多,还没入门,她已撒手人寰。
瓷碗没什么特别,碗沿处细致地描绘着六角铃铛状的蓝色花朵,看样子非常像桃花村铁塔旁生长的桔梗花。
李福圆捏着碗底透净的冰蓝色石头,研究了一会,实在不知有何神奇的,想到那日中元节跟着神婆去驱邪,这块石头在她眼皮子底下转动的情形,像是有生命一般。
难道有什么咒语?
如果有咒语,阿幽婆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阿幽婆连吃饭的家伙事儿都交给自己了,想来是看中了她的潜力。
神婆这份职业,是桃花村的“铁饭碗”。
阿幽婆一辈子没缺过鸡鸭鱼肉蛋和烟酒,谁家请她去驱邪避祸,都会送一兜吃食。
李福圆羡慕不来,想了片刻终不得悟,于是把东西塞回皮箱底,和从计生办领的东西放在一处,然后用压箱底的布单遮在上面,合住了箱盖。
她跟解放相亲时,身子已接近九个月,胳膊腿都有点水肿,手按在上面,那片肉陷下去迟迟起不来。
因为肚子里的小东西,她好长时间没舒服过了,万幸它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福圆低头,摸上自己的肚皮,这里越来越薄了,有时她看见胎儿的拳头,便用手去抓,它在里面滑得像泥鳅,福圆还没捏住,它就跑到另一边肚皮继续闹她。
近两个月,它好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有几次福圆猛地大声说话,它便在肚子里跟着一跳弹,似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了。
福圆尽量轻言轻语。
真是有时烦它,有时喜欢它。
像现在它静静地待着不闹腾,福圆拍拍它,它就伸出拳头,隔着肚皮和她的手指相触,像在进行着神秘的沟通。
“生下你,可就顶了天咯。”
它在肚子里朝右翻动,福圆也朝右边躺下,但是她刚躺好,它就猛地跑去左边了。
福圆轻轻地拍打它,念叨,“你想不想好了?给我消停些。”
或许是听懂了她的不悦,它悄么声地不闹腾了。
福圆闭上声音,脑海里思绪纷杂,自己就这么结了婚了,解放倒是很好相处的,可是小叔子看她的眼神,颇为不善。
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他眼底的鄙视从何而来?
李福圆想了想,微勾起嘴角,“嗤”了一声。
丈夫还没有什么意见呢,小叔子倒是先审视起她来了。
她在家里存了一大笔钱,娘不会动这笔钱,必要的时候她要靠这笔钱过日子的,等孩子大一些,再考虑其他。
想到此处,福圆心绪起伏,它却在她肚子里又跳起舞来,她连拍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有我一口吃的,指定饿不了你,小东西你着急什么?”
听着外面传来的劝酒声,她也不去阻止,坐在床头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肚里的孩子玩闹。
为了今早的婚礼,她昨夜开始便没合过眼,现在坐着打瞌睡,隐隐睡着了。
“姐姐……”
梦中听到九灵唤自己,她疑惑地道:“我没叫你来,你又不听话。”
“只顾数落我不听话,那姐姐呢?”
福圆十分困顿,浑浑噩噩地顺着九灵的话问道:“我怎么了?”
“不愿见我,到底是为了谁?”,九灵哽咽道:“把我当成了那个人,是不是?”
福圆在梦中,脑海里一片浆糊,不知道该怎么接九灵的话。
她实在抵不过厉害的瞌睡虫,如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睁不开眼睛。
“说了喜欢,”低缓的声音又响起,她听见九灵继续说着,“说了要娶姐姐,为什么偷偷嫁别人?”
嫁了别人?
福圆猛地一惊。
她从没打算嫁人。
路路活着的时候,她和他是一个村的,同村不可嫁娶,福圆想着能和路路厮混在一处,还能趁路路不注意的时候,出去打打野食,每天侍弄完菜地就去小镇上卖菜。
卖菜的钱,一半放着养老,一半拿去买烟和新衣。
还有夏天西瓜上季的时候,能攒下一大笔钱。
娘疼她,爹不敢逼她嫁人,在家里只要帮着爹一起照顾好菜地,卖菜得来的钱,娘一分都没有跟她要过,还时时嘱咐她自己放起来。
福圆攒了七八年,已经存了不少钱。
还有娃蛋,娃蛋是让家人省心的孩子,虽说学习不行,但是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他为人正直,和福圆不亲近,但遇到问题总要咨询一番她的意见。
一家四口,日子过得滋润。
一直这样爽快地过日子,有何不好呢?
