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让他也尝尝我的痛

    庄雨眠踏出佛堂时，恰逢一阵寒风拂过，将满庭的梅花卷起，纷纷扬扬洒落在她肩头。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轻轻捻动，那抹娇艳的红色便化作碎末随风散去。

    她站在高阶之上，望着府中因江灵泽方才大闹而乱作一团的景象，唇边不自觉漾起一抹浅笑。

    庄雨眠缓步走下石阶，绣鞋踏过散落的木屑，发出细微的脆响。

    转角处，两个婆子正窃窃私语：少爷这是魔怔了...

    那庄二小姐也是可怜...

    庄雨眠闻言轻笑。

    可怜

    她望着身后破烂不堪的木门，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可怜的该是这精明一生的老太君才是。

    看来雨眠心情甚好。一道清越的嗓音自背后传来。

    越寻不知何时已立在廊柱旁，他手中提着一柄油纸伞，显然是来接她的。

    越寻眉眼带着惯常的戏谑：被未婚夫当众抛弃还能这般愉悦，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庄雨眠轻笑，并未纠正越寻那突然拉近距离的称呼：三殿下说错了，我不是被当众抛弃，而是我不要他了。

    越寻满眼笑意：如此说来，现在我可以明面上追求你了

    庄雨眠懒得理会他的调笑，径自往外走去。

    越寻忙快步跟上，将半边伞面撑在她头顶，护着她往马车走去。

    他眼下哪里还有平日潇洒肆意的三皇子模样，说是相府千金的贴身侍卫也不足为过。

    庄雨眠登上马车，连日筹谋耗神，此刻松懈下来才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马车微微摇晃间，她倚着软枕昏昏沉沉睡去，恍惚间似乎听见越寻轻叹：睡吧，到了叫你...

    马车朝着皇宫方向缓缓驶去，车帘随风轻晃，透进丝丝雨珠。

    越寻将外袍解下披在庄雨眠肩头，他静静凝视着熟睡中的少女，眸中戏谑之色尽褪，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清冷的面容，此刻微微放松，显出一种难得的脆弱。

    越寻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蓦然停住。

    他指尖悬在半空，隔着寸许距离，却好似隔着千里之遥。

    车外更鼓声远远传来，惊醒了这片刻的静谧。

    越寻收回手，轻声喃喃：你倒是与从前，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了.....

    *

    庄雨眠做了个梦。

    梦中她看见了化为虚无缥缈灵体的原主。

    原主痛苦地捂着脸，蹲坐在角落里痛哭流涕。

    庄雨眠想要伸手去触摸她，手指却兀地穿过那片虚无。

    残魂似是察觉到了她，无措抬头。

    在看清来人后，残魂忽地开口问道，你是姑母吗

    庄雨眠一怔，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

    姑母，我好恨。残魂忽然开口：七年前，我为了他不顾生死，冻伤了腿，留下了一辈子的病痛，可他却如此对我.....

    庄雨眠这才知晓，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失去身体而痛哭，而是因为痛恨那个负心汉却无能为力而哭泣。

    残魂突然暴起，庄雨眠看见她心口处不断涌出黑雾，那些怨毒凝成实质，又在她试图抓住自己衣角时簌簌消散。

    我要他活着受千刀万剐！残魂仰头悲鸣，震得梦境开始出现裂痕，她的身体却在最癫狂处陡然透明。

    她惊惶低头，望着逐渐消散的指尖，忽化作凄然一笑：姑母你看...我连恨都抓不住了...

    最后一丝青烟掠过庄雨眠耳畔，带着将散未散的执念，声音中透出无尽的绝望：姑母，请你替我让他也尝尝...这被挚爱背叛的剜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