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乌时 本章:第二十四章

    毕业答辩结束的那天,杨柳站在法学院图书馆的台阶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片刻后,她低头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项凯刚发来的消息:“许愿回国了,今天下午的航班。

    ”消息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说明,也没有任何催促。

    可就是这样一条简单的信息,让杨柳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

    该去找他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甚至没有犹豫。

    她低头看了看腕间的红绳,檀木珠已经褪了些颜色。

    这四年里,她无数次摩挲过这条手链,在深夜背法条时,在模拟法庭紧张得手心出汗时,甚至在收到s市律所录用通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它,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某个遥远的温度。

    “你真的决定去s市?咱们京市多好呀,有很多不错的律所,怎么,这都看不上?”室友挽着她的胳膊问。

    “嗯,真的去,”杨柳笑着,声音很轻,“我在这里待了四年,很喜欢这里,只是……有些事,该有个答案了。

    ”“好吧,”室友叹息着,以后想要再见一面就难咯。

    杨柳看向远方,心中思绪万千。

    其实她早就可以去找他。

    大学四年,她不是没想过联系他。

    有时候深夜复习到头晕眼花,她会盯着手机里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发呆,有时候路过法学院的红砖墙,看到爬满的常春藤,她会由那栋矮墙想起他家院子里同样的绿植,甚至有时候,她会在梦里听见小巷风铃的声响,醒来时却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可她始终没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或者说,她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大二那年,项凯告诉她,许予白已经清醒过来,但是等完全恢复过来还要一段时间,许愿那段时间一边读书一边接手公司,就在s市金融中心,高层那间带落地窗的办公室,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

    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时,她几次偷偷查过航班,可最终只是把搜索记录删掉,熄了屏幕放下手机,黑暗中,杨柳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

    前几天和乔沐通话,她说她已经拿到离婚证,和苏志强全部掰扯清楚了。

    乔沐左手无名指钻石戒指闪着光,指间夹着烟,一个人站在河边,夜风冷冽,她看着远处的夜景笑得很开心。

    杨柳并没帮上什么忙,她一个大二的学生,整天写论文看资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乔沐要是等着她有能力了再做打算,她能在这段婚姻里憋死。

    乔沐为了结束这场失败的婚姻,前前后后找了好几家律所,终于在最后的法庭上带着几年收集的证据将这段婚姻判了结局。

    “恭喜你,”杨柳轻声说。

    意外的是,乔沐并没有在她面前多炫耀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笑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一个母亲,和杨柳说了很多关心的话。

    听着乔沐在那头滔滔不绝,每个字都在关心自己的学业和生活,杨柳趴在栏杆上,头顶上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沉默了良久。

    久到乔沐都发现了不对劲,她停了下来,片刻后,问怎么了。

    杨柳没有立刻回答,她觉得有点儿难以开口。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三年前,跨年后的第一场雪,你是不是见到了一个人。

    ”乔沐愣住了。

    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件事,忘了那个穿着黑色大衣,表情落寞的少年。

    她一直都难以理解,人的生命里怎么可能出现一个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是刻在你的心跳脉搏里了吗?永远难以忘怀吗?此生非他不可吗?谁信?你信吗?太假了。

    杨柳却印证了这一点,她信。

    乔沐此刻回想,从几乎快要遗忘中的记忆里,捡起了一点片段,那个傻傻的,从雪里而来,又从雪里而去的少年。

    他在月光下站了很久,盯着某一处不说话。

    少年眼睛里,装了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

    可她忘了。

    乔沐突然语塞,舌头打了结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柳……”“我和他有过一个约定,”杨柳垂下眼,静静得说:“他答应我,不久之后一定会回来,他从不失言,我信他。

    ”“他走后的第一天,我开始无聊。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素描本上再也没有颜色出现,我等了一个星期,他没来,不过还好,开学的第一天,我总算能有点事情做了,几次考试之后,我遇到了一群小混混,以前还针锋相对不死不休来着,可那次他们看见我就跑了。

    一次数学考试,我退步了,差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幸好还有阿花陪着我,还有你和姥姥陪着我。

    我后来明白了,他应该不会来了,我决定不再想他,陪着卷子慢慢熬,熬着熬着,熬到了新的一年,熬到了新年第一场初雪,第二天起床时姥姥和我说,晚上有猫一直在叫,我怕有小猫挨冻,忍不住出去找,却连根猫毛都没看见,我突然好怕阿花冻着饿着,跑了好几条小巷从榕树下找到它,带到家里来喂,一个冬天过去,它长胖了足足五斤。

    ”“那个冬天很冷,院子里的花冻死了不少,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连红围巾都来不及带,就这么急匆匆的跑出去,跑到白茫茫的院子里,天寒地冻,手指通红,一盆一盆的搬动它们,好像这样就能挽救几个生命。

