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向来辛勤耕作的壮年汉子喘着气,慢慢的走着。他剧烈咳嗽,突然双眼一翻,当众昏倒在离家不远的街道上,全身发青,唇se惨白。这一闭眼,再也没醒来。
这是几个月前祖玛村染疫的第一起病例。
祖玛村位在北部的蟾蜍山注一上。
相传古早蟾蜍山并不存在,只有一硕大的蟾蜍jg在附近作怪。第一代布灵歌安师率领当时不多的门徒制服蟾蜍jg,蟾蜍後屍身化为山坡,经年累月的土壤堆积後变成了蟾蜍山。而与蟾蜍jg相好的云龙常来吊念牠的老朋友,於是蟾蜍山上经常乌云盘据,偶有暴雨。
如今的蟾蜍山住着与世隔离的祖玛村人,远离权力漩涡,百年来无甚大事。
然而就是这麽一个安居乐业的村子却在数月前传出了可怕的瘟疫。
一传十,十传百,待得村里驻守的大夫惊觉事态严重而飞鸽布灵歌安寻求协助时,疫情已如洪水冲破堤防那般汹涌。
染疫之初只觉舌头发麻、四肢酸疼,天後气喘如牛,夜咳不止。再过天便高烧不退,眼丝充血、呓语不断,最终生命嘎然而止。
病程来的突然而狠辣。
纯朴的村子顿时变得人人自危,接连si了几个治疗师後更是各家门户紧闭,街道冷清,弥漫着一种将si之人的气息。
布灵歌安派遣的治疗师对此怪病束手无策,虽能靠强大的灵适及符咒个别医治,但也耗日费时。布灵歌安无奈之下只能守住蟾蜍山,祖玛村顿时宛如si城一般了无生气。
当这群巫师之子踏上祖玛村的街道时,冷清的街道上落叶萧飒,各家门窗紧闭,的雾气扑面而来,彷佛还夹杂着一丝来不及焚化而堆积如山的屍臭。只有那好奇的孩子们偷偷开了条门缝打量这群人,又旋即被家人厉声带回屋内。
年迈的村长脸上满是忧愁,他说:「隔壁的大h昨天也殁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可怎麽办才好?我说这就是诅咒!哪有这麽可怕的……?喘着喘着,眼睛一闭,一个呜耶,人就没了!莫说祖玛村人已经几个百年都住这,就算我们要迁村,谁要收留我们?谁要收留一群从瘟疫出来的人?」
村长神情枯槁,颜se憔悴:「就治疗师还能救个几个,找了几个私下传言厉害的巫医,那里洒洒水这里念念咒,装模作样的,说甚麽三天後就会有起se…最後有人咳了一声就吓得连夜逃出村子了!没啥p用!」
「nv娲娘娘在上啊!你们说说我们造了甚麽孽?」
「这群……孩子会来帮我们?这行吗?」心灰意冷的村长毫不掩饰对布灵歌安的质疑。
巫师之子一行人在吞下治疗师给的预防草药後,便开始第一仪考验。
巴冷马奥一行人睁开眼就开始符咒绘制,好不容易制成符咒,要说服那些瞳孔内闪着怀疑的村人一天服用数次更是苦差。
更别提他们其实是蹩脚的符咒师—一位妇人服用巴兰的符咒後舌头变成鲜红的,害的妇人白眼一翻,差点以为自己到y间变成那黑白无常—
「别、别担心!这一天就会退了!」巴兰手忙脚乱地解释,附加一句安慰—
「之前我自己嚐试时还曾经变成舌头变成黑紫se的呢!红se喜庆多了!」
欣慰的是过他们手的病人,只要并未病入膏肓,大多可以救回,足见济公的确有一手。
只是这药得吃好几帖,绘制符咒更是马虎不得,治癒数也就升的慢。
前几家族早已准备好妥贴的丹药,即使效果缓慢,一包一包的给,可省事多了!
