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像被人点了哑穴,喉头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绕到这来了?”陆修文走了进来,目光掠过了楚怜,落在了楚怜手上的那本《唐诗》上。
他顿了下,又问:“想看这本书?”
楚怜如梦初醒,猛然回神,啊了一声,急忙把唐诗放到一边,他面上滚烫,眼眸低垂,低声应了声“嗯。”
陆修文似乎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讶然:“你识字?”
楚怜愣了一下,他知道陆大少爷并没有恶意,但是那句话还是戳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这样的人,是不配读书的。
楚怜还在碎玉楼的时候,碎玉楼管事曾经让闻莺教他识了几个字,但那也是为了教他认词唱曲。闻莺自己也不识得几个字,更别提教他了。
楚怜曾经偷偷看过馆里几本野史,半拼半凑地读了一些,被管事的发现了,又是被暴打了一顿。
管事训他的话他至今还记得。
“你看这个有什么用?”管事瞪着他,面露凶光,他恶狠狠地训斥道,“你不好好学唱曲,看这些,你当你是什么读书人吗?那书也是你配读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楚怜只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后来还是闻莺闻讯赶来,对管事又是鞠躬又是赔礼的,才把楚怜领回去。
碎玉楼里也是文人雅士经常来的地方,楚怜经常跟在闻莺后面端茶倒水,顺便好奇地打量这些舞文弄墨的书生们。
那些人总是喜欢拉着楼里会弹奏乐曲,唱曲的姑娘们吟诗作对,楚怜在倒茶送水的时候经常会蹭墙角听上一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些诗词总是有超乎寻常的兴趣和迷恋。
“我……只认得一点。”楚怜低声回答道。
陆修文哦了一声,他看向楚怜,若有所思。
楚怜低着头,微微颤动的睫毛宛如蝶翼,他的心里突然不可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接着他脱口而出:“如果你想读的话,我可以教你。”
楚怜猛地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像一湾湖泊泛起了涟漪,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颤抖着声音问:“真的吗?大少爷愿意教我?”
陆修文只是笑了一下,他把那本唐诗递给了楚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这本书夫人先拿去看吧。我在里面做了些批注。若有不懂,随时来问我。”
楚怜捧着那本厚厚的唐诗,只觉得书籍的表面像被阳光晒过似的,烫得他掌心灼热。
“谢……谢谢大少爷。”楚怜习惯性地想点头鞠躬,却被陆修文拦住了。
男人的手掌攥住了他的手腕,楚怜微微抬眸,眼神有些迷茫。
“不必唤我少爷。如果愿意的话,夫人可以叫我修文。”陆修文看向他,眼底是浅淡的笑意,好似映着漫天碎星。
楚怜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好……好的。”
“夫人若是喜欢的话,也可以经常来我这里借书看。”
楚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可以吗?”
“可以的。”陆修文看向书架上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轻声道,“反正它们放在这,也应该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头晚秋的声音。
“夫人,你在吗?”
楚怜像被惊吓到似的,立刻就从陆修文旁边走了出来,就看见晚秋站在门口,看见楚怜,晚秋松了口气。
“总算找到夫人了。”
“怎么了,晚秋?”楚怜问。
“老爷找您。”晚秋回答道。
老爷找我?楚怜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既然是老爷叫他,他一定得过去的。
虽然心里隐约有些留恋之意,但楚怜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回头向陆修文说:“那我们就告辞了。”
“下次再见。”陆修文也没挽留,只是很客气地回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晚秋过来帮楚怜拿着书,扶着楚怜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抬眸很快地瞥了一眼陆修文。
等到楚怜和晚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陆修文面上始终挂着的浅浅笑意瞬间褪去,他的神情冰冷,似是在垂眸思索着什么,半晌,他兀自笑出了声。
“有意思。”
“老爷叫我什么事?”
路上,一直揣揣不安的楚怜开口问道。
虽然和陆正民只接触了一天,但楚怜本能地对他感到害怕和敬畏——陆正民身上散发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一直压着他,就如同这座宅子一样,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晚秋不知。”晚秋抿了抿唇,小声回答道,“我在流月阁那里遇见老爷,老爷让我见您过去。”
楚怜还不太熟悉陆宅的构造,他跟在晚秋后面,好奇问道:“流月阁是哪里?”
“是府上专门听戏的阁子。”晚秋答道,“以前逢年过节的,府上经常请一些戏班子过来唱戏,热闹热闹。以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说到这里,晚秋却突然不说话了,话音戛然而止。
楚怜看见晚秋欲言又止的样子,追问道:“以前怎么了?”
晚秋却连忙摇摇头:“没什么,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见晚秋不再说什么,楚怜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两人说话间,晚秋就把楚怜带到了流月阁。
楚怜见到流月阁的真面目,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流月阁就建在月牙湖的另一边,立在湖的对面,正对着戏台,这应该是主人家看戏的地方,流月阁建了两层,皆漆上鲜艳的红漆,二层的栏杆上镂空雕着牡丹,凤凰之类的图案。
陆正民就坐在一楼,旁边立着一个侍女,正给他斟茶倒水。陆正民远远地看见楚怜,微微抬手招他过去。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陆正民,楚怜就禁不住紧张起来。
晚秋带着楚怜走了进去,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老爷,夫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陆正民“嗯”了一声,瞥了楚怜一眼,不知是不是楚怜的错觉,他总感觉陆正民看他的目光有些不一样。
“你会唱曲吗?”陆正民喝了口茶,淡淡地问,“弹词,会吗?”
之前在碎玉楼的时候,闻莺就曾教过楚怜扬州弹词,还恐吓楚怜说这是碎玉楼每个人必学的,为了留在碎玉楼,必须要学会这些,不然就会被赶出去。楚怜为了不被赶出去,日日夜夜地认真练习,几乎把那些着名的曲目练得滚瓜烂熟。
好不容易有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楚怜急忙点点头。
“会的。”楚怜问道,“老爷要听什么?”
“你随便弹一首吧。”陆正民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女白露就把琵琶递了上去。
“好了,既然夫人到了,你们就先去忙吧。”陆正民对站在旁边的两人说。
两人应了声好,就离开了流月阁。
楚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轻拂过琵琶弦的时候,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了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坐在对面的陆老爷神色微动。
琵琶声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流月阁,像是将才子佳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楚怜有个好歌喉,像是在弦上洒了一把珍珠,清脆婉转。
他第一次弹给闻莺听的时候,闻莺也听得入了神,弹完之后,楚怜连忙问她评价。
闻莺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很好。但是这首曲子被你唱得……”
“唱得怎么样?”楚怜急忙问。
“唱得太年轻了。”闻莺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什么嘛……”楚怜瘪了瘪嘴,“什么叫太年轻了,能解释清楚吗?闻莺姐姐。”
“这个嘛……”闻莺看向他,眼底隐隐闪动着晦明不清的情绪,她抬起手轻轻抚过楚怜落在脸颊边的头发,“我也说不出来,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以后会知道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琵琶的声音如雾如风,飘渺如云,袅袅飘过流月阁,一直飘荡到了月牙湖的另一边。
正在喝茶的陆成安忽然放下了杯子,他看向旁边的侍女,问道:“谷雨,是谁在这个时候弹琵琶?”
谷雨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听声音,好像是流月阁那里传来的?”谷雨听了会,说道。
陆成安微微皱起了眉,神情又忽然松懈了下来。
自从柳鸢落水之后,陆府再无琵琶乐声。
陆成安站了起来,往门外望去,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似是讽刺又似是怀念地说道:
“旧曲新人唱,还真是别有另一番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