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e像一层浓稠的墨,被洒在城市之上。
胡修靠坐在办公室深处的黑皮椅里,烟雾在他指尖蜿蜒,他没点火,只是反覆将烟杆转动、轻敲桌面。眼前的空间寂静得诡异,窗外霓虹闪烁,却照不进他眼底那团y沉的雾。
他等了一整夜。
「喀」第一声,门开了,脚步声很轻,是小武。
「……哥,人还是没找到。」语气里有些发虚。
胡修的指尖停了。
他抬起眼,视线缓慢、如刀,「找不到?」他反覆咀嚼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风擦过玻璃,却让人心口发寒。
「翻过来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掘出来。si了也得有屍t,你说呢?」
小武抿着嘴,不敢出声。他辗转当过很多人的手下,但胡修是最难捉0的一个。他不动声se时,往往才是最危险。
见小武迟迟不开口,胡修眯起眼,眼角微挑,那抹轻佻与审视在寂静空气里如针尖般细细划开一道张力,「你找人了?」
「……」
他没催,只是缓缓地吐了口烟,烟雾缭绕在他的眉眼间,模糊了那张刻着风沙与岁月的脸。
那张脸不是好看的类型,至少不符合世俗对「好看」的定义。轮廓线条带着明显的棱角,颔骨突出,眉骨稍重,嘴唇薄而冷峻,不笑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残酷。但那双眼——那双细长狭窄、形似狐眼的眼睛,却是整张脸最无法忽视的存在。
眼尾轻g,瞳仁幽深,像在雾气後潜伏的野兽,永远让人看不透他下一步的意图。
他从不是那种会轻易显露情绪的人,但此刻,那道视线却分明带了压迫。
他有些长的头发因没时间修剪,棕褐se的发丝在脑後简单紮成一束,随意束着,却意外将他额头与太yanx一侧的疤痕0露出来──那是他还没学会沉默与算计的年纪留下的痕迹。那年他十八,意气风发,也愤怒,也血气,习惯靠拳头争地位,靠命拚结果。结果换来的不是胜利。
——有人在夜里拿了玻璃瓶砸了他的头,再用刀尖抵着额角,说:「你太急了,小子。这地方,只会冲是没用的。」
那道疤,就是教他学会收敛的印记。
他记得那夜回去後,一个人坐在镜前,看着鲜血顺着脸滴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他没有喊痛,没有怒骂,甚至没有报仇。他只是静静地记住了那人那句话。从那天起,他学会不再做第一个出手的人,而是做最後一个站着的人。
他看着小武,看那少年眼底的迟疑,冷哼一声,他太熟悉了。
他曾经也这样,甚至b这更狼狈。
可那又怎样?
他心中微动,却没有显露半分,只是抬手将烟摁进烟灰缸里,声音低哑:「哑了?」
「修哥,我已经很努……」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找人——」胡修缓缓站起来,一步步走近,语气却无b冷静,「我是问你,是不是让人知道了,他是我在找的人。」
他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但那gu冷冽直穿进骨髓。小武腿一软,跪下:「我、我没说!真的没说!」
胡修盯着他看了几秒,像在辨别他有没有说谎,然後淡淡一笑,转身走回办公桌後:「出去吧。」
小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烟终於被点燃,火光在指尖闪了一瞬,像是记忆深处挣扎而出的火星,微弱,却灼烧心口。胡修深x1一口,烟雾顺着鼻息漫出,像是想将所有思绪一并吞没。他靠在皮椅上,半眯着眼,灰白烟雾缓慢地攀上睫毛、鬓角,将整张脸都笼罩在朦胧里。
他的手一点点收紧,烟雾穿指而过,像握不住的人影。
陈越,你到底躲哪里去了?
