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下班后一起去吃水煮鱼的对吧？”
再一次受到邀请的男人抿了抿唇，这是早在一周前就定下的约定，阿靳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也没脸再拒绝他了。
“是啊…难得周五没有加班，一起去吧。”阿靳抬起目光看向那个略高于他的年轻人，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新职员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那个男人是两周前新入职的员工，能力和运气都很不错，大学刚刚毕业就能在一家还算可以的公司里找到工作，和同事们也相处得很好。而被他缠上的阿靳，只是一个拿着死工资过日子，已经三十四岁了却连稳定的人际关系都没有的角色。
“是为了和我形成对比吗？真可恶啊这种人，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说话啊，平时我拒绝得还不够明显吗？还要拉着我吃鱼？为什么我除了忍受老板还要忍受你这样的年轻崽啊！真可恶真可恶真可恶…”阿靳被他的脚步带着向前走，已经能闻到空中隐隐传来的鱼腥味，他的脑袋慢慢变得不对劲，恶毒的揣测和完全不连贯的抱怨出现在阿靳的脑袋里。
“啊，来了呢！”身边人有些期待的声音响起。
阿靳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前辈姿态在那盆清汤水煮鱼端上来的时候有些端不住了，恶心的腥味和沉闷的高汤味混在一起，还有不知道能在这锅清汤鱼里起什么作用的酸萝卜也散发着呛人的酸味。
阿靳吞了口口水，望向对面的人……
诶，人呢？
“我在你旁边哦，那边座位直直对着空调，吹着有点冷。”他弯起嘴角，笑着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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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阿靳也笑了笑“话说为什么是清汤鱼？水煮鱼麻辣的会更好吃吧。”
“但偶尔尝尝清汤的也不错吧？”
啊……真是的！麻辣的还能憋住呼吸勉强无视掉腥气，清汤是要让我怎么吃下去啊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果然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叫人一起吃饭前起码了解一下我的爱好吧！
阿靳把咒骂藏在心里，死要面子地扬起虚伪的笑容“确实，红汤吃了很容易上火呢，最近天气热，还是别吃比较好。”
“我记得前辈有胃病吧？吃了红汤说不定会难受，特意选的清汤哦。”他说完这句话，用筷子轻轻撇开了上面成堆的小葱，夹了一片微微透着粉红的鱼肉到自己碗里。
“原来是这样，真是谢谢你了。”阿靳这样说着，眼睛却没有看着他感谢的对象，而是死死盯着那片夹生的鱼肉。
“等一下，这鱼……没熟吧！”阿靳微微瞪大了双眼“让老板重新煮一下吧，生鱼肉不太能吃下去。”
“可是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人这么多，老板应该没有时间再煮一次吧。”他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可——”
“前辈平时工作都这么体谅别人，我们就不要为难老板了吧，而且最近在年轻人间很流行这种吃法哦，听说尝起来非常鲜美。”他突然打断阿靳的话，强行把阿靳绑在“前辈”的高座上，让他为了那可笑的脸面下不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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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说的也是，那就这样吧。”阿靳只好妥协，从浑浊的鱼汤里夹起极小一片鱼肉到碗里，屏住呼吸吞了下去。
“前辈不喜欢吃鱼吗？”
“怎么可能！”阿靳还来不及完全吞下鱼肉便大喊出声，鱼腥味漫上的同时不少人看向突然大叫的阿靳，他脸色顿时涨红，强装镇定地摆出一副长辈架子对旁边的男人说：“你们这代的年轻人就是爱挑食，我可不像你们，吃饭得营养均衡才行，别老是自己挑食就以为别人也挑食！”阿靳像念台词一样说完这些话，自认为很有长辈风范的夹起几片鱼肉放入旁边的碗中，嘴里还念着：“挑食可不好，多吃点。”
“谢谢前辈，前辈也多吃点。”
阿靳的碗里同样多出几块半生不熟的鱼肉，别人闻起来若有若无的鱼腥气在阿靳眼里如有实质，他已经被这种恶心的气味冲的头晕了。
“多吃点哦，我还点了啤酒，明天是休息日，晚点回家也没关系。”阿靳碗里的鱼肉又多了，男人开啤酒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
阿靳僵硬地点点头，也拿起一罐啤酒开始往嘴里灌。
“多喝点吧，再多喝点，喝醉后一定就尝不到鱼腥味了。”鱼腥气占据了阿靳的鼻腔，对鱼的生理性不适让阿靳感到一阵麻木。
“再多吃点吧，前辈不挑食的习惯真值得我学习。”