她从没想过结婚。娘不会强求她嫁人,爹也不会。
所以她不会结婚。福圆在梦中惊了一身冷汗,发出呓语,“不该,没有嫁人。”
“姐姐,姐姐醒醒?”
福圆缓缓睁眼。
九灵蹲在她的床头,手搁在她的脸颊处。
她以为尚在梦中,轻轻地说,“梦里梦到你,一睁眼还看到你,原来又是个梦。”
却听到九灵说道,“不是做梦。”
“嗯?”
福圆愣了一瞬,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发出疲惫的呻吟,把手搭在额头上,自言自语道,“想起来了,我今天真嫁了人。”
随即反应过来,九灵还在床边站着,福圆把手放下来,摸了摸他柔软的手指,“过来让我抱抱!”
九灵从一侧滑到她的怀中,仰着小脸,眼圏也红红的,眸子闪过泪光,不解地看着福圆。
他心里难受,不知从何而起。
早上跟着花轿一路追到申家庄,偷偷藏在解放家门口不远处的苞米地里,待到晚上参加婚礼的人都走了,他从门外看到院中有几个男人正在喝酒,趁他们醉醺醺没有注意,就溜了进来。
姐姐面朝右,一个人斜躺在床上,他本来想质问一番,为什么不等他,还匆忙嫁了人。
没想到她睡着了,脸颊处流下许多汗。
九灵帮她擦汗,听到她梦中的呓语,隐约明白姐姐是不想嫁人的。
但她仍嫁了院中那个健壮,皮肤黝黑的男子。
“发什么愣,我问你怎么跟来的?肚子饿不饿?”
福圆捏了捏他细嫩的脸蛋。
环顾四周,土盾墙壁、青灰瓦顶,贴着喜字的新房内空荡荡的,床头方桌上摆着一盒红枣。
福圆从红嫁衣内的口袋掏出一把糖,连同红枣一起递给九灵,“先吃这个挡挡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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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解放最后一个赶到院中。
申满园别有深意地看了他哥一眼,站起来拍了拍其余三人的肩膀,四个人接收到信息开始轮流灌新郎官酒。
喝下几杯杜康,解放微眯着眼趴到了桌上。
“阿满,你哥喝醉了。”
“把他扶回去吧,别耽误跟嫂子洞房。”
欢欢站起,要扶着解放进去。
“不急,我哥尽兴了,咱们还没开始呢!”
申满园为四人全满上酒,把空酒瓶全踢到桌下。
锦林和大山看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交换了眼神,纷纷举起杯子,陪着他喝。
申满园生的比他哥俊俏,五官立体,眼眸深邃,沉静注视别人的时候,非常有气势,然而他是有小城府却无大智的人。
和他关系好的大山,和锦林,这俩都不是让人省心的货色。只有欢欢还厚道些。
申满园自认为念过几年书,十分看不起李福圆这样风骚的乡村女人,第一眼见到新嫂子时,就觉得她的脑子里都是淫虫。
申满园计划把哥哥灌醉,让嫂子独守洞房,好下下她的面子,结果把解放灌醉后,他自己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眼看也要醉倒了。
“别喝了,咱仨把人抬进去吧,酒喝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欢欢跟锦林说道。
而锦林和大山别有心思,俩人正等着解放兄弟俩都喝醉了,好和嫂子闹一闹。
锦林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大山先嚷道,
“他爱喝就让他喝,又不是要你喝,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那人哥俩都喝醉了,嫂子还在屋里坐着,是不得去通知她一声。”
欢欢这一声嫂子,让申满园清醒了许多,他放下杯子,摆了摆手,“你们都走!”
大山看他还有一丝清醒,欲要劝他继续喝,锦林拦住了,“行行行,我们这就走,你跟嫂子好好过洞房花烛夜!”
说罢,拽着欢欢和大山一起离开了。
申满园晃了晃脑袋,走到大门口,插上了门栓。
回头摇了摇解放的肩头,见他不动弹,架起他往屋里走,结果摇摇晃晃站不稳,倒在了堂屋门口。
申满园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他已是半醉半醒,扛不动另一个死醉的人,把他哥撇在地上,醉醺醺地走到了新房。
看到新娘子,怀里搂着一位妖媚的少年,俩人正坐在婚房床上咂咂有声地亲嘴。
申满园怀疑自己眼花,停片刻,又看去。
除了新娘子,床边确实还有一个小脸通红的男孩。
“呵,嫂子。”
申满园上前啐了一口,指着九灵,“他是你……从哪叨拉的腌臜货?”
