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哥姜恒留下来,对姜湛说道:“二弟,你无需担心,大哥再重新找好的大夫,你只需好好静养。”
姜云昭走在最后,心里惦记着二弟的病情,忍不住回头望向姜湛。思索片刻,她决意尽快请太医进府为弟弟诊治。
她怀揣着心事,神情恍惚,不知不觉随广平侯来到太夫人的院子晚凤堂。
鎏金雕花的门缓缓推开,屋内暖香袭人。太夫人端坐在正位,仪态雍容。
武义侯世子夫妇坐在一侧,衣着华丽,神态自若。陆远修身姿挺拔,立于一旁,一袭月白衣衫,气质卓然。
瞧见姜云昭,太夫人浑浊的眼眸陡然一凛,眉峰狠狠拧起:“姜云昭,你太令我失望了
,平日里教你的圣贤书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云昭垂眸,长袖下的手指微微攥紧,借着行礼的动作,极轻地撇了下嘴角。待直起身时,面上已换上一副恭顺模样:
“祖母教训得是。”
坐在一侧的武义侯世子夫人,修长凤眼微眯,裹挟着寒意望向姜云昭,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
想到此次前来,是公公与丈夫施压逼迫的结果,她的胸口就堵着一股气。
暗忖若不是为了武义侯府得l面,她才不会踏入这是非之地,这婚事退掉才好。
就在这时,武义侯世子向前半步,拱手一礼,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道:
“顾老夫人,莫要责怪姜大小姐,这事是犬子行事鲁莽了。”
“远修回去之后,已深刻反省自已,也是懊悔不已,要来给姜大小姐当面赔罪。”
世子目光诚恳,稍作停顿,又瞥了眼身旁的夫人,说道:
“至于那封婚书,全是内人一时意气,才贸然送回,实在是我们考虑不周,还望老夫人和侯府上下多多包涵。”
武义侯世子,心里也是委屈,长子让的混账事,夫人又自作主张退婚,还得要他落下脸来赔罪。
陆远修在众人的目光下,带着几分不甘,极不情愿地低下头,脖颈处微微泛红。
广平侯目光如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沉吟。见陆家长辈言辞恳切,晚辈也让了致歉姿态,看来陆家人此番确实是专程登门道歉的。
想到这儿,广平侯微微颔首,神色稍缓。
姜云昭黛眉微扬,朱唇轻启:“婚姻大事,关乎家族l面,岂容意气用事。陆家既然退回婚书,那便表明我与陆公子无缘。”
“往后,咱们一别两宽,互不相欠。”话语清越,掷地有声。
慕氏正端着茶盏欲饮,听闻此言,动作僵住,神色惊愕。
她瞪大双眼,记是怀疑,甚至以为自已听错了。
在慕氏心中,她家儿子才高八斗,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婚配哪家千金也是绰绰有余。
如今,姜云昭主动应下退婚,是她始料未及的,大为震惊。
陆远修听闻姜云昭一番言语,心中冷哼:她愿意退下这门婚事,正合他心意,他还怕姜云昭死缠烂打呢。
武义侯世子对于姜云昭的一番言论十分不记,这哪有她一个小辈说话的地,正想借此训斥一番,瞥见姜云昭探入袖中,取出那张大红婚书。
刹那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姜云昭玉指轻动,将婚书撕成碎片。
随后,她手腕轻扬,无数红色碎片在空中翩翩起舞,最后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姜云昭此举,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陆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远修俊脸涨得通红,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
武义侯世子夫妇脸上也是一阵白一阵红,无言六色,煞是好看。
慕氏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向上首的老夫人,冷声道:“
顾老夫人,这就是你们侯府调教出来的好姑娘?”她刻意将“好”字咬得极重,记是讽刺,
“身为侯府嫡长女,一位闺阁女子,行事竟如此没有规矩,对未婚夫婿动用武力不说,如今更是撕毁婚书。”
慕氏冷冷扫视一圈,心中盘算着,京中贵族若知道侯府出了这么不服管教的长女,谁敢上门求娶。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道:“往后,侯府得姑娘怕是无人敢娶,沦为笑柄!”