“是，是吗？”阿靳的嘴巴现在已经被鱼肉填满，说话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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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稍微吃快点吧，鱼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身边响起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控制着阿靳的行动，他不断地往嘴里塞着鱼肉，牙齿机械地咀嚼着，被酒精渐渐麻木的脑袋已经想不出任何恶毒的话了。
“再吃点，前辈不是会浪费的人吧。”
“你为什么…嗬，为什么不吃？”阿靳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吸进的却全是鱼腥味。
“因为我挑食啊，前辈居然什么都不挑，真是太让人敬佩了。”
不挑食是这么值得称赞的东西吗？阿靳不知道，他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再多吃点。”
“不行…我已经吃不下了，呕…”一声干呕从塞满鱼肉的口中溢出来，一小块鱼肉也因此掉了出来。
“什么嘛，前辈果然不喜欢吃鱼，还说自己不挑食。”一句轻飘飘的否定不知道戳中了阿靳的哪个痛处，他突然疯狂的往嘴里塞已经半冷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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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哼……”
“前辈怎么了？”
“咳咳！”
阿靳突然咳嗽起来，一些还没来得及吞下的鱼碎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
“咳—咳咳！”
回答他的是更猛烈的咳嗽声。
“咳咳、唔——”
阿靳弯下腰，像缺氧一般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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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呕——”还没消化的肉碎混着不知道是啤酒还是胃液的东西从阿靳的口中吐了出来，令人反胃的呕吐声还在继续。
“呃——咳咳！”阿靳像是以把胃里的鱼肉全吐出来为目的一样疯狂咳着，但实际上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略微失神的眼睛里有羞耻的泪光不断闪动，从胃传来的痛感让阿靳鼻头也有些发红。
啊啊啊别吐了！给我继续忍着啊！
阿靳这样想着，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前辈？没事吧？我去给你拿纸巾！”嗒嗒的脚步声响起，他似乎走了。
阿靳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用这张有些窄小的木桌挡着自己发抖的身体。
“怎么办怎么办…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吐出来了…呜”阿靳羞耻得紧紧闭上眼，泪水从脸上滑落，滴进地上的那滩呕吐物里。
“他还没有回来吗？快点把纸巾拿回来啊啊啊…”阿靳不敢抬头去看桌上是否有纸巾，他就是这样一个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又如此胆小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阿靳的脸色由红转白，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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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用手擦擦嘴就好吧？反正是自己吃下的东西，不脏的，擦完嘴至少能见人了不是吗？
阿靳把手缓缓移动到嘴旁，黏腻的触感却让他浑身一颤，眼泪再也止不住，不停滑落，有些顺着阿靳苍白的脖子浸湿了衬衫，晕染出一片水渍。
他狠下心来，把上下唇紧紧闭合在一起，把手背横放在嘴边，然后快速又用力地在下半张脸不断擦拭。丰满的嘴唇也因此被挤变了形。
在阿靳对自己的脸实行完这如同故意折磨一样的擦拭后，把自己的手背在没有呕吐物的地板上使劲摩擦着，让沾上呕吐物的手背变得稍微干净了一点，阿靳吸了一下鼻子，准备起身。
“前辈，你还好吗？我拿纸巾来了。”
阿靳起身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甚至不敢转头去看那个年轻人，怕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阿靳厌恶的笑脸。
“前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