脑中像是被拉开一只沉重的ch0u屉,记忆从中一gu脑地倾泻而下——那是某个昏h午後,陈越一个人坐在楼梯间,安静地擦拭那把黑se手枪。yan光从铁窗洒下,落在他细瘦的指节和眉眼之间,他太安静,安静得像一条晒太yan的猫,骨子里冷,却偏偏还乾净得不像话——那种乾净不是无辜,而是一种明知深陷泥沼却不沾半点尘埃的倔强。那双眼,总让胡修想起少年时被丢弃的白瓷杯,边角碎了,却仍然洁白无瑕——一旦见过,就很难再移开目光。
可就是这样的人,倘若决意消失,便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水花都吝啬给你。
「修哥,一切都该清理乾净了。」
那人曾淡淡地说过这句话,像是随口一语,却在胡修心里砸出一个响雷。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懂。
——你要清理的是谁?是我吗?还是这圈子?还是那个被你纵容到极致的陆鸣枫?
烟快燃到底了,胡修猛地将烟头按进烟灰缸,火星「噗哧」一声碎裂。他低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讽刺什麽。
……陆鸣枫。
这名字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头多年,吐不出也咽不下。熟悉得发麻,厌烦得入骨,却又偏偏,每每从陈越的口中听见时,都像是在看他整个人点燃起来,像雾气里乍现的火光,让人ai不释手。
陆鸣枫。
一个被宠坏的野兽,偏执、危险、脆弱、强势。他没资格让陈越为他那样沉沦,可陈越却偏偏亲手把自己推进那场名为「ai」的深渊,甘愿碎骨粉身。
胡修记得陈越曾说过:「我不怕他伤我,我怕他看不见我。」
什麽玩笑。你怕什麽不怕这个。
他从未说出口的,是他自己怕的远不止於此——他怕陈越哪天真的彻底消失,从所有人的世界里ch0u离,只留下那把无法发声的枪与那双冷淡无波的眼。
胡修站起身,烟灰飘落在黑sek脚上,他却懒得拍去。目光幽深地望着窗外,仿佛能透过夜se寻到某个影子。
可他心里b谁都清楚,陈越若真想躲,没人找得到他。
包括他。
也包括陆鸣枫。
不……或许,陈越会去找他。
只是这样想着,他心里便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
胡修低声骂了一句粗口,像是骂自己,又像是骂那两个把他一并拉进泥泞的混帐。但下一秒,他却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几乎被记忆磨平的号码,指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按下了拨出。
「陆总。」
电话接通的瞬间,胡修没有急着开口说出目的。
他听见那端的沉默,是深夜里机器轻鸣的声音,风,还有什麽在轻轻碰撞——像玻璃杯,也可能是人声太低。他不确定,也不想猜。
「胡修。」
对方先开了口,语调轻缓,没什麽情绪波动,听不出客气,却也挑不出刺。
「陆总。」胡修声音低了点,带着夜里沙哑的沉。他倚回墙边,「你的人……动作太慢。」
「火还不够大。」对方轻笑了一声,语气不急不缓,「还不值得我扑上去。」
胡修没笑。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压下什麽,嗓音冷了几度:「你在拖我後腿。」
「你有腿?」陆鸣枫淡声问回,语气随意,「不是一直都走别人舖好的路?」
这句话不重,但像利刃贴皮地切,切得人发闷。
胡修沉了几秒,深x1口气,「我没兴趣陪你嘴贱。」然後话锋一转,直截了当:「那个人,在你那吧。」
语气没有疑问,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确信的事实。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拍。
「哈……你在说什麽?谁在我这里?」陆鸣枫笑了笑,不疾不徐,像真听不懂似的,「你手底下的人ga0丢了,跑来我这找人?」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知道。」
胡修没应声,只把手机转到另一只手,「别玩这种把戏。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把人留下,但记住——他不是你能碰的。」
「你是在警告我?」
「我是在提醒你,」胡修语调微沉,「希望还记得你要的货。」
「别这麽急着撕牌呀,大舅哥。」陆鸣枫语气一转,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压抑的笑意:「毕竟,要是闹翻了……他不见得还会去找你。」
话落,电话里一瞬的寂静,胡修没再多说,直接挂断。
烟火声终於散尽,城市归於沉默。
而某个人,在他心里的重量,却愈发让人难以安宁。
手机被他随手扔回口袋,夜风从码头那头吹来,卷起烟灰与沙砾。他下意识地擡手r0u了r0u眉心,却压不住浮上脑海的那段记忆──