    “我以为……”杨柳眼泪含着泪,嘴角却一直带着笑,“我以为,那时候他也没来。

    ”乔沐低着头,一言不发,指尖那点猩红明明灭灭,烟灰在江风里飘荡。

    “妈妈,”她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我有点儿想他了。

    ”——她一直在害怕。

    害怕推开打开那扇门时,他已经不是记忆里的少年,害怕那条红绳对他而言早已成了过时的纪念品,更害怕自己站在他面前时,成了一个只会攥紧衣角,站在雨里手足无措的女孩。

    但现在,她终于攒够了勇气。

    她有了自己的方向,有了足够的底气,甚至已经拿到了s市知名律所的实习offer。

    收拾行李时,杨柳翻出了那本尘封的素描本,其中夹着两页小小的折纸。

    一张“道歉书”,女孩头顶飘着一个对话框。

    一张“盗版地图”,最显眼的是那朵巨大的蘑菇。

    共同点只有一个,来源于某人永远粗糙的画技。

    看见这两张素描的瞬间,她怀念的笑了下。

    素描本纸页已经泛黄,翻到页码的一半,画上的少年依旧清晰,他站在老槐树下,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肩上,斑驳的光影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下一秒就要喊出她的名字。

    她轻轻抚过纸面,又想起高三那年冬天,姥姥说院墙外有野猫叫了一整夜。

    “傻子。

    ”她低声骂了一句,却忍不住笑了。

    行李箱里,她放进了那条红围巾,当年他偷偷回来看她时,她戴的那条。

    围巾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柔软。

    她想了想,又塞进一本《民法典》和几张手绘明信片,都是这些年她断断续续画下的校园风景。

    “万一他问我这四年为什么不找他,”她对着空气练习,“我就说,学业繁忙,勿扰。

    ”可说完自己就先笑了。

    哪有那么多借口呢?她只是需要时间,让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父亲一巴掌打懵的女孩,不再是那个躲在姥姥身后红着眼眶的少女。

    她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说一句:“我来了。

    ”“……”走出宿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照出她匆匆的脚步。

    红砖瓦道上,几对小情侣在挽着手慢悠悠的散步,杨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两秒后,她才回过神,收回视线。

    原来她比想象中更加迫不及待。

    去s市的高铁上,杨柳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跳随着铁轨的节奏加快。

    她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他公司的楼下,她穿着正装,假装偶遇,结果紧张到把咖啡洒在他衬衫上。

    或许是在某个街角的咖啡店,他推门而入,而她刚好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光倒流。

    又或许,他早已忘了她,礼貌而疏离地问她,“您是?”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红绳,木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邻座的小孩好奇地凑过来,“姐姐,这个绳子好漂亮!”杨柳怔了怔,松开手,温柔的笑了笑,“嗯,是……很重要的礼物。

    ”小孩眨着眼睛,“那你要去见送你礼物的人吗?”“对。

    ”她望向窗外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远处的城市轮廓上,“去要个答案。

    ”其实答案早已在心里。

    她只是需要亲眼确认,确认那条红绳依然存在他的心里,确认他眼底的光依旧为她而亮,确认他们之间,从未真正走散。

    高铁驶入隧道,黑暗笼罩车窗。

    杨柳闭上眼睛,听见风铃在风中轻响,恍惚间听见那年雨夜,他系上红绳时,落在她耳畔的呼吸。

    “许愿,”她在心里轻声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许愿回国的那天,天气很好。

    飞机落地时,舷窗外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抬手将遮光板拉下。

    空乘走过来,微笑着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礼貌地摇头,声音温和而疏离,“不用,谢谢。

    ”这是他一贯的态度,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既不冷漠,也不过分热络。

    回到了一个人的家,照例处理工作,然后是学校的作业,完成之后洗漱,收拾一天的疲惫,结束今天的行程。

    隔天,许愿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

    微弱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然后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一张模糊的街景,柳城的老巷子,雨后湿漉漉的石板路,角落里隐约可见一抹清瘦的身影。

    他划开屏幕,未读邮件堆满了通知栏。

    并购案最终协议。

    董事会临时会议通知。

    法务部关于某集团债务结构的分析报告。

    他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些标题,指尖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一瞬,然后锁上屏幕,起身走向浴室。

    冷水冲过脸颊时,他微微闭了闭眼。

    水流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头,镜中的男人眉眼沉静,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是连续熬夜的痕迹。

    昨晚的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条巷子。

    雪夜,红围巾,陶碗碎裂的声音。

    还有她望过来的眼神。

    梦里,那次他没“跑”掉,女孩喂猫喂到一半,及时发现了什么,无声无息走过来,眼神空洞,无神,偏执,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许愿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跑不掉了。

    他扯过毛巾擦干脸,吸了一口气,片刻后,转身走向衣帽间。

    ——“许总,这是最新的财务数据。

    ”助理将文件递过来,许愿接过,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一划,翻到关键页。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数字,眉头微蹙,随后抬头看向投影屏上的报表。