四人之中只有阮原生施咒愈加得心应手,进步神速。乐谷也还过得去。
「再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变成第一个被淘汰的家族…。」巴兰苦着一张圆脸说。
「这群人也真是太可怜了。怎麽这场瘟疫这麽严重?」憨吉皱着眉头说。
「唉,如果圣蝶家还在就好罗。」巴兰捏着酸疼的手臂说。
「有甚麽书籍记载他们家族的法术吗?」憨吉说。
「不,我想没有。他们主家垮了後,剩下的族民也si的si,散的散了。」
乐谷气冲冲地跑进来,用力推开那本就嘎嘎作响的破旧木门。
「喂,你对门客气点,我可不想晚上灌着冷风睡觉。」巴兰说。
「真是太过分了!」乐谷说:「我看到狮岳家竟然把炼制的灵药拨了一大半给之歌家的乌瑁,你们懂吗?这是作弊!那个狮金玉叫我有胆就去告密,布灵歌安绝不会理睬我」
乐谷愤怒的来回踱步,胀红着脸说:「不行,我还是得告诉翁古—。」
「没用的,你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阮原生温和的声音从乐谷身後响起。他正走进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按摩酸疼的手臂。
原生的符咒颇受好评,甚至有「神医阮大夫」之称。
「之歌的乌瑁已经告知我们,这从来不是一场公平的b赛。」阮原生说。
乐谷像吃了朝天椒一样憋红了脸,握紧拳头说:「……所以我们就只能等着被淘汰?」
阮原生摇摇头:「这倒不一定。」
「翁古公布第一仪时,唯一露出诧异神se的是信奉石虎的白狸家。当然我相信玛速该家应该事先也不知道,但都罕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许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而白狸家位於十一家族的末位,灵适能力和资源都少。我推测白狸家是最有可能在第一仪被淘汰的。除非……。」
「除非她们同意投靠能水或之歌那一派。也许会给她们冲点数字。」憨吉接口。
阮原生点头。
巴兰听到这,扭动身t不安地说:「我看到好几次白狸家的玛雅和b匹骇家的希悟曼在私下讨论甚麽东西。他们一看到我就住口了。该不会……就是在商讨合作事宜?」
心情如暴风雨的乐谷接下来的几天都对进度严重落後的憨吉态度恶劣,一早就不客气的猛敲憨吉的门请他起床绘符了!
和憨吉同房的巴兰不胜其扰,大骂道:「总有一天我会给乐谷施禁声咒!」
「你—说—甚麽?」乐谷在门外提高声音说。
「没、没有!我在催兰歌起床了!您再等等!」巴兰脖子一缩,捏尖了嗓子说。
茅草屋内灯光昏暗,憨吉索x坐到门口写符咒。写坏了几张後,他叹了口气暂时休息。
门口不远是一块空地,几个不听大人劝的孩子聚在那打弹珠和玩陀螺,咯咯的笑得很大声,一见挑着棍子来寻的大人便一哄而散。
憨吉越发感到整件事情荒唐可笑。
祖玛村的人在无预警中逐渐si去,疫情不见控制,而布灵歌安束手无策,家族们像踢皮球一样拒绝伸出援手,连巫师之子们也都在意胜负多於村人的si活—态度轻蔑的简直就像一场互相厮杀的象棋,只论输赢。
憨吉曾气愤的和原生表示各家族怎能如此近乎冷血的消极。
原生冷静的分析:「许多人将此瘟疫当作魔神使来袭的预兆。悲观地认为这是永平岛难以摆脱的宿命。这成了家族们推卸救援责任的绝佳理由。」
「那些头目肯定不是这麽想。他们是怕耗损了自家的治疗师。」憨吉说。「就算这的确是魔神使的杰作,也应该奋力抵抗才对!」
阮原生微微一笑,轻声说:「大概人在面对无尽的绝望时,催眠自己接受灭顶之灾,b不断挣扎浮沉更为容易吧。」
无力感深深的席卷了憨吉。
憨吉想的出神,那群孩子却突然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地围在一起讨论着。
憨吉听到了一些字眼:人脸,爪子,深夜。最後一个瘦小的孩子被推挤在中间,许多大孩子指着他笑,那个瘦小的男孩子小脸皱起来,眼眶都红了,嘴唇一抖一抖的。
「嘿!」憨吉大叫了一声:「你们在g嘛?别欺负人!」
那些大孩子看到有陌生人介入,悻悻的散了。其中有个孩子走前恶狠狠地那和那瘦小男孩说:「你这胆小鬼,就知道你没种!」
那瘦小男孩抹了抹眼,不甘示弱地回:「我不是胆小鬼!去就去,怕甚麽!今晚就去!」
憨吉按住那小男孩的肩头,说:「去哪?别头昏脑胀的别人说甚麽就去甚麽危险的地方啊!你阿爸阿妈在哪?我带你回去找他们!」
小男孩固执地摇摇头:「大哥哥,不要你帮!我很勇敢!刚刚我游戏输了,就是要接受惩罚!你不让我去,我明天会被他们笑的!这样阿珠会看不起我,不会吃我送她的果子!」
「那你要去哪里?别跑出村子啊!外面树林浓密,有会吃人的妖怪!」
「没有跑出村子。只是晚上月亮最高的时候去村口不远的那口井提水而已。」
「阿,我知道了,晚上那儿很黑,大家觉得可怕,所以把那当作游戏惩罚是吗?」
「对……。」小男孩犹豫的说:「听说月光照到井里时,会看到一张恐怖的脸,眼睛都是血红的,发出叽叽的声音,阿光说他有次提水时还看到一截小手指在里面……!但那截小手指很快就不见了。」