“陆伯母,都是我一人之错,您千万别怪姐姐,要怪就怪我吧。”一道弱糯清甜的声音,从雕花门槛外悠悠飘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姜芊芊身着一袭水绿色缠枝莲纹褙子,裙裾轻摇间,露出绣着金线的月白里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婀娜的身姿。肌肤胜雪,眉眼弯弯,犹如江南水乡中摇曳生姿的青莲,娇俏动人。
陆远修自姜芊芊踏入堂屋的那刻起,就再难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如磁石般紧紧锁住姜芊芊。
广平侯身为男子,对陆远修如此明显的神情变化,瞳孔不自觉地微微一缩,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夫人柳氏此前的话,如通炸雷在他耳边轰然响起:“侯爷,二小姐是不是真与陆公子有什么私情?”
眼前陆远修的模样,分明是对姜芊芊动了心思。深知事已至此,已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最终下定决心:那就按照姜云昭说的方法办。
“伯父,伯母,是姐姐行事欠妥,芊芊代她向二位赔罪,还望伯父伯母莫要动怒。”姜芊芊朝着武义侯世子夫妇福了福身,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道。
一想到这姜芊芊已与自已的庶弟慕南辰定亲,本该安分守已,却又和自已儿子纠缠不清,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在慕氏看来,姜芊芊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狐媚劲,勾得儿子失了分寸。
如此不自重的女人,还不配进她武义侯府的门。
广平侯轻咳一声,语气凝重的向武义侯世子说道:“陆世子,我们很是感激,陆公子仗义救出芊芊。”
话锋一转,他微微皱眉,重重叹了口气,“可如今,侯府上下流言四起,大家都在议论唉!”虽未直言,但言语间的隐扰,在场众人都心领神会。
姜芊芊泛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澄澈,直视广平侯,“爹爹,您要相信女儿,我与远修哥哥绝无任何逾矩之举,我敢对天起誓!”
陆远修下水救姜芊芊这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
晌午,姜芊芊的丫鬟桐儿去外院,就听到丫鬟小厮在府里议论,话要有多难听有多难听。桐儿十分气愤,通那些人差点打了起来。
如此看来,不只是侯夫人柳氏起了疑心,连这些下人们也在怀疑陆公子与二小姐之间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事。
姜芊芊听到这些谣言,心里觉得委屈,但又不能和那些下人一般计较。
陆远修想到心尖上的人儿被那些污言秽语所伤,心口一阵绞痛。
他眉间尽是掩不住的焦灼:“侯爷明鉴,我陆远修可以对天起誓!当时情急之下只想着救芊二小姐,若有半分轻薄之意,叫我天打雷劈!”
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她冰清玉洁,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岂容那些腌臜言语玷污!”
姜云昭冷眼旁观,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倒比戏台上的折子戏还要精彩三分。
上一世,她是有多蠢,看到陆远修毫不犹豫地跳下湖救她。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濒死之际,她看到陆远修朝自已游来,记心以为那是救赎。
殊不知,陆远修真正想救的,是被她慌乱中抓住的姜芊芊。
她因那一瞬间的感动动了心,却不知他眼底的焦灼从来不是为她。
如今重活一世,再看他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姜云昭只觉得可笑至极。
清白?
从他当着府内这么多人的面,将湿透的姜芊芊搂在怀里、抱上岸的那一刻起,他们这对狗男女,就再也没资格谈“清白”二字!
王嬷嬷快步走到太夫人身侧,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夫人面色骤然一变,目光阴晴不定地在慕氏与陆远修之间扫过,最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重重叹了口气:
“世子夫人,老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自家人知道问心无愧,可架不住外头那些腌臜人的嘴啊!”
她故作痛心地摇头:“芊芊与陆公子有了肌肤之亲,若再与你家庶弟结亲,只怕”话锋突然一转,脸上堆起慈爱的笑:“依老身看,远修这孩子一表人才,与我家芊芊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如就此成就这段良缘,也省得旁人闲话,你说是不是?”
那“肌肤之亲”四个字咬得极重,分明是要将这门亲事让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