    许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平稳,却莫名让人紧张。

    “……重新评估,三天内给我最终报告。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平静,但没人敢怠慢。

    会议结束后,助理小心翼翼地问:“许总,下午的行程照常吗?”“嗯。

    ”他低头整理文件,袖口微微下滑,露出精瘦的手臂。

    助理早已习惯,只是默默记下他的行程,退出会议室。

    中午,许愿很少在私人餐厅用餐,今天却破例坐在靠窗的位置。

    以往能被阳光照亮的地方打上了水晶吊顶的白光,雨声被玻璃过滤成白噪音,他的餐盘里是一份简单的沙拉和黑咖啡,几乎没有动过。

    “许总,今天的鱼不错,要不要试试?”市场部的同事笑着问。

    他抬头,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不用,谢谢。

    ”那笑容礼貌而疏离,让人挑不出错,却也亲近不起来。

    同事识趣地离开,餐厅里只剩下刀叉碰撞的细微声响。

    许愿端起咖啡,目光落在窗外,雨线斜斜地刺下来,又被风揉碎,高楼林立,车流如织,繁华得近乎冷漠。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

    京市在下小雨,不知道某个人带伞了没有。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上课吧?法学院的课程排得很满,她会不会又忘记吃午饭?又或者干脆不吃?那条红绳,她还戴着吗?咖啡杯放回桌面时,杯底与瓷盘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他收回思绪,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点开相册里一张照片,那是高三毕业典礼上,简语西偷偷拍下的杨柳。

    她穿着校服,站在阳光下笑,手腕上的红绳格外醒目。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屏幕,仿佛能触到那一瞬的温度。

    下午的合作方代表是个年轻女性,或许是从来没和许愿打过交道,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许愿,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和好奇。

    “小许总,这个方案您觉得如何?”处理完正式的工作后,总算是能找出开玩笑的时间,她将文件推过来,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

    许愿接过文件,目光平静地扫过内容,声音不疾不徐,“整体思路不错,但第三点的执行细节还需要再讨论。

    ”他的语气很淡,却莫名让人信服。

    女代表微微怔住,随即笑道:“小许总果然严谨。

    ”他颔首,没再多言,只是将文件合上,推了回去。

    会议结束后,助理小声嘀咕:“那位代表好像对您挺有好感的……”许愿脚步未停,声音很轻:“是吗。

    ”可他的心里,早已被某个人的身影占满。

    ——他想看她。

    他想知道她现在有多高,头发有多长,穿多大码的衣服,多大码的鞋,喜欢什么口味的牙膏,最喜欢什么水果,还会和别人抢肉丸吃吗,吃到发苦的红烧肉会不会嫌弃的皱眉。

    不要别人和他描述,他想切实的体会,真真切切的,感受人站在面前时的体温,一伸手就能碰到,能看见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说话时及肩的发丝晃动,抬头皱着眉和他抱怨这件衣服太大,商家似乎给她发错了款式,牙膏一如既往的,摆在洗漱台从没换过,如果厂家不会倒闭的话,现在的习惯是吃肉丸的时候洗一小碗葡萄。

    “……”他只是想看看她。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尽管现在是下午,但最近暴雨频繁,连带着天色也不好,天黑的早。

    车窗外的城市依旧下着雨,灯火渐次亮起,许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小声问:“许总,直接回家吗?”“嗯,开慢点。

    ”沉默了几秒,许愿突然想起什么,闭目思考了片刻,才恍然,他似乎忘记了一份文件。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雨中街景,忽然开口,“回一趟公司。

    ”司机一愣,“现在?”“嗯。

    ”回程的路上,车子调转方向,驶向道路。

    许愿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雨滴蜿蜒而下,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节奏缓慢而规律。

    莫名的,他感受到什么,心脏似乎跳动的有些不自然。

    他看见车窗上的自己缓缓抬起手,面无表情的摁了摁心口。

    疼得发涨。

    回到公司后,发现又多出来了一堆杂事。

    本来想着没什么事,提早下班躲一躲这坏天气,现在看来是躲不掉了,索性一次性在公司搞定,省的搬来搬去浪费心神。

    下班后,他和碰巧赶来的秘书签字,临走前,本来是脸上带着一点笑,照例让各位早点下班。

    那条褪色的红绳,却让他这个正常运行了几年的机器突然生锈,像是被人强行摁了出厂设置键,脑袋死机一片空白,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他飞奔下楼。

    杨柳似有所觉,抬头看向电梯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许愿的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仿佛被一层玻璃杯罩住,一切动作都变得缓慢而迟疑。

    她怔在原地。

    “……许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真正见到她的这一刻,自己竟会如此失态。

    杨柳向前走了一步,自以为笑容平常,却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你过得好吗?”“嗯,”许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哑而克制,“……好久不见。

    ”两人无言对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比外面的暴雨更让人透不过气。

    杨柳看着他,忽然笑了,“嗯,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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