小男孩紧张地说:「阿光一定是骗我的对吧?他们只是要让我害怕不敢晚上去提水。大人都说没甚麽,他们去提水时甚麽都没看到。」
「当然是骗你的。大概是月亮映在井水水面上,看错了吧。」憨吉说。
小男孩嗯的一声,犹豫的拉着自己的衣襟,低着头说:「大哥哥……你晚上陪我去好吗?我不怕!只是……只是他们明天一定笑我,说我没去。你可以帮我做证。」
憨吉看着小孩满怀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着说:「好,大哥哥晚上去井旁看你提水,让那些大孩子们不敢诬赖你。」
小男孩松了口气,高兴的说:「大哥哥人真好!我叫亮亮。我们晚上,月亮升到那里的时候,」亮亮手指着头顶:「我会拿着水桶,井边见!」
亮亮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是夜,皎月高照,憨吉到了村口,就看到瘦小的亮亮搁着一个大水桶在那焦急地张望。
「大哥哥你可来了!快走吧,月亮都老高了!」亮亮催促道。
祖玛村的这口红砖井年代久远,架在上头的转轮被磨得光亮,那原本老旧的滚轮看似也时有保养,油亮光润。井边撒上趋蛇驱虫的石灰粉,转轮上吊挂了盏油灯当夜晚提水的照明。
村里的孩子常被嘱咐来打水,因此亮亮熟练地爬上井旁的石头,将水桶挂上钩子,麻绳俐落的绑紧,嘿咻嘿咻的开始转动把手。
亮亮专心地转着把手,憨吉想帮忙却被拒绝了。
亮亮老气的说,他都这个年纪了,提不起一桶水是要被笑的。於是憨吉只好坐在旁边的树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亮亮聊天。
夜晚雾气sh重,添上一gu冷意。
「你们这经常下雨?」憨吉说,sh气沁入他的内衬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阿,前几个月下了场暴雨,河流暴涨,村里都淹水啦。我醒来旁边就躺了条像我胳膊那麽粗的鱼呢!我就想着要烤鱼吃,但那几天木柴都sh透了生不起火,最後阿妈把那些鱼都用盐巴腌起来了,可惜阿,新鲜宰了,抹上点盐巴,配上点胡椒大蒜那才好吃呢。」亮亮边讲边吞口水。
「这麽严重?你们常水灾吗?」憨吉说。
「我就碰过两三次了。但阿爸阿妈说他们以前不会的。以前蟾蜍山上有个大家族的产业,不知道种了些甚麽,上游的河川都不溃堤。不过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宅子大概都荒废了。蟾蜍山上种甚麽都难种。他们大概也觉得没赚头。这儿鸟不生蛋的,连妖怪都不来蟾蜍山的。」亮亮叨叨絮絮地说。
亮亮嘿咻嘿咻的将汲满了水的水桶捞起,月光正缓缓的照s入井中。
亮亮将水桶提起,放在井边,正掂脚解钩子,打翻了油灯,井面昏暗,幸好月光正照在井哩,亮亮心不在焉的往井里一看—
「呜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亮亮惊叫,踉跄往後跌坐在地上,打翻了水桶!
「怎麽了?」憨吉连忙起身扶起亮亮。
只见亮亮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k档不知是水桶打翻还是尿意汹涌,濡sh一片。
他抖着唇,脸se惨白,眼睛睁的老大,满是恐惧。
亮亮紧抓着憨吉的手,喉咙憋出声音说:「大、大哥哥,我,我看到井里有个妖怪的头……牠、牠在看我……。」
「妖怪?」
亮亮抖得说不出话,他指着井口,紧咬着嘴唇发白,脸上不知是泪水或冷汗。
憨吉将亮亮扶到树根上,走到井边往内一看—
这不是他看过最恐怖的妖怪脸孔,但绝对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
在月光照s下,摇曳的水面有一张惨白的脸。
牠有人的五官,但眼睛爆出,下巴尖削,耳朵大而尖,头发稀疏,脸孔凹陷到近乎能看到骨头,几根枯发在牠的头上晃荡,漂浮在水面上。
此刻血红的舌头从那大嘴伸出,虽不很长,憨吉却感觉那冰冷濡sh的舌头伸到自己的耳朵里,从耳洞钻到脑子里,t1an舐啃咬自己的脑子,剧痛—
憨吉深x1一口气,感觉四肢难以动弹,冷汗涔涔流下。
他紧闭眼睛,那脑子里冰冷的寒意彷佛被驱逐出去,仅剩擂鼓般的心跳声。
当憨吉再次睁眼—
就在这短暂几秒内,水井里的那个脸孔不见了,只有很轻微的叽叽、叽叽声,和一gu很轻微却不容错辨的臭味,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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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聊注解]
注一蟾蜍山:来自於台湾民间传说「公馆蟾蜍jg」,常吐出毒物毒si作物和家畜,有时还会吃人。最後吕洞宾下凡制服蟾蜍jg,蟾蜍後成为位在台北盆地的蟾蜍山。新竹县油罗乡的蟾蜍石传说与其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