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才稍稍停歇。
梁俊熙走进办公室时,外头天光尚未明透,雾城的街道依旧被灰se笼罩。他的桌上,放着一叠刚从市教育局翻出的老档案,纸张泛h,像是从某个无人过问的年代挖掘出来的沉默。那是2015年秋季,雾城第五高中夜间部「社会实践与生命1un1i」课程的完整教案与作业纪录。
他翻开教案本,首页用黑笔写着授课目标:「透过社会实践与道德两难讨论,培养学生1un1i思辨能力。」笔迹是梁庆伟的,端正沉稳,无可指摘。可当他再往下翻,看见期中专题题目时,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期中作业的题目是:「设计一场你认为符合1un1i原则的惩罚行动。」
不是讨论,不是案例分析,而是——设计。
他翻阅学生缴交的部分作业副本。大多数学生写得模糊、轻描淡写,有的只是引经据典,有的像在写侦探。但有三篇被梁庆伟用红笔批注了「思路大胆」「富有批判jg神」等语句。
这三篇,分别来自——林宛璇、周哲宇、沈子涵。
梁俊熙细读沈子涵的作业。他笔触冷静,逻辑严密,描述一个「针对加害者群t进行象徵x惩罚」的虚构方案。方案中,他提出「罪行的结构x难以单一追责,因此应创造替代x正义行为,以唤起集t记忆与反思。」
这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会写出的思考。
更诡异的是,文末一段——
「我们不是审判者,但我们可以模拟一场审判,模拟到连我们自己都相信它是真的。那,会不会就是正义的一种方式呢?」
梁俊熙阖上本子,眼神沉了。
「模拟审判……他们是不是,真的做过?」
他找到另外两篇作业,风格各异,却隐隐有一种共识感。三人像是从同一个核心思维发散出去的分支。若那堂课只是学术游戏,那麽这三人——尤其是沈子涵——早已把它当作一场社会实验。
这时,门被敲响,是许枫,神情严肃。
「我们找到一名当年的学生,名单上叫做罗颜。她是那堂课其中一人,现任职社会服务机构,我刚请她过来协助调查。」
「她愿意谈?」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後说——是时候了。」
十五分钟後,罗颜坐在会议室里,双手紧握膝盖。她面容憔悴,像是多年来压抑某种重量。
「那堂课……你还记得什麽?」
「记得太多了。」她喃喃,「也试过忘记,但……忘不了。」
她看了梁俊熙一眼,那种凝视带着对过去的恐惧与歉意。
「课程开始很正常,老师会带我们看新闻、做讨论、设计情境题。但大概第四周的时候……沈子涵提了一个想法。」
「什麽想法?」
「他说,要让我们实地演练一次模拟的惩罚程序。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的……选一个案例来进行模拟审判,然後执行一个象徵x惩罚。」
「谁是案例?」
罗颜咬唇,声音变得沙哑。
「一个学妹,叫李安萱。当时她刚转进来,是夜间部最小的学生。」
梁俊熙翻阅名单,那个名字不在选修课表上。
「她不是这堂课的学生?」
「不是。她只是……刚好被选上。」
气氛凝固了。梁俊熙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靠近真相。
「他们说她抄袭功课、在外援交,说她是夜校的w点,应该让她知道什麽叫惩罚。我们都以为是开玩笑,或只是说说……直到那天晚上。」
罗颜声音发颤。
「他们在旧t育馆开了那场模拟审判,沈子涵是主持人,林宛璇和周哲宇当陪审。梁庆伟知道,却没有阻止。他说这是教育的一环,是让学生自己学会判断的机会。」
「你在场?」
「……我在。」
她低下头,声音像是在流泪。
「他们把李安萱绑在椅子上,戴上眼罩,要她听证自己的过错。她一直哭,一直说她没有做。但没人听。我们以为不会真的怎样……只是模拟……」
「然後呢?」
罗颜闭上眼。
「她被推倒,撞到後脑。没人敢扶她。沈子涵站在那里,说结束了。大家一哄而散。」
「後来怎麽处理?」
「梁老师说她是意外摔倒,叫我们什麽都不要说。她真的没si,只是退学离开了。但……她那时候,像是整个人被撕裂掉了。」
梁俊熙久久未语。他听见的是一场披着教育名义的集t欺凌与道德暴力,一场足以改变人一生的「实验」。
「李安萱,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她说过一句话。」
「什麽?」
「等你们都忘记时,我会让你们想起来。」
梁俊熙缓缓站起身,心中已有答案。
「凶手不是在报仇,而是在——提醒。」
「提醒什麽?」
「提醒他们这些人当初的沉默、参与、与逃避。」他声音沉稳,「如果我没猜错,李安萱还活着。」
「你怀疑她是凶手?」
「我怀疑……她是关键。」
雾再次降临时,梁俊熙已在调出2015年那场「事故」之後的学生转学纪录。他锁定了李安萱的档案——转至另一市镇、改名、家庭住址空白、联络方式失效。
然後,他发现她的改名纪录——「李羽宁」。
「羽宁……」他低声念出,「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