福圆把九灵挡在身后,看着他深邃的眸子说,“他叫李九灵,是我娘家表弟,来借住几日。”
申满园听罢不知真假,不好发作,恐吓道,“你最好不要叫我哥发现了。”
“发现你觊觎自己嫂子吗?”
福圆走近他滚烫的身体,手摸上他的屁股,揉捏了一下,问道:“你不也想吗?”
申满园从未见过如此浪荡的女人,深邃的眸子染上怒意,气成了结巴,
“少胡说,我,才没想……想过。”
“姐姐,别!”
九灵见她要把手往醉醺醺男人的裤裆里插,从后面拽住了她。
福圆随即握住了九灵的手,朝他点头,“好,姐姐听你的,不摸他。”
这时解放颤巍巍走进来,站到福圆面前,“俺今夜没法和你胡来了。”
说完栽倒床上呼呼睡去。
福圆放开九灵,朝解放俯下身,拿出盆里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又解开上衣和裤子,给他脱的只剩裤头,最后为他盖上被子。
见她一脸温柔地为哥哥擦手,申满园眼里的怒意减轻,眸子眨也不眨地盯上她柔和的眉间。
想到她看自己时的挑逗风情,申满园发觉这个女人待哥哥是真心,可也是真的放荡。
他一时搞不清,放荡和真心,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你还不走吗?”
福圆见他一直盯自己,不悦地问道。
申满园忙转移了视线,指向九灵,“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万一你俩趁我哥醉了,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我就……就告诉我哥。”
福圆贴上九灵的耳朵,笑着说,“听见没,不让你来,非得来,今晚上要和我们仨挤一挤了。”
九灵搂着她的胳膊,不说话,只要和姐姐在一起,他不介意。
“呸!好不要脸,谁要和你挤。”
申满园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晃晃地跑了出去。
福圆不关心他要做什么,坐在床头边,一手搂上九灵的腰。九灵顺势靠在她怀里,脸颊轻蹭着她的乳沟,如取暖的猫。
没一会儿,申满园又进来了。
他扛着俩狭窄的钢丝床,走了进来,瞪了眼站在床头的九灵,把两张床各靠着东西墙根放下,不知从哪又携来两床被子,铺在钢丝床上。
“你去睡那。”
福圆无声地笑了,示意九灵不用害怕,照申满园说的做就是。
分床睡更好,省得挤到她的肚子。
九灵没脱衣服,把被子展开,铺一半盖一半,躺到了钢丝床上。
西墙根处的床上,申满园也没脱衣服,一双眼睛在九灵和福圆之间打量,他深以为俩人有猫腻,但没证据。
福圆用指肚点点体内又作怪的小手,对它说,“你今晚也消停点,我可是困坏了。”
申满园看见她坐在床头,脱下新嫁娘穿的红衣,里面只剩内衬,她继续拉着衬衣下摆,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隐约露出一点奶子。
“你闭上眼!”申满园赶紧呵斥九灵,不允许他看福圆光裸的上半身。
“我没有看,你也不许看姐姐。”
九灵扭开了头,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姐姐根本不会介意他看,反倒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蠢男人,既不是姐姐喜欢的人,又不是姐姐嫁的那人,凭什么管着姐姐。
申满园也把头扭向一旁,耳边听到衣服摩擦皮肤的声音,猜测她正在脱裤子。
又一阵悉悉索索声。
脱裤子不需要这么久,是不是连裤头也脱了,申满园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嘴唇。
“都睡了吗?我关灯了。”
福圆问了一声,“啪嗒”拉上了床头的灯。
她喜欢裸着睡,浑身脱了精光,身子挨上熟睡中的解放。
解放的皮肤滑溜溜的,身子黝黑精壮但不粗糙反而很细腻,腿上的毛毛也不多。
福圆夹着他的腿摩挲起来,直到小穴里涌出水,才停下睡去。
西墙下,九灵看向窗外的月亮,不知想着什么。
东墙边,申满园则一直盯着福圆,月光打在屋内的地上,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福圆在夹哥哥的腿。眼底染上鄙夷之色,夹杂其他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